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躲避
早上六点二十，隋夕在楼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江昱出现，发消息也没人回，可是抬头发现他房间的灯依然是亮着的，自行车也还停在路边。他犹豫片刻，最终决定上去看看。
敲门声响起三下后，前来开门的人是江妈，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有些暗暗惊讶：“隋夕？”
隋夕道：“阿姨好，江昱一直没下楼，我来看看他。”
江妈回头望向江昱关严实的房间门，对隋夕道：“我去看看，你先进来坐。”
她推开江昱的门走进，见这满地都是写满算式的草稿纸，而自家儿子正趴在桌上睡熟。江妈走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怎么睡在这儿？”
“昱儿，昱儿？”她轻声喊。
几秒后江昱才半睁眼微抬头，满脸困倦的哼声：“嗯？”
江妈道：“隋夕来找你。”
江昱闻声挣扎站起，他手里还拿着笔，笔划痕弄了一些到手上，最后站到一半又倒下去睡着，江妈叹息看去，帮他把被压在下面的书抽开。又再次轻喊了一声，拍拍他背说：“到床上去睡，我帮你请假。”
江妈出来时隋夕还站在客厅，她委婉道：“江昱今天有些不舒服，隋夕你先去学校吧，等他醒了我让他联系你。”
隋夕微露出一丝隐隐的担忧，但总体上还是面色平静的颔首：“好，谢谢阿姨，那我先走了。”
江妈送他至门外，温和说：“慢走。”
江昱醒来已是下午一点，他久违的睡了这么长时间，所幸是没再梦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地上的草稿纸被整整齐齐堆叠在他的书桌上，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妈妈帮忙收整的。他起身洗漱完走出房间，客厅里此刻有光照入，沙发旁高木凳上的那瓶重瓣向日葵又重新换了几支新的花束，灿烂点缀着这间稍显孤寂的屋子。
他倒了杯水走去阳台上坐下，角落里的梨花树已经开满了花，旁边笼子中的小鸟正在努力探出头想要去啄食花芯。
打开手机又是一堆问候的消息传来，却唯独置顶的那个人依旧是安安静静，江昱难免失望了一瞬。下一秒，就收到了他母亲发来的长语音。
“睡醒了没有？是不是又因为作业太多写了一晚上没好好睡觉啊？要不要我给你多请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够了再回学校？冰箱里有爸爸帮你准备的汤和抄手，你把汤热一下，再把抄手煮了就可以吃了，不会煮点个外卖也行，如果实在饿的话应该还有一块蛋糕，可以先垫垫肚子。”
江昱正准备回复，忽而又是一条语音过来：“对了，今天早上隋夕来找过你，我跟他说等你醒了联系他。”
江昱沉思片刻，他没想好要怎么回复隋夕，索性搁下手机，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找吃的。从开学起几乎没得到一点放松的机会，今天就当做是给自己放个假，顺便理清理清自己。至于如他母亲说的请假两天倒是不必了，不用想也知道回去又是一堆等待自己的空白卷子，所有补存好的精力通通都会用另一种方式还回来。
他从厨房倒了杯水回到阳台坐下，面前这棵梨花树上一些花下已经抽出新叶，江昱盯住看了会，然后残忍的伸手掐下一片来。仰头将叶子遮住一半眼睛，从漏出来的缝隙里去观测外面，却可见得满眼都是香樟树叶，以及罅隙间落下的光。他将叶片挪开，捧起水杯沉默喝下水。
是不是我现在看到的世界还太小，小到让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天都要塌了。
隋夕第二日一早从楼里出来，对面树下的自行车却已经不见了。他抬头望去，发现江昱房间的灯也是关上的，于是快速踩上踏板前往一中，可一路上都没发现江昱的影子。等到了一中自行车停放点看见那辆熟悉的自行车才放下心，走回教室放下包就往一号楼的290班去。
此时的江昱正站在靠西侧的那条连廊上背书，抬头望见对面连廊往这方走来的身影时，他下意识往里躲了躲，站在贴墙的位置窥视隋夕从那端走进一号楼。
江昱犹豫了一瞬，随即又往拐角那方挪几步位置，就这样背倚靠墙，却不敢探出头去看自己班教室门口，他知道隋夕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就这样度秒如年的掐秒计算时间，大概猜测隋夕此时应该发现他不在并且离开了，江昱刚想走去过道，一道女生的声音突现惊醒住自己：“隋夕！”
他偷偷探出眼睛去看，在自己班教室门口，隋夕正背对这方站着，而他面前跑来了陈蔓筠，这个女生在用满眼挡不住开心的仰头望向他。
“你是来找谁吗？”陈蔓筠问。
隋夕回：“江昱。”
“就是前天和你一起去食堂的那个男生？”
“嗯。”
江昱手不自觉抠墙，沉默叹气，果然隋夕就是和女孩子待在一起比较合适啊，同他待在一起只会遭受自己制止不了的恶劣思想玷污。既然他对隋夕的友情变了质，那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下一份冷淡关系的裁决书，主动点远离这个人？
“他不在？”陈蔓筠往教室仔细望望，再对隋夕说：“那等他回教室了需不需要我帮你转达什么给他？”
“不用了，谢谢。”说完隋夕便离开，陈蔓筠也回了教室，只剩下江昱独自站在那里凝视隋夕的背影叹气。
他回到教室，原本只放了几本书的桌上多出一个保温杯一份三明治和几颗糖，木语栖解释说：“刚才隋夕来找你，这些东西是他给你的。”
江昱坐下盯住这些东西发呆，他今天走得比以往早，连早餐都没吃就赶了过来，现在确实觉得有些无力发抖。拆开外包装咬下一口三明治，还没咽下就有一阵胃疼感袭来，他赶紧打开保温杯喝热水暖暖胃，这才慢慢缓下疼劲。不按平时习惯吃东西的后果就是，遭报应了。
大课间跑操，江昱提前对顾屿道：“今天的旗子我来举，往后几天也让我来举，我们交换一下，你站在我的位置行吗？”
顾屿一脸茫然，点点头木讷道：“好。”
今天的值日班长是林思落，她查完人数汇报给前来值班的学生会成员，再严肃提醒队伍：“请不要讲话，下来就好好背书。”
等学生会的走了才软下态度道：“咳咳，忘记带小册子的不用装了。”
那些用纸巾装模作样的几位同学闻声嬉笑的放下手，林思落回到队前，疑惑看向手握旗子低头看书的江昱：“今天怎么是你来举旗子？顾屿呢？”
江昱心不在焉翻下一页，回答：“我和他换几天。”他面色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实则内心一片复杂，生怕隋夕当场走上前来质问他。
而身为今天291班值日班长的隋夕，他站在班级队伍前，沉默凝望290班方队最后一排，原本江昱站的位置现在却换了一个人。举旗手方子许站在一旁疑问道：“奇怪，江昱今天怎么跑前面去了？”
他说完瞅了眼隋夕，再望向前方290班凸出来的人影，自个在心里嘀咕半天，倒是没把心中所想的疑问给说出来。
跑操结束江昱本想快步走去一号楼从那边上楼，没成想才走出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搭住肩膀，侧首看去原来是方子许跟了过来。“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方子许问。
“我……”江昱还不知如何开口，他的左手边便又走来了隋夕，尤其此时展现在隋夕身上的气压让人觉得仿佛回到最开始，或者说比初次认识时更要低沉，江昱见了就如何也说不出话了。
“今天还难受吗？”隋夕问。
“嗯？”江昱茫然看向他。
隋夕道：“你昨天不是生病了？”
江昱反应过来，摇头说：“不难受了。”
随后便是沉默，方子许走在一旁甚觉自己碍眼，松开搭住江昱的手又拿过他手里的旗子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个我帮你带上去。”
留下江昱和隋夕一路僵持空气的低头进入二号楼，往上走至三楼，江昱开口：“我先……”
他话还没说完，隋夕就伸手拉住了自己手中的小册子，江昱抬头看去，他们就这样抓着一本小册子相顾无言，下方的手几乎就快要碰到一起。过了十几秒后隋夕才淡声说：“中午你来找我吗？”
江昱摇着头又把目光垂下去：“我有事。”
“那下午呢？”隋夕坚持问。
“下午广播站轮到我值班。”说完江昱就扯开册子：“我先过去了。”
事实上广播站这周都没有排到江昱值班，他下了课便跑去校园东路那边，这里是放学时间学校唯一安静的地方，他就这样独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盯住书本发呆。后来胃疼得发出一声抗议，江昱只好难受得躬下身去。
隋夕正巧今天也走了这条路，他原本是打算从这边折道去书店，再直接回教室的，现在却见江昱坐在这里。走近了发现他脸色似乎不太对，隋夕蹙眉问：“怎么了？”
江昱抬头看见是他，摇摇头道：“没事，我只是在担心明天的四省联考。”
说这话时也完全忽略了自己早上才扯过的谎，他低下头翻了一页书，下一刻隋夕伸出手到他面前：“需不需要给你加好运？”
江昱抬头看，手下意识伸出一半，快要握上去时却又顿住。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极为开心的握住，并且拼命想汲取这份来自隋夕的幸运。而现在，他只是这样盯着隋夕的手，神色布满犹豫不决。
怎么办，我开始不敢大大方方的握你手了。
他收回伸出一半的手，目光上移凝望隋夕道：“我们可不可以先绝交几天？”
隋夕的手还悬空在那里，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可以。”
江昱固执说：“可以。”
“江昱。”隋夕脸色愈发难看几分。
江昱看得不忍，却仍旧道：“我没开玩笑。”他起身：“隋夕，我想一个人待几天。”
说完便离开了。
隋夕收回手停留在原地望着江昱离开的背影，手里只握住半缕黄昏半缕风，和着周身世界里难过与不安的情绪。
后来晚上隋夕去骑自行车时发现江昱已经先一步离开，第二日早上他起了个大早出门却依旧是没等到江昱。
中午语文考试出来，江昱走去前方讲台取包，对同样走来的俞思乐道：“帮我带份吃的。”
俞思乐接过他手中的饭卡：“你今天不去食堂？”
江昱从包里拿出水杯，走去旁边的饮水机弯腰接热水：“不去了。”
俞思乐随口问：“和隋夕吵架了？”
江昱愣住，随即回：“没有。”
俞思乐不解：“那你怎么……”
江昱接完水拿起水杯合上盖，冷声道：“别问。”
他丢下两个字就走出教室，却撞见隋夕从理科一号考场出来。江昱先是顿住脚步，然后二话不说径直穿过隋夕身旁往楼梯口走去，再一路带风的走上三楼。
他自己走得旁若无人，所以也没注意到身后一群人偷偷看向隋夕和他背影的目光，平时好到像是不分彼此的两人，现在看这架势是吵架了？
周六下午最后一科英语考试前，江昱找到在连廊上背书的蒋岩欢：“你有画室的钥匙吗？”
蒋岩欢放下书伸手进口袋：“有，怎么了？”
江昱道：“能不能借给我？晚自习还你。”
“你要做什么？”蒋岩欢问。
江昱没解释，只回她：“不做什么。”
蒋岩欢面带疑惑的把钥匙交给他，又止不住好奇的凑近低声问：“你跟隋夕吵架了？”
江昱收起钥匙：“没有。”
蒋岩欢明显不信，用书遮住一半脸说：“真的假的？可我听很多人都在说你们这两天气氛不太对。”
江昱疑问：“很多人？”
蒋岩欢再次放下书，解释道：“你俩都跟一对似的了，一有不和任谁都不会看不出来。”
他们在这边说话，正好连廊口隋夕从三号楼那边走来，远远就看见这俩人凑在一起的画面，走近时江昱还在低头听蒋岩欢说什么。这画面看得隋夕极其不悦，所以与自己搞绝交其实是为了方便有更多的时间同别人说话吗？他停在他们身后两秒，随后生气得快步离开。
江昱还沉浸在蒋岩欢说的“你俩都跟一对似的了”这句话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谈：“刚才走过去的人是不是隋夕？”
他和蒋岩欢闻声迅速拧过头，却见那道优越的背影已经走至转角处，现在正在往二号楼的中间过道去，江昱只能透过那边的玻璃窗看见那个走过去的人影。
四周的人还在议论，有的夸他长得真好看，不愧是校草；有的谈及他优异到近乎夸张的成绩，深深感叹优秀与极其优秀之间的差距；也有的人偷偷看过江昱一眼，再与旁边人聊起这俩人近几天似乎在闹矛盾的事。
所有人都各说各的，唯独蒋岩欢沮丧个脸，忏悔望向早已消失不见的影子：“完了完了，朋友，对不起！”
说完就看向江昱，恨铁不成钢道：“你赶紧去找他啊。”
江昱站在那里不为所动，蒋岩欢看得无语，恨不得自己去解释，“你不去我可去了啊？”
江昱问：“你要做什么？”
蒋岩欢无所顾及说：“当然是把你卖给隋夕，反正钱刚刚给了，一把钥匙。”
不过她才生起的计划立马就落了空，因为那边监考老师已经带着卷子走来，意味着马上要排队进考场了。
江昱独自往过道那边走，一号教室门外隋夕恰好排在队伍的第一位，不过没看他，而是冷脸上前一步接受监考老师的安检，随后便进了教室。
江昱埋头继续走，情绪亦是低落了几分。
蒋岩欢所在的画室在艺术楼五楼，江昱考完试便往那边去。其实他找来这里没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这可能是唯一不会遇上隋夕的地方，也听不见别的同学的声音，他想一个人静静。
画室里几块画板零散摆放，几个大窗户都设有飘窗，江昱轻把门关上，越过画板往窗台走去，揭开遮光窗帘与白色窗纱，傍晚的夕阳立即携带丝丝缕缕的橙色光束往屋内透进。他将各扇窗推开透气，随后独坐在最中间的窗台上，背倚住一边的墙。
这里太过于寂静，耳边只听得见灌满屋内的风声，白色纱帘随风轻扬起，江昱没一会便睡着了。
他睡着的下一秒门被轻推开，隋夕提着满袋零食出现在门外。窗台上的人好看得肖似一幅画，隋夕一步步朝他走近，殊不知自己的身后也刚好走来一人。
沐书白背着画板停留在门外，眸光黯淡的凝视屋内色彩最完美的画卷，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举起手机，这是第数不清张照片诞生，隔日又将会有第数不清张画出现。
她喜欢的男生此时正背对着她，应是在满眼温柔的看着另一个男生笑。他们渲染于黄昏中，无人可知，身后的日暮里笑意埋葬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