第69章 68
叶翎站在河边，他如今没了一只手臂，本该是脆弱几分、瘦削几分，可是此时，仅剩的一只右手背在身后，他整个人站得笔直昂扬，一点颓然羸弱的模样都看不见。
他直接把雷的事情略过了，此刻想的都是李莲花跟心宗的关系。
之前心宗发生两派相斗的戏码，叶翎刚开始不知道是哪两拨，如今答案很明显，无非就是之前霍天浩掳走的魔童反叛，自己一人杀出了一条新道，而霍天浩所掌握的心宗，显然是比不过魔童的，别说比，据情报来说，现在的心宗分明比落水狗还凄凉，又怎敢肖想魔童？
退一万步讲，即便霍天浩跟莲花坞联手，自信非常，觉得他有机会战胜魔童，那他也不应该是冲到玄地来把魔童带走，而应该是，直接把他杀之后快。
叶翎想了一会儿，又一次找被打得吐血，吐血吐到脸色发青的副官问：“确认那人是离祯？”
副官点头，很是肯定：“我也去过盐津湖，见过离祯的模样，他虽比不上主君您，但也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我自当不会认错。”
叶翎对副官一向来都不吝啬的赞美无感，又问：“魔童是被牵走的？离祯没有对魔童做什么吗？”
“没有啊，一开始有一个女人想要把灵鞭解开，但是星云仙君的东西何其厉害，她根本动不了灵鞭，连碰一碰灵鞭都会被弹开呢！”副官扶着心口说，“后来她让离祯上去，才成功得以牵上灵鞭。”
过了一会儿，叶翎问：“女子？”
“是啊，我也惊讶，而且那女子似乎地位很高，大家都有点听她话做事的感觉，也是她吩咐说只要打不死就狠狠地打，那女人可狠了……”
“不对，心宗没有女弟子，除了拿本之外，其他人都是男的。”
听到叶翎的话，副官歪了歪头，终于也想起来曾经调查到的结果，心里感叹，主君不但是个大忙人，还是个心思细腻，记性极好的大忙人！
错过了与心宗正面交集的机会，叶翎只能尽量问一些问题来分析情况，如今心宗卷土重来，只怕不再是原先的心宗了，也正是这样，叶翎必须弄清楚怎么回事。
就在叶翎揪着副官问事情时，程楚独自一人站在一处，望着远处不知什么东西出神。
灵鞭出自程楚之手，又是以纯灵力捏制的，她本该感知到灵鞭的位置，可是此时静下心来想追踪灵鞭方位时，却发现感知模糊，只能知道似乎在附近，无法知道具体位置。
这种情况，有点像是在南海小岛上闻到满岛的桂花香却无法追踪源头。
原因应该是一样的：对方的实力在她之上。
程楚将这几天遇到的事情串联起来，忽然发现，从魔童开始，仙关境界的人便陆续出现，彷若过去听到的“九重天就是顶上天的存在，破心境百年难求”是一句笑话。
叶翎跟副官说完话过来找程楚，见她的视线放得很远，问起原因，程楚如实道：“我能感应到灵鞭的方位，你忘记了吗？”
\"……还真的忘记了。\"叶翎苦笑摇头，“怎么不提醒我？”
“让你休息休息。”程楚再次看向远方，“更何况，我也没办法告诉你灵鞭具体在哪里，只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可是判断不了具体位置，应该是有人阻隔了我跟灵鞭的联系。”
“在这里附近？修魔界地盘？”叶翎发问。
得到程楚的肯定回答，叶翎有些猜测，只是没有真凭实据不好说出来。
后来二人一人回喧天门，一人回玄地。
叶翎跟副官都是带伤上任，玄地的大堂里头，其他人吃了叶翎给的药之后，都躺在地上歇息，只有副官站在办公桌前，一一解答魔王的问题。
如今知道有问题的地方，一个是心宗，一个是莲花坞，一个是南海小岛，还有一个，未知。
其中有可能直接有关系的，一则心宗跟未知的宗派，二则莲花坞跟未知的宗派。
关于这个未知的宗派，其实叶翎早有怀疑对象，修魔界里的丝弥宗跟鄂婆教，此二者都是老旧门派，从两百年前三界互通建立至今，丝弥宗依旧邪气，作恶多端，而鄂婆教则是日益神秘，逐渐有隐世之感。
从叶翎当上这个修魔界的王开始，丝弥宗和鄂婆教就不曾现身说法，对他的存在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直接无视之。
无视的原因，要么是不想发表真正的想法，以避开耳目，要么就是暗地里也支持叶翎登位。
可是叶翎本人很清楚，他等位对任何一个魔教宗派都没有相对性的好处，而普天同庆的那种好处，恐怕这两家都不稀罕。
也就是说，这两家都想藏起来。
什么人会想藏起来呢？
一是伤害了叶翎的人，二是伤害了大部分人的人。
叶翎单手按住桌面，下达任务：“今晚之前，给我把丝弥宗和鄂婆教的底细全部挖出来。”
副官“啊”得很大声，之前试过挖着两家的，但是连地儿都找不到，人家根本不出门也不开门，怎么挖？
叶翎显然不会为难手下，他下达任务的同时也给副官出谋划策：“这次不用你去找他们，你带人去找其他人，找修魔界里百岁以上的老人家，从他们口中去问那两家的情况。”
副官恍然大悟时，叶翎补充道：“今晚若是打听不到有用的信息，我就要亲自登门去问候一番，到时候，副官你在前面开路。”
“啊？这……”副官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说起自己只是个七层域，哪里能给破心境的主君开路。
叶翎随即查看了副官的境界，才后知后觉，就连副官这个整天跟着他找古籍文献，整天跑上跑下调查事情的人，都默默突破了。
叶翎问：“这段时间突破的人多吗？”
“多，那是真的多啊！”副官顿时神采飞扬道，“修仙界修魔界都有突破的，那些卡在一个阶段几年乃至十几年，几十年的，都有突破！还有，主君，你猜仙魔二界哪边的人突破得多？”
叶翎抬眼看去，不待他回答，副官便迫不及待道：“我统计过，修仙界除了莲花坞，修魔界除了丝弥宗、鄂婆宗，还有心宗，就我收集到的来说，修魔界比修仙界的突破人数多得多！”
虽不知统计对比仙魔二界突破人数有什么用处，但是叶翎还是好奇副官是否真的有本事把所有人的情况都弄清楚，便问他：“元天宗突破的人有多少？”
“约莫二十人。其中比较弱的一些人，在这段时间里，突破了两关。”副官得意道。
“最高级别的突破是多少？”
副官心里想了个“这难不倒我”，然后迅速回答：“是一个七重天突破了八重天！”
叶翎本就没怎么抬起的眼皮，这会儿更是一点也没掀起来看副官，他盯着满桌的未读阅的信件，说道：“嗯，你可以带人去打听丝弥宗跟鄂婆教的事情了。”
“……主君，你不觉得我心很细吗？”
叶翎微微皱眉，但终究还是没有打压这个陪自己劳心劳力的副手：“很细，但以后还是用在对的地方吧。”
“……是！我会努力向主君学习！”得不到想要的夸赞，还被侧面批评了一句，副官只好自己鼓励自己。
等到副官终于带人出玄地之后，叶翎终于将视线从桌面的信件上挪开，转而看至自己的手腕。
叶翎手边是一本难得才从欢谷拿到的记录。
在修魔界，欢谷、丝弥宗、鄂婆教，此三门宗派是至三界互通留存至今的，当年仙魔通道关闭，相关的东西被销毁得所剩无几，如果要知道什么，也就是这些古老门派可以派得上用场。
刚当上魔王那时，叶翎得知丝弥宗跟鄂婆教不配合，唯独欢谷表面上配合实则颇有独善其身的意思，连仙魔大会也不曾参加，而他又很需要相关的历史知识，于是，叶翎曾经亲自前往欢谷认亲，希望用亲情打动欢谷。
结果算是半个成功，欢谷给了他几本古籍，又回答了叶翎的许多问题，让他记下带走。
如今叶翎在看的，正是当初姥姥回答过的问题。
叶翎那个时候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得到那样的机会，也只能紧急中想出所有能想到的问题，让姥姥回答。
大多数他问的而姥姥也知道的事情，都是关于修魔界的。
叶翎问姥姥，修魔界三大古老门派都有什么特征。
姥姥说了一些外界不知道的。
欢谷也是绝情谷，女弟子不动情才是最好的，因为动了情，破了身，修炼的门也破了洞，需要用其他东西去填补，这就是姥姥等到三十多岁才婚嫁的原因，也是叶翎母亲曹筠死前只有六层域的原因，明明以曹筠的资质，二十二岁的她，该有七层域了；
丝弥宗臭名远扬，但同时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宗门，当初丝弥宗成立引起很大一阵动静，他们肆意妄为，视人命为草芥，进入宗门的弟子，都要经过互相残杀，活下去的才能留到最后，而对外，丝弥宗也总是嚣张跋扈，他们的作风遭到了魔王的反对，但他们哪怕未来是要往魔界去的，是要找魔王报道的，他们却不畏惧魔王，依旧保持了锋芒，哪怕被所有人厌恶憎恨，他们也还是维系了下来。后来魔王上界，把一半的丝弥宗给灭了，丝弥宗宗主笑着说，魔王也很适合丝弥宗，从这句话之后，魔王就不再管过丝弥宗了。
姥姥说她挺佩服丝弥宗的。
最后说的是鄂婆教。
鄂婆教的教主是个女子，一个爱慕魔王的女子，而鄂婆教的建立地基，正是来自教徒们对魔王的信仰。
姥姥看不上鄂婆教，但是越看不上，她说得反而越多。
鄂婆教比欢谷跟丝弥宗确立门派的时间晚了很多，教主名叫翠晴，法号雷婆，她创办鄂婆教时还是一个小姑娘，雷婆身边有一个青梅竹马，名为鄂扬鸣，鄂婆教建立初期，就是雷婆和鄂扬鸣一起打天下，所以这个教派起名就是二人的合称。
雷婆本想效仿丝弥宗的路数，以求取悦魔王，但是魔王对丝弥宗并非欣赏，所以他起初没有把鄂婆教放在眼里，鄂婆教那个时候不成火候，魔王也不搭理雷婆，渐渐地雷婆就无心管理教派，她去魔王常常光顾的地方等魔王，屡次三番之下，魔王终于把雷婆放进眼里，也明白了她的痴心，在逐渐混熟之后，魔王知道了鄂婆教走了歪路，亲自去教派里指导，让大家不要学丝弥教。
魔王他是个好人，年轻的时候爱玩爱闹，长大之后稳重了，不会再贪恋生杀之权，他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鄂婆教，让他们要修炼就还好修炼，别再祸害无辜之人。
雷婆当然是对魔王言听计从的，在那之后，鄂婆教改了路数。
魔王也偏爱鄂婆教，后来上界，时常去鄂婆教里，教会了他们许多东西。
所以后来鄂婆教慢慢地就做大了，比当时的几大宗派都恢弘。
再后来，就是突如其来说要封闭仙魔通道，鄂婆教作为当时最大的门派，对此事极为不满，眼看着鄂婆教从成立到那时，二十多年，终于有了第一批即将成魔的人，可是魔关之门却关上了，谁也去不了魔界，很多魔修都不甘心。
而雷婆的不甘应该比其他人多一些，全人界，应该就是雷婆对魔王的感情最深，她那时也是恒心境的绝顶高手了，差一步就能去魔界永远地陪在魔王身边。
姥姥也只是听说以及看过一些记载知道的这些过往，但是当初了解了闭世之后三个仅存的修魔门派之后，她对鄂婆教感到了遗憾。
不是差一步成为真魔的遗憾，而是从根源开始就没有自我的遗憾。
欢谷的女性都是独立坚强，拥有强大的自我的人，所以姥姥对于一切都只是为了男人的雷婆，深感同情与遗憾。
当初听姥姥说的话，一边记下笔录，叶翎没有反驳什么，但是心里却有不同的看法。在姥姥说出她的意见之后，叶翎的观点变得更为清晰：他很佩服雷婆。
人活一世，总有自己的坚持与执念，有人为了修炼，一步一步变得更加强大，有人为了爱恋，一步一步变得更接近，孰是孰非，只有自己的心才是最为准确的答案。
雷婆为爱立教，又为爱修炼成魔，这就是她的强大之处，也是叶翎敬佩她的地方。
结局确实使人感到遗憾，但是这种遗憾却不该归咎到雷婆身上。
雷，他又是为什么会又来到人界？
知道雷婆的事情在先，后来叶翎在茶楼听到雷这个名字就确认了雷所说不假，他是真魔，是王，是雷。
不过，姥姥给的情报可能还是有所偏差，因为姥姥所述的魔王是个好人，而叶翎也是因此才没有对雷全然忌惮，却不想斗胆之下，就被雷砍了一条手臂。
石头手串不在自己手上。
叶翎哼笑一声，将本子合上，重新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