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0
元瞻被问得一懵：“你是魔王……”
叶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元瞻低头，幡然醒悟道：“抱歉，在下失礼了，仙魔各行各道，我不该这样冒昧询问，只是觉得魔王太厉害了，关于读心这类的都会。”
读心一事，叶翎是受魔童启发，而今日所做，也恰恰就是这些日子以来读心入梦，重返过去，领悟而来的。
在昆仑山入梦十年，虽回来这里分秒不减，但那十年却也是切切实实度过的，也就是说，叶翎若想说自己年近三十，也不无道理，而作为一个三十岁的修真者，掌握一门法术，不算稀奇。
叶翎微笑道：“元瞻，你要不要猜猜是你大还是我大？”
元瞻又被问得发愣：“什么大？”
“年岁。”
“这，恐怕魔王比我大得多吧？”
这个答案叶翎倒是没想到，他问：“因为我的修为造诣，还是因为我脸上面具？”
元瞻琢磨了一下这话，惊讶道：“不会比我小吧？？”
“那也没有，若要兄弟相称，你还是得喊我一声叶兄。”
话音落，元瞻脑中忽然闪过一些什么熟悉的感觉，却还没有来得及梳理，就见魔王叶翎的红色面具散成流光……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眼前。
元瞻大惊。
“好久不见，元瞻。”
“傅叶！！？”
叶翎微笑应下：“我本以为你听到我叫程楚师父的时候就会明白。”
元瞻认真想了想原因，真诚发问：“你跟程楚是师徒，那她怎么跟你在一起了？”
看向闭目施法的程楚，叶翎笑容荡漾：“谁说师徒不能相恋？”
出生规矩严明的大宗门的元瞻：“……”
真是理直气壮，真是嚣张。可也只有如此，跟程楚才最为匹配……
成为破心境的叶翎，容貌气质皆上了一个等级，比昔日风尘仆仆衣衫简朴也压过元瞻的他，还要夺人眼球。
而元瞻自己，九重天，宗门破败，父亲被害，程楚也已在他身上留下两道伤疤，又哪能与之齐肩呢。
元瞻想得有点多，殊不知叶翎的眼神却变得危险，哪还有适才抛出橄榄枝欲称兄道弟的和睦。
程楚终于醒来了，她的醒来，中断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
“好了！快看看元毕怎么样了？”
元瞻连忙察看父亲鼻息，活着。不但活着，他的气色也恢复健康了。
叶翎扶程楚站起，静默无言地为她察看身体情况。
本来最累的活应该他自己上，但是程楚不会心术相关，也就只能这样安排。
还好，程楚只是有些疲累而已。
把脉中叶翎暗惊，程楚的修为忽然涨了许多，再看她破心境，莲花灿灿，池水涟漪，虽没有经验可鉴，但直觉是，她就要突破了。
今日只能先救一人，其余两人待明日再施救。
叶翎带着程楚离开元天宗，前往玄地。
叶翎脚步变赶，程楚疑惑发问，叶翎小声将发现说出，得知程楚自己都没有察觉，他了然道：“所以我得带你回去歇着，巩固境界，尽早突破。”
程楚笑了笑，由着叶翎牵她飞去，她站在叶翎身后，露出一抹深情微笑，笑容里似乎有一种力量，能纳云海，能撼青山，且悲且歌。
即便叶翎没有回头看见，都不由得心里一振。
再回头，所见笑容轻巧俏皮，不再是之前的沉重柔情。
在玄地，程楚第一次当着叶翎的面，跟曹盟见上，程楚跟着喊了句舅舅，把曹盟惊喜得脱口就喊了句“外甥媳妇”。
叶翎跟程楚都没准备，被曹盟一句话弄得原地呆若木鸡。
曹盟的妻子连忙打圆场，笑说舅舅高兴坏了，总算把两个年轻人的神招了回来。
叶翎程楚双双回屋，曹盟站在原地，满脸喜气，对妻子道：“之前我觉得我们这个外啊，这个，星云仙君，不是很好相处，今日一见，感觉却不同初见，现在的她比较像我们那个，小姑娘嘛，就是这样的。”
曹妻佯装嗔怒：“怎么不见你这样说过我，我呢，我不也是小姑娘嘛！？”
曹盟微笑道：“你呀，不一样，无论是小姑娘还是大姑娘，无论是小娘子还是大娘子，都是我妻。我不会觉得奇怪，也不觉得不搭。”
曹妻满意地露出甜美笑容，又将夫君的嘴捂住，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从昨晚奔波至今，天色已黑，叶翎让程楚在他房内睡下，他则到外面处理一些公务。
程楚应下，她确实劳累，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比以前多了许多，又正逢突破期，她不止要补觉，还要打坐巩固境界。
叶翎只能看见程楚破心境的表现，程楚本人所知更多，早在昆仑山被困“十年”里，程楚就因□□的回忆感觉到有些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不止修为境界，还有她体内的真相。
其实程楚很担心自己突破镇心境时会像当年登破心境一样沉睡三年。这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可是一旦真的沉睡数年，只怕在这动乱局面下，叶翎又要独自一人面对危险。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所以她必须得做好准备，至少要尽量减少沉睡的可能。
等叶翎忙完回房时，程楚已经睡下，这次不是忽然睡着，所以她躺在床上一边，身上盖着薄被，整齐乖巧。
说来奇怪，程楚自小睡相就很好，跟她本身的性格来说，其实有些不搭，因为小时候的她真的很爱玩，像个精力旺盛的猴子一样，天天上蹿下跳，要不是云杉跟叶翎想方设法陪她玩，估计她会天天爬树摘果子去。
想到这个，叶翎失笑，又怕惊醒程楚，他连忙收敛笑意，轻轻坐在床边，那宽敞的位置就像是专门留给叶翎的一样。
这次睡觉，程楚没有做梦，她身上没有粉光。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莲子手链，叶翎忽然发觉自己很幸运，他有程楚亲自做的莲子手链，可以梦见程楚。
叶翎随即躺下，他没有用隔热罩，也没有盖被子，就那样静静躺下，双手手掌置于腹前，缓缓入睡。
做梦的是叶翎。
粉光开始铺满叶翎全身。
这一夜，叶翎一连做了三个梦。
程楚那年八岁，要去昆仑山，本来不愿意去的，云杉劝她，她想提条件带上徒弟傅叶，云杉不同意，最后程楚跟傅叶只好以下山玩乐互做告别。
人间江上横舟行，纸灯挂满夜来城。
在漫天繁星下，程楚躺在船上，看见傅叶踏水而来，她心里觉得很荒唐，那一刻，再看陪着她长大的徒弟，她顿感陌生。
傅叶为她带来一袋吃食，她闻着味道猜中了烤地瓜，却猜错了炒板栗，那时她心里想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傅叶她喜欢炒板栗，傅叶就要离她而去了……
梦中的心痛是可以共享的，但只能是原主的心痛传给附身之魂，而附身而来的人心痛，原主是不会知道的。
这个误会太大了，虽然已经跟程楚聊过，可是如今以程楚的视角回到儿时，再感受她看傅叶时的心情，叶翎难以平静。
第二天早上程楚就开始给九连环设计机关了，她想过要不要对质，也想过要不要向云杉揭发傅叶，但一切只停步于想，她甚至从没有给出过答案，只用行动证明她包庇徒弟的心意。
程楚把九连环给傅叶的时候，笑得很灿烂，那笑容背后，是八岁的程楚给出信任与期待，她希望傅叶不要背叛她，不要背叛喧天门，不要让九连环有启动的机会。
叶翎曾经自嘲是冤种，而今他才明白，他不冤。
梦停了，叶翎醒了，他看向身边熟睡的程楚，把头凑过去，在她干净细嫩的脸颊亲了一口，然后回过头，闭眼重新入睡。
梦境再次开始。
这一次的程楚……格外生气，满胸腔都是怒意，以及，满脑子都是傅叶当初从水上走来的画面。
叶翎被吓得不行，借由程楚视角获取信息，只看出她在莲花潭洞里怒采莲蓬，而当时的境界是，八重天。也就是说时间应该是在历练的那五年里。
这段时间的程楚是叶翎没有见过的，当得出时间线之后，叶翎关注点便有点偏差，他总是想通过程楚的视野看清在湖面上暴走的程楚的倒影，这并不现实，因为程楚的动静太大了，也因为她太生气了，所以她根本没有心思看湖面上的自己，也不会让湖面得以平静地照出她的模样。
最后叶翎在一声粗粗的喘气声后，解决了困惑。
程楚在岸边歇息，终于有时间说话，她怒气冲冲说：“九重天，九重天了不起啊！我也要九重天！”
所以是当初自己九重天的消息传出，把程楚气成这样了？
忽然，叶翎乐不可支。
之后程楚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暴走，不过手法依旧粗暴，采莲蓬时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逐渐冷静，叶翎也终于从怒气涨脑的情况里脱身，慢慢读心，慢慢了解这个时候程楚的心思。
叶翎猜得不错，程楚就是听到傅叶突破九重天所以生气，不过真正气的并非是傅叶比她快一步突破九重天或者是傅叶能够突破九重天，她气的是……傅叶真的背离了师门，出去招摇撞骗，还得意地将九重天的消息放出，挑衅程楚。
“……”叶翎捋完整个情绪起伏的原因之后，良心有点疼。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初他告诉飞天崖的神明之子他的事情，确实是存心高调地得瑟自己的成就，也确实想过要逗逗程楚。
但逗逗她，跟眼前场景，那可谓是天渊之别了，他哪舍得把自家小师父气成这样，哪怕当初没有男女之情，师徒情却也是真切存在的。
只怪误会太大了，谁能想到他当初福至心灵的一个举动，竟让程楚误会了他多年。
睁开眼睛，眼帘映入程楚平静的睡颜，叶翎转念一想，尽管误会重重，重逢后的程楚对于傅叶的关心依旧真切，并没有因为误会而变得冷情。
就像叶翎从来都没有遗忘小师父那样，他的小师父在他离开的时候，也从没有舍弃过他。
还有一个梦。
叶翎这次梦见的是苏醒之后的程楚。
傅蔺在面前讲述程楚离开喧天门之后的那一年里，傅叶所受的苦难。
叶翎清楚地感觉到程楚的心情有多激动，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徒弟欺骗她，有意离开，可是傅蔺所言与她所见所想全然不同，她满心震撼，满腔怒火，在听完傅蔺所说的全部之后，爆发出来。
“这不是一个故事，是傅叶那一年里真实经历的事情！”程楚气势如焰，怒目圆瞪，“我要去打死诸基！”
这些，叶翎并不知情，小猫进不去喧天门，所以他也不曾在小猫的记忆里看过，后来就是在前不久程楚口中听到的，但是她说得简单粗暴，跟亲眼所见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诸基把叶翎是魔修一事说出时，程楚一反之前舅父所说的态度，依旧维护魔修徒弟。
后来程楚没打着人，被叫去议事厅论理行罚，诸基跟傅炘过去所作所为被揭发，受到处置，程楚不服，结果，有人说之前程楚提出休徒……
这事，叶翎是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了，小猫不知道，舅父没提起，程楚不曾吐露，那时的叶翎也没有特意打听喧天门的事情。
不待叶翎多想，会议一结束，程楚就风风火火赶去把诸基跟傅炘双双狠揍一通，而后前去领罚，十二鞭，跟之前叶翎被诬陷时挨的鞭数一样。
程楚一边作弊挨鞭子，一边豪爽地想：这也算跟徒弟同甘共苦了！
叶翎露出一抹笑，他当初只是四重天，而今程楚是破心境，受刑相同，痛在身上却不同，也还好是这样，否则这份心意恐怕将会成为叶翎久久难忘的心疼。
梦境结束，叶翎没有睁开眼睛，他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翻身往程楚那边靠近，将人轻轻抱在怀里入眠。
这回重新睡着，叶翎不再做梦。
这二人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这么久，副官这次长记性了，来前特意发出许多动静，却也还是听不到主君的询问，他不敢贸然进门，在房外悄悄偷听，若是主君跟星云仙君在做什么云雨之事，那他马上掉头就走！绝不打扰！
可是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副官纠结再三，还是选择牺牲自我，成全大我，他清咳几声，开始敲起门来：“咚咚咚……”
“主君，主君你在睡觉吗，我有事禀告。”
“主君，云杉仙君带着魔童下了喧天门，我们可要派人跟上？”
“主君……”
门终于开了。
还好开了，再不开，副官就要以为叶翎出事了。
叶翎这一觉睡得沉迷，醒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站在门前，他没有刻意端着，慵懒的嗓音磁性魅惑，一句“为何带魔童下山”，听得副官头皮发麻。
原来尽欢之后的主君竟是如此风情生欲！
叶翎：“……”
醒来后的睡眼惺忪顿时烟消云散。
副官表面上还是正经的：“手下的人守在暗处，没有问，先来禀告此事，就等主君安排调遣呢。”
“副官，你不是随便的人，就不要随便想些随便的事。”
副官懵道：“啊？”
叶翎没有多说，只吩咐道：“派人跟上，有什么情况再来汇报，云杉仙君不会做出格之事。”
“是！”
门重新关上。
副官看着紧闭的门，一时间又开始想入非非，而后便听一道威压的嗓音从房内传来：“副官，再把心思放在不该遐想的事情上，你便去西北种树静心吧。”
“……是！”
副官从未试过飞得这么快。
如此大的动静下，叶翎本以为程楚会醒来，没想到她竟还在酣睡，欺身而上，大手抚在程楚脸上，叶翎满眼情深蜜意。
久久望着程楚，叶翎忽然想到什么，后知后觉地慌张起来。
盯着程楚的睡颜，将她的境界揽入眼底，所见依旧是破心境，只不过此破心境比起前日又盛大了一些，前日还只是一支莲花开得灿烂，而今一看，却见满池莲花盛放，粉色簇拥，将程楚的破心境映照得格外生动。
噤声许久，叶翎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握住程楚的手叫她名字。
在叶翎的呼唤声中醒来，程楚睁眼一瞬，恍若天仙开眼，天地失色。
叶翎镇住了。
程楚好笑地问：“怎么呆住了？”
叶翎拉了拉嘴角，将人抱在怀里，沉声道：“我以为你要飞升了。”
“哪有这样的事，我才破心境而已，飞什么升。”
叶翎揉着怀里人的黑发青丝：“楚楚很快就会突破破心境，离飞升不远了，你可是我师父，是很厉害的。”
程楚没察觉叶翎强压住的不舍，闻言哈哈大笑：“你可是我徒弟，你更厉害。我师父就是这样说的。”
叶翎心中泛起酸涩，将头埋在程楚的肩窝里，轻嗅爱人发丝，笑道：“好，我会跟上师父的脚步。”
“好呀，让为师带徒弟飞升！”程楚的言语里，满是天真快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