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采完神花，傅叶随神明之子们下山，他初来乍到，入乡随俗，跟着大家一起入住了山下的客栈。
幸好，舅舅给了他钱，他才不至于没地方住。
虽然傅叶总是表现得很平静，神态上就像他口中说的一样安然无恙，但是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片完好，而且颜色越来越红。
溪水很担心，她告诉傅叶，传说这神花有毒，吃下去就会中毒，他们之前都担心神花自爆，灵力中带毒，所以采神花时才不敢被伤一分。
之所以采神花的时候没说，是因为，大家以为这是共识……
大家都知道神花有毒，只有傅叶不知道。
傅叶想起在峭壁上采花时，见神花威力之大，差点就当场问各位：为何不以神花为食，助修行。
幸好没问，否则就真成他们眼里的傻子了。
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势，傅叶俊秀的眉目覆上一层疑虑，抬头时神色又恢复自然，道：“没事的，我目前没有中毒迹象，可见毒气不会作用于外伤。”
话说完，余光瞥向侧后方，果然有人站在那里。
是几人中打扮最光彩照人的那位少年。
傅叶才一扭头看去，他就快步离去了。
傅叶向溪水告辞，说他要去清洗一番，溪水连忙与他道：“傅叶，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处清泉，附有神力，健康者沐浴其中可洗涤心灵，伤病者则疗伤治病。”
闻言，傅叶转身过去：“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没有听说过，位置在哪里？”
溪水倒是个真不计较的，即便此刻傅叶整张脸都像是火红的鲜花被踩得稀烂，汁水四流，面目全非，溪水也不害怕，与他对视道：“在章尾山的山脚下。”
“那我现在去一趟，多谢。”
溪水连忙又补充道：“既然你没有听说过，那我便说完，免得你以后知道了心里有嫌隙。传说，那神泉其实是烛阴神的尿液……”
“……”傅叶稳了稳心神，“无碍，毕竟是神明，不能以常人的思维看待。”
溪水眼神亮了亮，重重点头，准备着的话也咽了下去。
她本以为自己要解释一番，以免傅叶觉得她在戏弄他，没想到，傅叶竟是如此稳重持礼，也十分地信任于她……
傅叶确实不认为溪水会无聊得戏耍他，但要说信任，他信任的人除了唯一的亲人曹盟，就只有他的小师父程楚，之所以不怀疑溪水，是因为他找不到溪水想害他的理由，既然没有，那就不会害。
“我去找神泉。”傅叶道。
溪水想跟他一起，但话还没有说出来，傅叶便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望着傅叶的身影，溪水心里悄然萌生了情愫，她对傅叶这样有能力有担当又待人温和的男子，毫无抵抗力。
其实，神泉的传说，溪水跟傅叶一样不知道，是刚才身后貌似在偷听的少年告诉溪水，让溪水带傅叶去找神泉。
起初溪水因“尿液”这一典故，猜疑过少年的用心，既然少年不在后面听他们说话了，若是傅叶表现出不悦，她便将少年托出，如今看来，傅叶并不怀疑介意，溪水便放下心来，也将真正出主意的人压了下去，没有告知傅叶。
傍晚，在章尾山山脚下寻找传说中的泉水，傅叶开始觉得皮肤有灼烧感了。
说来奇怪，被神花伤到的时候，伤口只是看起来严重，但是疼痛并不深刻，直到现在，伤口才逐渐有了它应有的不适感。
这让傅叶心里隐隐担忧起来，这种迟来的不寻常反应，恐怕……是因为神花的毒性。
傅叶忍着疼痛，加快寻找神泉。
终于在飞遍大半个章尾山之后，傅叶找到了那一眼小小的泉水，泉水正是位于山脚的低位处，细细看来才知道，是从上面烛阴的尾巴下，顺势而流。
看来传言不假，这真的是神明的尿液……
傅叶伸手过去泉眼下方，清冽泉水缓缓冲洗着傅叶的手臂，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颜色与味道。
傅叶手腕上带着一条石头手串，是娘亲给的，娘亲只说这手串是父亲的，没说过其他特别之处，这几年戴在手上也没什么反应。直到现在，神泉顺着手臂流到手串附近，手串立即发出一道如有实质的黑色光芒，没有让一点神泉靠近，沾染手串。
傅叶伸手想摸摸它，没想到手指也被黑光挡在外面……
没给傅叶研究的时间，不多时，神泉喷洒的伤口上，冒出黑气。
傅叶神色一凛，魔道修炼惯生黑气，这黑气看起来，正是源于魔道……
傅叶以为是自身的血统以及修炼之道，使得神泉洗出黑气，但是久久也不觉得自己体内有任何异样，并没有魔道灵力被牵动。
伤口逐渐褪去难看的烧红，傅叶紧紧盯着，直到肌肤就要恢复原貌，最后一点烧红被洗去之时，泉水仿佛瞬时间变成了毒水，洒在傅叶手臂上，撩起无穷无尽的痛楚！且又有黑烟冒出！
傅叶心里惊讶万分，忙不迭将手臂收回。
凝视泉水，如观深渊，他几乎是瞬间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所谓正邪不两立，神明的□□，是可以灭杀魔修的。
紧紧咬着嘴唇，从鼻腔里哼出气来，身为仙魔双修的人，傅叶的心情很是复杂。
无论如何，这样看来，要想指望泉水为他疗伤，便是异想天开了。
除开被泉水伤到的部位，被神花所伤的肌肤也愈发疼痛起来，甚至有种钻入骨肉的意思，想来是毒性发作了。
傅叶忍痛咬牙，前往飞天崖。
艰难飞上崖顶，傅叶席地而坐，就地施法，意图逼出体内的毒素。
时至深夜，这会儿圆月高悬，夜色清朗，只是周围山林里传出来的各种声音，颇为瘆人，在四下无人的寂静中增添了可怖的氛围。
傅叶盘坐在山顶，他的脸不似以往俊美，朱红色的肌肤下隐着一层黑气，如地狱而来的污秽之物，这些黑气不止出现在人脸上，它们四处游走，越来越浓厚，好像要沾染整副身躯。
脸庞不断渗出汗水，用不了多久，傅叶整个人都湿透了。
可是，于事无补。
傅叶依旧能感觉到毒气渗透，而他的法力被一股力量抵消，根本拦不住毒气的侵袭。
全身上下都在翻涌着刺骨之痛，幸好飞天崖上没有人，傅叶才敢疼出声来，他面目狰狞，看了眼头顶那抹圆月，咬牙收了一身正道之气。
既然正道奈何不了毒气，那他就以毒攻毒，用魔道与毒气抗衡！
身遭气息陡然一变，乌气密布，无数灵力游走周身，流动的黑气中，发出红色光芒的灵力点点闪烁。
傅叶看不到，他散发的黑气跟中毒所生的黑气，竟结合到了一起，浑然一体。
久久，黑气趋于平静，毒气被压下，伤口逐渐褪下，露出一身健康完好的肌肤。
傅叶赌对了，命悬一线之际，他挺而走险救了自己。
睁开眼时，天将亮未亮。
望了一眼天边，傅叶起身看向昨日插下的神花，神花光彩依旧，那怕仅此一朵也有傲然天下的即视感。
谁能想到呢？这漂亮东西竟然有毒。
傅叶若有所感，抬颏眺望远方，迎上了烛阴正睁开的双眼。
烛阴暗绿色的庞大身躯变得赤红，好像火烧山一般惹眼，而最前方，如蛇一般的脑袋逐渐幻化出了一张沧桑而缥缈的人脸。
彼时，东方天空升起了一轮赤红朱曦，光芒万丈，在光线毫不客气地将这片山脉笼罩时，神花顿时没了光彩，傅叶来不及惋惜，便见下一瞬，神花无端枯萎了。
而远方神明的双眸里，竟保留了鲜花枯萎前的一丝残影。
那一刻，傅叶心里蓦然生出许多疑团。
起初神泉洗伤口时冒出的黑气，傅叶以为是来自他自己的，可是后来的变化让他心生疑窦，他认为最开始那些黑气，更像是毒气，而毒气源于神花，那么……
倏然转向那朵枯萎的神花，傅叶双眼充满震惊。
神花长得像魔界的彼岸花，如果就像欢谷那样，将毒养在花里并非不看不可能。
那么神花是不是也有可能被下了毒，来自魔道的毒？
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傅叶起身，重新飞下峭壁采神花。
这一飞，傅叶才惊觉自己的修为有了飞速的进展，且是仙魔二道同时迸发！
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更加坚定，傅叶加速飞下峭壁。
到达种植神花之处，见到的场景与昨日初见时全然不同，所有的神花，除了枯萎的，其余的都合上了花瓣，在日光中休眠。
傅叶试着采下一朵，神花毫无反应，既不反抗，也不自爆……
丢了手里的神花，傅叶神色凝重。
他被神花所伤，误打误撞发现神花中隐藏的机密，但思及当时自救的过程，假如是修仙者中神花之毒，如果不知道神泉能救命，只能等待暴毙身亡？抑或是，被黑色邪气所染，堕入魔道？
怀着疑问与忧虑回到住处，傅叶撞上溪水焦急的眼神。
“傅叶！你去哪里了？我们在章尾山下都找不到你人！”
关于神花自爆也有毒素害人一事，傅叶选择隐瞒，因为他解释不了自己是用魔道压制毒素的，还因为，其中利益相干。
“我昨晚找到了神泉，治好了伤，之后觉得神清气爽，就去飞天崖上睡了一觉。”
“亏你睡得着，溪水都快急死了！”那打扮富丽的少年姿态倨傲。
“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事。”傅叶看了眼溪水跟这少年身上的汗水，显然比其他几人都多。
少年察觉到傅叶的眼光打量，心虚地扭过头去。
主意是他出的，傅叶若是找神泉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好歹，他心里也过意不去，更何况溪水一大早就嚷嚷着不见人了，紧张兮兮，把他也带着紧张万分，赶紧到处找人，这可不就出了一身汗。
——
这一天日落之后的峭壁采花，傅叶注意到，大家自在意气了不少。
之前拼命发动攻击，不让神花动他分毫的少年，这次放慢了攻势，受到回击时，他也镇定自若，被伤一点不是问题。
之前磨磨蹭蹭不敢攻击神花的少年们，这次下手又快又狠，受到回击时，他们跑得极快，不过脸上也不见多少惊恐。
傅叶默默看着：“……”
他根本无暇采神花，光盯着这几人，他都快目不暇接了。
幸好，大家还是自爱的，即便神花自爆没有毒，他们也不愿意像傅叶一样，为了采朵花，人都烧成流油的烤乳猪。
夜间下山时，那位高贵傲慢的少年主动走到傅叶身边，支走了溪水。
傅叶知道他有话要说，他不急，慢慢等着。
于是便见身边的富贵公子抽出腰间的玉扇，轻轻扑扇起来，端着一副贵妇姿态，然后问傅叶：“傅叶，你知道元天宗吧？”
闻言，傅叶心中一动，但他没有显露心情，只是淡淡点头说知道。
富贵少年还在自信得意：“那你知道元天宗的宗主叫什么吗？”
然而傅叶却是跟他全然不在一处风景里，只见傅叶面色如常，依旧是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说：“没注意。”
其实傅叶想说的是，不出名。
当初离开玄地，他粗略了解过修仙界，早知道元天宗天下第一宗派，那是因为他们人多，钱多，平均实力高，而云杉不一样，即便喧天门穷，人少，人均修仙界底层，也拉不住他腾腾升起的名声。
所以他那时选了算得上是仇人的云杉。
至于元天宗的宗主是谁，这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从小没碰过壁的少年一哽：“你果然很多事情都不懂，也不知道神明怎么选中了你。”
确实，所以神明没选中他。
不过……
据傅叶所知，被神明选中的程楚，也什么都不懂。
莲花潭洞里，程楚又打了喷嚏。
卖弄完关子，少年才好好说话，如傅叶所料，身边这个少年来自元天宗，是宗主的小儿子。
“我叫元瞻，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傅叶微笑点了点头：“我比你大。”
“？我们明明是一样的生辰八字，同一时间出生，按照资质，我比你大！”
“行。”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元瞻觉得这个“行”听起来不是很行，可他也愣是没有怀疑过傅叶“神明之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