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回眸，已隔千年
云心发现，活在过去的人是看不到未来，看不到未来的人也就无法把握当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伤痛也早已在心里面根深蒂固，所以，云心给了她两个选择，是选择断舍离还是渡化恩怨。
而这次抉择，就是在除人心。
人心不除，那么道心就会不显，这同时也是在自渡。
仙鹤漫无目的地飞，凉风如水淌过，轻轻地吹开了李茵心扉间尘封已久的别样情绪，她双手叠放在膝上，轻声道。
“我一直记得，爸妈外出那一年，他们将我送到了奶奶家，她那时接到我的时候可高兴了，她是唯一一个想养我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房子，泥巴的墙，泥巴房，泥巴烀的炕”
“好多人都讲，我那年才六岁，肯定不记事。包括后来很多人都问我还记不记得爸妈长啥样，我总说不记得了。”
李茵将下巴搁在手背上，喃喃道：“其实我记得可清楚了，连爸妈送我回奶奶家，坐的那趟班车的司机长啥样，我都记得。我小时候很爱哭，唯独那天我没哭。”
云心静静听着，默默无言。
“班车停在山梁上，奶奶家在山脚下，原本我爸要带我走下去的，没想到奶奶老早就在路口等着了。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只知道那天很冷，她托住我的时候，手已经冻的紫青了。”
“那天风很大，她牵着我的手，我俩一起走回家，一路上遇见很多乡亲，她始终高兴地跟别人介绍说，这是我孙女，看，长得多心疼！”
李茵眨了眨眼睛，混乱模糊的视线，虽然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还是忍住了眼泪。
“她好像，真的很期待和我一起生活的日子，她好像，打一开始是很爱我的，很爱，很爱我。”
云心轻叹一声，抬起手，轻拍她的背，是知愁滋味。
“那之后没有了爸妈的照顾，我有些自卑和难过，把自己当个累赘，尤其面对无条件收容了我的奶奶，我更怕给她添加麻烦。”
“可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农活也不让我干，哪怕她一个女人，能养成所有牲畜，能架着两头骡子犁地，下了大雨还会修房子，她似乎生来就那么勤快，那么无所不能。”
“后来后来，爸妈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天就好像塌了一样。我看见奶奶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她的背佝偻了许多，精神也从那时候不好了。”
说到这，李茵低着头，像只鸵鸟把头埋起来。
“村里开始有了闲言碎语，他们都不待见我，说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是我克死了爸妈，还连累了奶奶即使后来他们欺负我，也指责是我的错。”
“我记得，我哭着跑去跟奶奶说这些，我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为我撑起一片天，可她跟我说让我不要闹，得认命。”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如果一个“破鞋”的帽子扣在了一个女人的头上挥之不去，在农村，这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
李茵双肩颤抖着，扬头看向云心，她长长的睫毛上满是泪水，像芙蓉一样清澈。
“哥，你讲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我觉得，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话，让云心霎时酸了鼻腔。
有些人落魄一生，命运多舛，临走时，很难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而只能叹息老天不公。
有些人造势而起，乘势而上，富贵一方，或许不说出口，但难免心头萦绕“我命由我不由天”。
而很多人不全理解这句话的道理，这句话原句来自道教经典《悟真篇》，而它的后半句是“还丹成金亿万年”，意思是练成金丹可以活亿万年，这相当于是激励自己的话，提高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云心轻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它是一种打破一切的勇气，是一种勇敢面对的勇气，而不是一种安慰自己的说辞。”
“你现在所经受的，无论是爱意的裹挟，是偏见的冷眼，亦或是被所谓的道德枷锁禁锢的踌躇不前，但能改变命运，推翻偏见的一定是你自己。”
沉默良久，李茵深呼吸一口气，没来由的有些通达，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小声道。
“哥，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可我这次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选择”
云心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笑了笑，声如温玉：“无论是选择哪一个都没有错的。断舍离，不过是将身心蒙尘角落视而不见的腐肉，一刀刀剜除，即使不完美，也是敢于直面残缺的自己，这很好。”
“而渡化恩怨，人生贵在能自渡，我不懂也不会去要你放下仇恨。亲情是一种特殊的关系，很多时候，伤害都来自于最为亲近的身边人。”
云心顿了顿，道：“我只想告诉你，一直心中有恨，折磨的是自己，了却恩怨是非，与过去和解，这也很好。”
李茵听后把弄着手指头，理智和仇恨的斗争使她犹豫不决。
半响，她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定，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哥，我没法释怀，也不会和解，但我想回家一趟，去看看，最后就去看一眼。”
没有问为什么，云心只是点点头，随即控制仙鹤下至地面。
从仙鹤背上带着李茵跳了下来，云心双脚踏中宫，掐道指，嗓音轻缓：“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天地自然，光阴荏苒。”
须臾，前方天空突然被撕开一道缝隙，周围事物也化为流光浮现在脚下，流光上顿时出现一条瞬间即逝的狭长的银色薄箔。
时光在这一刻如一艘大船，而云心跟李茵便是乘船人。
顺着流光而去，小船荡漾，云心一直望着身下的时间线，等到了所确定的时间范围，他躬身掬了一捧光阴在手。
时光太瘦，指缝太宽，随着白光一闪，一回眸，就已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