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这次程楚回来,傅蔺很快就出现在眼前,他是得知程楚回来,专门来找的。
原来傅蔺之前就想找过她,但是那个时候回来,程楚有点忙,又找掌门人又找云杉仙君又开大会什么的,没空理他。
傅蔺拦着程楚,赶紧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免得回头又打岔忘记了。
他说的事情,是当年程楚去昆仑山,傅叶在师门受的委屈。
傅蔺没有把事情跟师父或者掌门人说,独独等到程楚回来,才告诉她。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当初傅叶说的是,他想留在师门,他想在这里等师父。
“那位师叔丢了东西,找我师父说,师父让他等等,说帮他找,但是师叔没多久后气势汹汹出现,拿着他的玉佩来找我师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傅叶偷的,傅叶也不反驳,后来还认了,我师父便按照门规对他进行处罚。我之后问那位师叔,才知道是二师伯帮他找出来的玉佩,这说明什么?我反正不相信傅叶偷了东西,后来找他问,他也没有说什么。”
“这还是处罚最轻的一次!后来变本加厉,诬陷傅叶偷酒,又罚他禁食三天,傅炘打了一个小师弟,蒙面打的,打得人家眼睛都睁不开了,转头就指控傅叶,说是傅叶干的,那次傅叶被打了十二鞭!”
“……我想揭发真相,傅叶不让,说要留下等你回来,我一开始不肯,后来他朝我下跪……”
程楚恍惚间把傅蔺告诉她的事情都听完,最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是不是误会了?
傅叶没有想离开,他不想离开,为了不离开,他甚至跪下来求人帮他。
可是……
后来的事实是他离开了。
也没再回来。
“程楚!程楚!”李莲花将程楚摇醒,“别入神了,听个故事而已,怎么魂都丢了。”
程楚看向李莲花,眸中有一抹狠意,把李莲花惊了一跳。
这不是听个故事而已,这是她徒弟曾经经历的事情,她不但要入神,还要为他讨个公道。
程楚在离苑跟内阁弟子修炼的地方都找不到诸基,径直前往诸基的房间。
李莲花一路跟随,傅蔺则是跑去找师父了。
小师姑从小没受过委屈,真生气了也会马上发作,这回听到这么气人的事情,破心境的她也许没两下都能废掉诸基!这要是闹大,受罚的一定少不了他,还是拦一拦为好。
程楚一点也没避着人,快步走到诸基居住的院所,一脚将诸基的门踹开,发出不小的动荡。
躺在床上睡大觉的诸基惊得立马坐起:“师妹,你干嘛!”
程楚面色如铁,喝道:“诸基!还记得你过去做了什么吗?你最好记得,我来为我徒弟讨公道才轻松一些!”
诸基一听,慌忙下床,他干的事情他当然记得,但是他哪能自己招供,只好颤着牙靠墙边走,寻找生路。
他心里清楚,程楚这个样子,是气极了,诸基没有怀疑程楚的胆量,相信她一定会干出来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可能废了他这个师兄都不一定……
程楚确实怒极了。
但是在这之前,她有一件事情要问:“你有傅叶什么把柄?”
听到这话,诸基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我有!我有他的把柄,是他自己有问题,不是我!不是我的错!”
程楚蹙眉看着诸基半低着身子在墙边大喊,没有说话。
诸基越发大声道:“他是修魔界来的人!他身世不干净!”
程楚神色一凛。诸基知道这事,也就是说,当初他是用这个来威胁傅叶……
好像是想让所有人听见那样,诸基一声接着一声:“他极有可能是魔修,他是造假身份混进来的,分明就是有问题!”
程楚一个眼神过去,将诸基封了口,不再让他发出声音。
她早就看出诸基心术不正,尽管没有实质证据,但是他每次单独跟她说话时,总有露出欲盖弥彰的嘲讽与歧视,就连这次她回来,他也常在背地里露出过不好的情绪,这些她都能感觉到。
没想到的是他十三年前竟然得知傅叶的身世,并在程楚离开之后,将其作为把柄胁迫欺负傅叶。
也没想到,他竟这般歹毒,被质问之时,随口将傅叶按在罪恶榜上。
他是想毁了傅叶。
程楚越想越怒,举起一只灵力包裹的拳头,用力朝诸基打去!
没打着,她被拦下来了,拦她的人竟然是李莲花。
九重天要想拦破心境,有点难度,尤其是程楚这一拳饱含怒火,李莲花费劲地拉着程楚,说话都有点艰难:“他怎么说也是你师兄,再生气,也要看你师父跟你们这里的话事人,如果他们包庇他,你再揍他也不迟。”
程楚做了一个深呼吸,想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她决定,坚持亲手揍诸基!
可这个时候,掌门人跟云杉到了。
“程楚!不可胡来。”云棋的声音严肃冷静,程楚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充斥整个胸腔的怒火便弱了下去。
于是拳头松开,灵力退散。
他们几人刚才在商讨要事,傅蔺来到议事厅说有急事找师父,把事情告诉了诸礼,而诸礼又转头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因为诸礼知道小师妹敬他,可他不一定能拦住她。
云棋云杉知道程楚多么在意傅叶,也可以想象她的怒火,放下手头的一切,连忙赶到诸基住处,还好,很及时,程楚什么都没有做。
他们心里暗说还好,程楚心里却很不甘,虽然收了一身气焰,可她狠不得能偷偷揍诸基几拳。
旁边傅蔺被程楚狠狠瞪了一眼:让你叫人叫得那么快!也不知道给我点作案时间!
傅蔺不知道小师姑理智与情感的挣扎,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直视她,默默低紧了头。
于是,诸基被压到议事厅问话。
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朗:傅叶有错,诸基有错,傅炘也逃脱不了罪责。
如今傅叶不在,诸基师徒俩的错先判。
按照门规,诋毁侮辱同门,罚禁足一个月,抄经三千遍。
而陷害诬陷同门,人品败坏,如果屡次犯下,情节严重者,可逐出师门。
傅炘是受他师父教唆差遣,被罚了半年禁足抄经。
诸基为人师,罪孽重,但念其在师门多年,也只针对过傅叶一人,网开一面,罚他三年不得离开门庭,期间负责帮忙打扫上下各院。
程楚皱了皱眉,觉得不够。
诸基在师门里一向来好吃懒做,活都是大师兄带着其他师兄弟干的,他仗着自己修为比其他人高,总是偷懒不做事,如今打扫庭院只能算是补回之前亏欠的……
接下来,几位长者开始商议对傅叶的处置。
造假身份,跟修魔界有关,又无端失了踪影,这些种种,其实问题很严重。
云棋云杉二人都在旁敲侧击为傅叶说好话,但是门规在那里,几位长老都认为,应该将其逐出师门。
他们还拉出程楚说事:“几个月前,不是星云仙君主动提出要休徒呐?”
还在为诸基的责罚心生不满的程楚心下一紧,连忙开脱:“那是我刚苏醒不久,糊涂了!”
诸基却抓住不放,不依不挠起来:“小师妹这是在包庇自己的徒弟!我有错我认了,可傅叶的问题才是在根本上触犯了门规,按道理,他根本入不了这个师门!”
程楚一记眼刀甩去,处罚真是轻了,就该把诸基的嘴给封起来,罚他十年不得说话。
诸基的话让场面变得焦灼了几分,大家分成两派,一边希望直接将傅叶逐出师门,也不提惩罚了,一派则觉得他已然是喧天门弟子,亦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该罚的罚,但不能将他赶出去。
最终相持不下,延后待议。
诸基跟傅炘的责罚即刻生效执行,二人都被掌门人叫回房去面壁思过了。
程楚随即告辞,跟上诸基跟傅炘二人。
云棋看到程楚紧随在诸基师徒二人之后,想叫住程楚,才微微张开嘴巴,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往外吐,就被云杉拉着转了个身。
“师兄!小辈们的事情理清了,我们得赶紧重新商量刚才的事情!”云杉神色认真,将小心思捂得严实,心里暗自叹息,希望小徒弟打他不成器的二徒弟时,能看在他这个为难的师父面上,下手轻些,再怎么说,那也是同门师兄弟。
程楚不知道身后师父帮她拖住了掌门人父亲,也不管云杉什么立场,等到了地方,手上青色灵力幻化为鞭子,李莲花还想劝她,只听程楚道:“门规不算包庇,可比起傅叶那一年多受的苦,远远不够!别拦我,就算打他们会被罚,我也得打!罚就罚吧,破心境的体魄守得住那区区小苦痛。”
程楚都这样说了,李莲花也就不费劲去阻拦,她刚才走得慢,看见云杉拉住云棋,明白了人家师父的态度,既然连打人者与被打者二人的师父都支持,她就不好继续当什么理中客了。
不一会儿,两个房间里,前后爆发一阵哭喊嚎叫,两个二三十岁的大男人哭得跟那失去了母亲保护的猪一样。
弟子们纷纷围观。
平日里诸基总背着长者们欺压师弟小辈们,这一日,大家知道师姑在里头打人,没有人出来阻止,也没有人去通风报信。
说回怕惹祸上身的傅蔺,这会儿跟上一回不同,他是跟在程楚身后过来的,听着里头的嚎叫声,他心里乐得不行。
前面是因为通风报信是傅蔺自己,是他供出诸基,所以他找来了掌门人主持公道,这一回,是程楚不满意,决意私下为自己徒弟讨公道,怪不得傅蔺。
傅蔺最厌恶诸基这种得意小人,如今程楚打诸基,傅蔺除了开心,也就只有佩服小师姑的侠肝义胆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程楚全程一言不发,打完人,收起鞭子,推开房门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眼里。
傅蔺当即转身背对,大家以机灵的傅蔺为首,一样背过身去不看程楚,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看向这场面,程楚嘴角轻微勾起,稳稳地走向议事厅,主动去领罚了。
路上,李莲花大胆建议:“何不干脆不认,报复他们陷害你徒弟逍遥快活那么多年的仇啊!”
程楚正直应道:“因为他们是作恶,而我不想成为恶人,我只是在报仇,该罚的我都认。”
李莲花沉默了一瞬,又道:“你们门派挺不错的,跟传闻不太一样。”
“要不怎么常有人说,传闻不一定是真的。”
得知程楚要被抽十二鞭子的傅蔺: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啊,竟然要跟自己徒弟有难同当!
得知徒弟下手根本没留情的云杉:造孽啊!难道一切祸根都在我?
云棋至今不知道刚才云杉协助程楚作案,他无奈又心疼,反过来宽慰师弟道:至少,楚儿这一番做事是真情义。
云杉无言默对自家师兄。
十二鞭下,程楚背着所有人,默默用灵力抵挡,因为不能作弊太明显,所以过程痛了点,但是因着她本人强大的灵力造化,以及大方的手法,背上的伤打完即刻恢复了九成,还有一成,她只当做对自家门派门规的敬意,也顺便用来提醒自己别太嚣张,毕竟自己可是刚刚受完十二鞭的人。
于是,程楚对于在场诸位感叹心疼的声音,其实,并不是很能感同身受。
噢,差点忘了正事。
程楚提起修魔界的事情,以及去元天宗的经历,而后将拿本的尸体放了出来。
刚好大家都在议事厅。
地面上,黑袍尸身散出黑气与臭味,已经开始腐烂了。
拿本实际死亡时间是数月前,是叶翎每日两次为尸体注入灵力延迟腐烂,她的尸体才得以留存至今,有如此模样。
在山洞时,也许是因为整个空间都混浊难闻,所以程楚对尸臭的观感不会太强,而今突然间尸臭充斥整个仪事厅,众人险些被熏得背过气去。
连忙挥手布下法术,将气味隔绝。
程楚突然间有点犯难,当初带走尸体是因为不知道那位魔界新王将拿本的消息放了出来,想着带出来给大家看看,获取些消息,如今看来是她多此一举了。
“这尸身如何安置?”
李莲花立马接话:“丢出去丢出去!”
在这段时间里颇显沉默的云杉却道:“我去将她下埋。”
程楚抬眼看去,发现师父脸色不太好看,好像认识拿本,在为她哀悼。
“师父,我陪你一起。”
没让云杉动手,程楚手臂一挥,将尸体收起来,连一丝味道都不残留。
云杉沉默地垂着眼眸,似乎在想什么,没有担心刚受完罚的程楚伤势如何,也没有说自己来。
程楚知道,师父跟拿本恐怕不简单。
回过头,程楚看了目露忧色却不曾说过什么的程堃一眼,随即转过视线,让李莲花自己去走走逛逛,或者歇一下,不用跟来。
见程楚又是帮忙又是支走李莲花,云杉也没有藏着,一路上,与她说起他跟拿本之间的渊源。
云杉打小喜欢玩,小时候在山上待不住,经常跑去其他地方,他没跑太远,去了曼河边上,遇到了欢谷的拿本。
那个时候拿本叫做于秀秀,后来名号“留心”,“拿本”是她叛离欢谷之后,给自己起的法号,不过这些都算得上是秘辛,连云杉也是过了许多年月才知道的。
于秀秀是魔修,起初云杉不知道,他只当她是一个普通少女,跟其他与他玩闹的凡人无甚两样,于秀秀自己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于秀秀从不施展法术与灵力。
后来,云杉认识了一个女子,是刚刚历练回来的神明之子,她叫月怜,来自燕岭宗,是宗内长老之女。
云杉与她相见恨晚,二人常相约出来切磋,顺便谈心说情。
情愫渐浓时,与云杉淡了联系的于秀秀突然出现,不顾劝说劝拦,横在云杉与月怜之间。
偏偏月怜是一个善良心软的人,即便内心渴望与云杉独处,也耐不过于秀秀的恳求。
三人行时,云杉与月怜时常讲起修仙的趣事,也总会探讨如何提升修为,突破境界。
月怜将她在昆仑山上的经历与感受道出,明言神明的眷顾。
虽然采莲子很难很辛苦,可是提升修为效果显著,与陆吾神的交流亦让人觉得心神清明。
于秀秀把话都听去了,后来还使了计谋,与月怜成为好朋友,牢牢地附在云杉二人之间。
事情发生转变是在云杉十九岁那年,那年云杉终于超越了月怜,突破七重天。他向月怜报喜,还说,想娶她过门。
月怜满心欢喜地答应,说要回去跟爹娘提,让云杉准备提亲,但是次日,月怜没有按照相约的时间出现,云杉跟于秀秀在山下等了一夜。
于秀秀说月怜是妒忌心作祟,不会再来见云杉了。
那时云杉觉得怪异,月怜不是那样的人,她一直都鼓励云杉,希望云杉突破,而这天的于秀秀也有端倪,她的脸上似乎出现了黑气……
云杉心有疑怪,与于秀秀分开后连夜去了一趟燕岭宗,询问月怜的情况。
那时,燕岭宗问云杉身份,得知他便是常约月怜出去的人,将他毒打一顿,扔出了宗门。
原来那天分开之后,月怜独自回来的路上遇害,修为尽失。从伤口与残留的黑气可知,是魔修所为。
云杉被打断了双腿,他半爬着去曼河边上,竭力大喊:“于秀秀!你出来!”
于秀秀哪敢出现。
云杉喊得悲怆,最后被师兄云棋拉了回去。
云杉在山上修养了数月,下山第一件事情便是闯魔界。
曼河上,他一家一户敲门问去,闯入每一处门派去找于秀秀,终于他听人说,于秀秀就是魔修,根本不是普通凡人。
于秀秀来自欢谷,是欢谷的弟子所生的魔修,这种夫妇都是修魔道情况下生下的孩子,小时候脸上几乎看不见黑气。
见到云杉的落魄模样,魔修者语气轻蔑,丝毫不惧,向他透露了许多:“黑气是我们魔修的战勋,是荣誉!但是像秀秀这种天生魔修,小时候都是心黑,之后脸上的黑气才会随着修为与所积功绩增长,至于秀秀长大之后为什么脸上还是没有黑气,那是因为她们欢谷的功法,欢谷女子个个肤白貌美,脸带潮红,哪里能让黑气掩盖了娇容?有什么黑气都会被隐藏起来。”
曾经,云杉当于秀秀是好友,就算之后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总是搅乱他与月怜相约,他也只当女子痴心,并未怨怼。
可于秀秀却从一开始就计划骗人,从那句“我是住在曼河边上的普通人”,到昨日“她心有嫉妒”,每一句,都是睁眼说瞎话,一派胡言。
但月怜就像那日清醒时说出的话那样,她不会报仇,她只怪自己识人不清,掉以轻心;她不会与云杉成亲,云杉是七重天,而她,六重天修为全散,根基被毁,只是一个废人。
她道,她不再是修仙界的人,她会脱离师门,去人间生活,过平凡的日子,嫁给普通凡人。
云杉连连摇头,他要娶她,否则也不会在听到她醒来后说的话,还特意过来。
他带来了彩礼,他要将月怜明媒正娶,接去喧天门。
月怜心意决然,依旧不愿答应,云杉便举掌于头顶,说他可以亲手废去修为境界,只为月怜答应嫁她。
忽闻一声笑,月怜问他:“云杉真人,这是在威胁我吗?失去一身修为不够,还有让她背负将七重天废掉的罪名吗?是嫌这世间的正道修士太多,还是嫌修为得来太简单?”
字字诛心,竟然出自一个云杉从来只以为柔软善良的人。
她泪流满面,却眼神坚决。
原来月怜被逼急了,也是会用话伤人的。
云杉也露出了笑:“……月怜姑娘,在下,祝你寻得良缘,平安喜乐。往后日子无人打扰,以你喜欢的样子去过。”
转身离开时,云杉还是补充道:“我愿以我一切,换月怜姑娘的快乐。祝好。”
那之后,云杉跟月怜,再也没有见过。
还记得最初听到傅叶为程楚起小名“小月亮”,云杉又惊又气,原因挺简单的,无非就是他曾经叫自己心爱的女子“小月亮”,所以他觉得这样叫是在传递情意。
当年程楚出生,在外游历的云杉赶回喧天门途中,曾遇到过于秀秀。
她跟几个魔修对立而站,似是要进行厮杀。
见对方有一名女子,容貌长相应是欢谷之人无疑,云杉便想,这二人应该是欢谷派出,奉命抓拿于秀秀。
那时魔界早有传闻,留心做了不耻之事,违背门规,最后不甘受罚叛离欢谷,自起名号“拿本”,然而欢谷的追杀令照旧,总之,那之后的于秀秀是声名狼藉。
然而云杉见到的于秀秀却没有传闻中那么狼狈,她的模样没多少变化,可周身气息变了许多,脸上没有潮红之色,只见黑雾缭绕,都快将她整张脸包裹住了。
云杉只觉得恶寒。
她问云杉,要不要带她走,云杉说了一句“你我不是同路人”,而后离开了。
不久之后魔界传出消息,两个高手被杀,杀人者是拿本,而那之后,拿本宣布自己是九重天,随即在修魔界里自称为王。
而今所见,这副与以往模样大相径庭的尸体,虽然干枯难看,云杉还是能从脸上轮廓认出来,这个拿本,正是他从小认识的于秀秀。
其实这些日子里云杉待在山上很少去陪程楚,就是因为他怀疑是拿本作乱,试图找出她的踪迹。
没成想,她居然被一个修魔界新秀夺命取心。
其实今天喧天门内部的集议也是在商讨此事,修魔界突发变动,之前云杉猜测是拿本在背后作乱一事,便变得不太确切了。
一下子知道从小陪在身边的师父竟有如此前尘往事,程楚有些茫然。
故事讲完,土也填得差不多了,程楚扶着师父转身回去,云杉轻轻拍开她的手,笑说孩子傻了:“我没老到走不动路!”
程楚大逆不道说:“人不老,心老,反正以后真走不动路了,也是徒弟我扶您,早点扶,就当练练手。”
“……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弟!”云杉哭笑不得。
师徒间本来有些许沉重的氛围消而几分,恰逢一阵凉风骤然吹起,连天色都暗了几分,让人顿时皮肉生寒,不再被往事撩拨思绪。
不过,这风不寻常,是人带来的。
程楚循着前方飞来的人影转身看去,有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有意料不到的情况。
她就猜那天的红衣男子是所谓新王,果不其然。
但是他来这里是为何……莫非真的想来追回尸体,报复程楚?!
叶翎没有让他的师父久等,开口便将目的说了出来:“星云仙君,你掳走我的东西,有些可以不还,有些,却不能就那样搁着不管。”
见男子戴着面具的脸庞转向下埋拿本的地方,程楚露出疑惑不已的表情:“不让我埋,难道你想带回去把她供起来?”
若不是熟知程楚,知道她不是故意气人,差点就要被她掀起了怒火。
“我不会供我的仇人。”叶翎冷声道,“她的尸体,不配得到这样的待遇。”
这么深仇大恨?
程楚犹豫时,云杉对着素未谋面的魔界新王问道:“敢问阁下,拿本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你连尸体都不放过,已经挖了心,还不够吗?”
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冷声说:“你,不配替她求情。”
程楚:“……”
这言行看在不同人眼里是不一样的感觉,比如程楚,她只觉得这人是被云杉问得答不上来,开始硬扯,而云杉听到这莫名熟悉的语气态度,却是眼底涌出天大的惊讶。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想通了。
抬眸直视,只见男子身着黑袍,侧身负手而立,气贯山河,漠视天地。
十六年前拿本杀了一对夫妇,十三年前傅叶带着恨意上山拜师,后来傅叶突然消失,而今,眼前人,杀了拿本,又说当年路过的云杉不配为拿本求情……
云杉越想越惊。
感觉到师父的手居然在发抖,程楚也惊了,本想替师父给眼前男人一个教训,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及:“师父你怎么了?”
云杉痛苦地闭上双眼,声音沉如铜钟:“徒弟,我们走。”
同时,男子挥臂拂袖,彻底转过身去。
“……”程楚看不懂情况,该不会这也是师父认识的人?她扶着云杉回去,一边扭脑袋看看师父又看看那男子。
他们师徒离去后,叶翎默然呼出一口气来。
他如今的身体,没办法动用灵力跟法术,但是他也决不能让程楚跟云杉将拿本下葬。
一个是他敬爱的师父,一个是他仇恨之人,他们,都不可以为拿本下葬。
从云杉的表现来看,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应该不是靠认出来,而是靠猜出来的。
叶翎眉头紧了紧,他没想到一句话就让云杉想明白来龙去脉。
罢了。
只希望云杉不要将猜想告诉师父,他现在还不能,也不想认师父。
云杉只道是自己心智稚嫩,没能识破奸计。
他又去了一趟燕岭宗,向月怜道歉,也说他会如约迎娶她,会好好待她,护她,再也不会让她遭人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