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造化弄人
安格斯的眉心都快打了结,微眯双眸,略带讽刺的说道:“你觉得她还会回来?”
“会!”卢杰毫不犹豫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她!”
安格斯与卢杰对视着,时间好似都停了下来,他在仔细辨别着卢杰眼中的神色,看是否有一丝迟疑。
副将疾步赶来,看着眼前寂静无声又暗流汹涌的场面,斟酌片刻,还是小声说道:“将军,有急事。”
安格斯淡淡的瞥了眼杰森等人,说道:“回去各领五十军棍!”
说罢,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指挥中心。
回到宿舍,安格斯的脸色依然阴沉,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他疲惫的揉捏着眉心。
眼下的境况有些棘手,他们突袭了塔卡人大本营,虽略有成效,但也被塔卡人发现了,若对方借机发难,他们毫无反手之力。
安雅也留在了那里,他们等于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即便知道了芯片的下落,可依然无济于事。
安格斯烦躁异常,那个李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什么事!”安格斯闷声问道。
副将看着安格斯的状态,都不知该不该此时与他说这件事了。
他倒了杯水端给安格斯,希望他能略镇定冷静一点,顺便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这什么?”安格斯喝了口水,疑惑的看向副将。
“将军看了就明白了。”
安格斯打开文件夹,拿出里面的一叠纸张。
现代记录已经很少使用纸质文件了,毕竟环境污染严重,哪里还种得出树呢?所以仅存的一些古老档案所用的纸质都有些微发黄变色,看起来脆弱得摇摇欲坠。
那是一份很老旧的记录,夹杂着一些照片。
当第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时,安格斯便愣怔住了。
照片上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穿着一条花裙子,只有两三岁的模样,浅棕色的卷发只到肩膀的位置,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闪着仓惶不安的光芒,瘪着嘴巴,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安格斯猛地抬头看向副将,眼中是震惊和茫然。
副将略带沉痛的点点头,说道:“将军,这是您之前让我去查的安雅小姐的资料,因为中央实验室被摧毁,很多实验体资料遗失,我费了些功夫才查到,没想到竟是……”
副将一生追随安格斯,当然知道他当年的种种无奈,当查到安雅的身世时,副将也是格外震惊的,以防信息有误,他反复核实了好几回,才耽误了些功夫。
“这……这怎么可能呢?”安格斯有些不敢置信的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一双一直以来强壮有力的双手都不禁有些微微颤抖,好似那几张薄薄的纸张有千斤重。
“将军,我核查过很多次了,准确无误。安雅小姐当初被您放在孤儿院门口,后来便被孤儿院收入了,不到十岁时被一对夫妻领养,但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十五六岁便混迹街头,后来那对夫妻为了钱将她卖进了中央实验室,做了人类基因改造的实验体,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副将抿了抿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除了用“阴差阳错”来形容,他也实在不知该怎样形容现在的情况。
安格斯当年无奈下将年幼的安雅扔在了孤儿院门口,时过境迁,二十年过去了,两父女竟以这种情形再相遇,可谓造化弄人。
安格斯反反复复看着手中那几张纸,安雅的经历很简单,只薄薄的几页便可记载,却又好似很复杂,那些无情又简短的文字记录着她艰辛又苦涩的童年。
安格斯只觉得胸口钝痛,如一双黑手在猛烈的撕扯着他的心脏,他深深的闭上双眼,捏着文件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好似一用力,那些脆弱的纸张便会化为齑粉。
遥想起二十年前,妻子病逝,安格斯独自一人带着还年幼的安雅,有心无力。
他服役于军方总部,时常被派遣到空间站负责对外星际作战。
没有任何一位将军能确定自己的每一次战役都能活着回来。
安格斯也一样。
在又一次外派任务下达时,安格斯看着尚不知事的小女儿,也犯了难。
几经思量,才决定狠心将她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安格斯的想法很简单,若他能活着回来,他便接回女儿,若不能,那么她也能被好心的夫妻收养,拥有完整美好的家庭生活。
当时安雅还小,会渐渐淡忘他这个父亲的。
谁知,那一次对外作战一打就是将近十年。
待安格斯再回到这座城市时,第一时间便去了那所孤儿院,得到的消息却是安雅早在几年前便被收养了。
失落是有的,欣慰也是有的,女儿能有父母疼爱,无忧无虑的成长是最好的,不必面对他这个父亲随时可能牺牲的伤痛。
这么多年来,安格斯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也将所有对女儿的思念转嫁到了对工作的忘我中。
谁承想,今日几张单薄的纸,揭开了安雅晦涩的成长,也撕碎了安格斯一直以来自我麻痹自我催眠的假象。
他痛苦的将手插入头发中,用力的揉搓着,试图减轻胸口尖锐的疼痛。
副将不忍心,出声安慰道:“将军,现在一切都不晚,小姐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您可以找个机会将此事挑明,弥补她缺失这么多年的父爱啊!”
安格斯混沌的脑海劈开一道亮光,这亮光带着尖锐的讽刺嘲笑着他的迟钝。
“她已经知道了。”安格斯略带沙哑的说道。
“什么?”副将也愣怔住了。
安格斯想起他带着安雅参观仿真塔卡人的时候,他极力游说安雅为了拯救全人类而牺牲自己,当时安雅问他:“将军,如果你有女儿,遇到相同的事,你会如何选择?”
他以为安雅在打感情牌,当时的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没有女儿……
安格斯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震惊了副将,他赶忙上前握住安格斯的手腕,急声道:“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安格斯愤恨异常,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一根筋。
他教训了杰森,又打了卢杰,其实最该打的是他自己!
安格斯低垂着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处有一道深深的独一无二的横贯伤,如一道沟壑一般劈开了手掌,时经多年,这道疤都没有消失和改变。
犹记得,女儿在很小的时候,他用这只大掌牵着她抱着她,而她总是喜欢无意识的抚摸着他掌心的这道疤。
也许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与安雅握手,她便是在那时认出了他。
“安雅说,她会回来的,请您等她!”
卢杰的话回荡在耳边,安格斯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当年,他将小安雅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告诉她爸爸去给她买棒棒糖,一会儿便回来接她。
可他没有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