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失眠
周日来学校时，楼道里经过的人大多都瘸着腿一步一缓的走路，嘴里还在念叨着自己的惨状，单单江昱上楼这一段听到的就有好几个鞋破了、长水泡、腿下楼梯弯曲不了的。
来到教室，俞思乐正在那里写作业，江昱走到位置问：“昨天徒步好玩吗？”
俞思乐摇头，苦苦哀叹：“你不知道，学校去年徒步时说全程走三十公里，最后走了四十公里，今年说全程四十公里，结果走了五十公里，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走这么多路了。”
蒋岩欢与木语栖也是绷紧腿僵硬的走来，一进门蒋岩欢发现他们在这里便幽怨道：“我去年徒步因为太热没带够水，所以今年想着有了经验多带了几瓶，结果水基本没怎么喝，倒是背着好几斤重的包爬了这么久的山路，整个人都快废了。”
木语栖轻声说：“不过好处就是我们最近几天可以不用跑操了。”
俞思乐看向江昱：“你没去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江昱倒也没有多幸灾乐祸，他心里想着别的事，从包里取出两把伞起身，出门往二号楼那边去。
292班人只来了四五个，不过江昱从门外看进，幸好昨天那位女生是在的。他敲门，“找一下沐书白。”
坐在窗边的女生闻声抬头，对上江昱视线后起身走来，江昱把手中的伞还给她，“昨天谢谢你的伞。”
沐书白收下后先是轻声道：“不用谢。”然后下意识往他身后对面教室的门看一眼。
江昱随她回头看又转回来问：“你是在找隋夕？”
沐书白摇头：“我们不认识。”
江昱抱手侧身靠在墙上，再看了眼被关上的隋夕他们班门，对沐书白道：“喜欢就去说，按照隋夕这人的性格，你要是不说，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虽然知道了大概率也不会怎样，但我觉得应该会了却你的一个心结。”
沐书白看他：“你怎么知道？”
江昱道：“昨天你离开后我想了想，我应该见过你，并且几乎是每天。”
沐书白如同秘密被告破那般发出一句坦然：“我从初一开始就是这样了，不过现在被你发现，倒是有些没面子。”
“得不到回应的喜欢不是会很难过？”江昱问。
“本来初中毕业的时候尝试过一次告白的，不过机会丢失了。”她顿了顿，而后轻笑：“得不到我回应的人也有很多，所以都一样，我再坚持坚持，还有一年半我就可以不用喜欢他了。”
“沐书白……”江昱沉默片刻，然后道：“谢谢。”
沐书白不解：“谢什么？”
江昱看着291的门，仿佛这样就能望见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人：“谢谢你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他，所以初中时候的隋夕，至少不会在别人眼里被称作是独行侠的存在。”
沐书白在他身后否认：“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他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江昱点头轻笑，而后放下手站直：“走了，再见。”
回去的路上江昱一路都在回想沐书白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一个在大家眼里都很优秀的人，到底是被压迫得多难才会想要逃来这里？每次想起上回路子都说的话极就想去把这人打一顿，但有如此想法的肯定不会只有他一人。
江昱走在路上越想越气，而后就听见前方忽然传来的笑音，他止住脚步抬头，发现是隋夕从一号楼那边过来，此时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了？”隋夕问。
江昱怔了怔：“你怎么在这儿？”
隋夕道：“我去班上找你，发现你不在。”
江昱回首看身后，再回过来道：“所以我们是怎么错过的？”
隋夕指着对面的长廊：“我从那边走过去的。”
江昱解释说：“我刚刚来还伞。”
隋夕不解：“还个伞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昱摇摇头，“没什么，你找我有事？”
“我来跟你说我们班晚上可能要留下来排练开幕式表演，所以你能不能等一会？”
江昱颔首：“好，那我过去了。”
“嗯。”
后来晚自习放学，不只是隋夕他们班，290班也由邵李组织好去西广场那边排练。不过初次演习是真的很混乱，大家各持己见，不时便吵了起来。
“那你至少说清楚我们该怎么走吧，难不成大家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
“我怎么没说清楚了，刚刚在说的时候是不是你一直在打岔？有意见就提，你冲我发什么气？”
“我明明就提过，不只是我，好几人都在指出你的方案不对，不信你问问大家。”
“好了好了，别吵了别吵了。”
最后就是弄得一个不欢而散，不只是他们班，好多来排练的班级都在面临这样的问题。
“今晚不睡了。”回去的路上，江昱疲惫道。
“怎么了？”隋夕问。
江昱愁眉苦脸说：“我们班老师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晚自习突然集体让课代表来布置作业，根本就写不完。”
隋夕建议：“先把明早有课的写了。”
江昱叹气：“不行，都要收上去。”
隋夕道：“那我跟你一起写。”
江昱眼神亮起：“你来我家？”
“好。”
刚觉得明天不至于黑暗度过时，江昱又突然记起别的事：“啊我忘了，明天还要背一篇自己写的英语作文，隋夕我现在这样背，你帮我听听流不流畅，有没有词句混乱语法不对的地方。”
于是一路就只剩下江昱的背书声：“we""vealwaysdefinedourselvesbytheabilitytooveretheimpossible……”
隋夕耳边听他传来的话，目色注视前方的天。安静骑着单车，听江昱又选择了一种方式谈论起对世间万物的看法。他总担心出错，却不知道自己在说这些话时眼神里展现出来的神色有多坚决。
世界似乎也总是这样，无能为力的人最想做无能为力的事，悲悯的人最同情悲悯的人。而江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别的事物上，以至于忘了自己，成为了一个感情充沛却停不下工作的机器。
凌晨三点，在江昱的房间，他又续下一杯咖啡，然后反复确认问隋夕：“你真的不睡？”
隋夕摇头：“我跟你一起。”
江昱愣住，意识瞬间清醒的去关注隋夕：“你是不是失眠了？”
隋夕道：“这样正好。”
江昱丢下笔，打了声呵欠后拉着他来到床边：“好什么好，赶紧休息。”
说完就关上灯，不过关了灯又怕，幸好隋夕眼疾手快把床头灯打开了。
两人躺床上，江昱就这样盯住隋夕，隋夕无奈：“你这样我也睡不着。”
江昱抱住被子说：“那我给你讲故事。”
隋夕笑：“讲把你自己哄睡着的鬼故事？”
江昱顿住，几秒后道：“……那次是意外。”
事实证明不是意外，鬼故事讲到一半江昱再次把自己哄睡着了。或许是外面温度有些低，睡着后整个人无意识的挤到隋夕身边，抱住他的一只手，再将腿搭上去，最后头搁在隋夕身上。像抱住一个大号公仔那样的抱着他安稳睡去。
而后便是，隋夕发现自己现在更睡不着了。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再缓缓的与江昱趋于一致，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整个空气里只剩下他们心跳的声音，心跳声穿透耳膜，拉长到外太空去。
他刚想冷静，江昱却又不舒服似的把头往上挪动，湿润柔软的触感擦过隋夕的喉结与下颌，最后停在他耳边，鼻息对着耳心吹气。
隋夕抬起另一只自由手捂住脸，不断提醒自己清醒一点，这人是江昱，这样的反应真的很不正常。他在脑海里写起编程，最后思维崩塌瓦解，程序无端运营起江昱的影子。
他平静不了，完了。
早上，闹钟一直从五点半响到六点，床上的人却均是无动于衷。终于在一小时后，江昱猛然起身睁眼，摸过枕边的手机一看：“7点！！”
他一骨碌揭开被子下床：“完了完了，迟到了！”
隋夕被他吵醒，两人对视后火速冲进洗手间，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然后提上包一齐冲到客厅。客厅里，江昱的父母正在整理着装。
江妈惊讶看来：“你们怎么还没去学校？”
江昱拉上隋夕往外面赶，急急忙忙解释：“昨晚写作业写得太晚了。”
江爸江妈互视一眼，江爸喊住道：“别急别急，我送你们去学校。”说完从冰箱里帮他们拿了面包牛奶。
等一行人上了车，江妈坐在副驾驶轻声细语的替他们抱怨：“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也该考虑考虑学生的休息时间吧？要一直这样下去怎么行，而且现在才高二。”
江昱含起一片面包非常认同的点头。
“迟到了会怎样？”江爸问。
江昱紧盯着行驶的正前方：“不知道。”
下了车他们就马不停蹄往教学楼方向去，江爸的话还在后面问起：“晚上需不需要来接你们？”
江昱大老远丢下一句：“不用，我们自己走就行！”
两人从一号楼大厅往上冲，即将分开时隋夕嘱咐道：“被罚的话叫上我一起。”
江昱笑：“好啊！”
等分开后江昱往自己班教室去，隋夕走几步速度便减缓了，这个时间点他们班人都不会有几个，根本不用急。
而江昱刚进门，就不幸的迎面撞上班主任。他站在门那里与班主任两眼相望，徘徊不定是该进还是站在那里，只能虚虚的打一声：“报告。”
林老师往这边走，一面抬头看时间，江昱随他看去，现在是早上的七点十五，距离早自习开始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林老师又是皮笑肉不笑的来到他面前，声音低却很有震慑力的问：“怎么迟到的？”
江昱尴尬冲他笑笑：“起晚了。”
“第一节早自习结束拿着工具去打扫校园西路。”
“好。”
林老师偏头示意，江昱也就进去回到座位上了。
他下课便拿着扫帚与畚斗往291班去，291班的人此时才陆陆续续来到班上，江昱敲门喊：“隋夕。”
隋夕抬头看来，江昱拿起手中扫帚朝他示意，匡林在一边忍不住笑他俩。隋夕则起身从后面角落里拿了扫帚出来，“去哪？”
江昱道：“就在楼下，西路那边。”
其实这路上并没有什么打扫的，该做的值日在早自习前就有班级做了。而且头顶的香樟树秋天又不会落叶，于是两人就只是随意的拿着扫帚在这条路上慢慢游走。
“现场提问。”江昱突然道。
隋夕配合：“你说。”
他本以为江昱会问一些解不开的数学题，没想到却出乎意料的是，江昱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隋夕摇头：“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江昱看来：“为什么？”
因为目前正陷入一场怪诞漩涡里，他还在寻找合适的答案。“没有为什么。”
过了会，江昱又说：“那再次提问。”
“嗯。”
江昱执起扫把随意的前后打圈：“你说未来会有什么？”
隋夕问：“你希望有什么？”
江昱想了想：“如果我的未来还不错，那我希望最好有你，如果我的未来很糟，那我就在变糟前先离开好了。”
“为什么？”
前方有一片吹来的枇杷叶，江昱赶过去将它扫进畚斗里，他们中间瞬间隔开了几步距离。江昱扫起树叶面对隋夕道：“被熟悉的人看到糟糕的一面太难堪了，而我最不想这人是你。”
隋夕沉默，江昱提起畚斗看他：“你还没说你的答案。”
隋夕意外的有些不愉快，他问：“你会走吗？”
江昱看不明白他脸上此刻浮起来的情绪，只道：“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或好或坏，不过我笃信你是好的那个。”
“我是说，你以后会离开吗？”
他们停在路边，一阵风过又吹来几片枇杷叶落下，江昱道：“我希望不会。”
隋夕看着他：“我也希望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