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李茵感觉像走进了一个浓稠的雨夜。
以前的黑夜只是各色的暗，珠帘一样的雨帘挂在伞边，迎着光走过去就可以抱住一片安全感。
而这次没有，泼墨的黑色和着天神一舀一舀浇下来的冰雨，让你清醒得瞪大双眼，却只能看见无边的黑暗。
许德生得逞之后，开始有一丝恐慌，可当想起来那一句没有人撑腰的时候，他眼神又变得冰冷。
自那之后，许德生更是洋洋得意在村里面炫耀，“就是那丫头，很容易的，给钱就行。”
道德是区分人与兽的边界线，当一个人毫无道德底线，那跟野兽没区别，甚至凶百倍。
许德生开始肆无忌惮，甚至将李茵转辗给了同村许多人，大家也不再偷偷摸摸，进而光明正大，久而久之，这似乎成了村子里面茶余饭后的谈资。
农村里面有一道“高墙”是无形的，它能杀人不见血。
一般遇到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有些人都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使坏人逍遥法外。
然后用些顾及小女孩前途之类的，看似无比合理的理由来为自己懦弱的行为找借口。
面对这些风言风语，指指点点，李茵疯疯癫癫的奶奶受不了这个打击，将李茵圈养在了那个猪圈里。
可笑的是，没有人去指责施暴者，大家反而都将矛头转向受害者。
在这个传统与现代边缘的村庄，面对这件事情上，似乎有着与外人不太一样的观念。
在村民眼中，给了钱，也没有遇到激烈的反抗，她就不值得同情。
云心不忍再看下去，鼻尖也是一酸，就像奔涌而来的惊涛骇浪般，一股脑拍打在墙壁上。
这个事情在他心上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难以拨开。
原来。
怅然若失和空中的一缕苍灰如此相似。
云心手一挥，所有幻境都破解了，回到了冰冰冷冷的现实中。
众人反应过来后，等再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他们都对云心心生敬畏，更是吓的磕头跪拜。
他们以为自己的忏悔得到了原谅，又活了过来，嘴里不断赞颂。
唯有许德生滞板瘫坐在地上，像一截腐朽的枯木。
云心冷眼扫过这些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猪圈的李茵，他说不出话来。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一群禽兽不如的人给沾污掉，被蒙昧落后“讳莫如深”的社会伦理惯性给碾碎掉。
此刻，云心的心绪莫名。
他缓缓抬头仰望天空。
阳光洒了满地。
淡红的山茶花正向上开，天空透着让人想泛舟的蓝。
“吐故纳新”的十一月是这样好，天气也是这样好，只是某些人不好。
实在抱歉，他没有早点出现。
收回思绪，云心一言不发，转身朝李茵走去。
众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云心没发话，他们都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了。
顿时，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云心走到李茵身边蹲下身子，抬手想摸摸她头，可在空中又停顿了。
李茵抬头看着云心，眼里迷迷濛濛。
她似乎在说，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毁了我？
是我的错吗？
我真的是他们口中的贱命吗？
云心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手，看着李茵的眼睛，他轻声道。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合理性，忍耐不是美德，而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
“如果没有与强大的坏人同归于尽的勇气，总想让不愉快的往事慢慢被遗忘并且坏人得到应有惩罚，你看到的永远都是坏人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的淫笑越来越刺耳，他们对你的蹂躏越来越理所当然。”
云心顿了顿，善意一笑，接着伸出手递到李茵面前。
“黑暗不该是它的常态，你没有义务去承担这个世界的肮脏，这个世界也不该给你一片黑暗的“现实”去面对。”
一缕缕阳光伴着风顺着破洞的屋顶滑了进来，穿过茅草的缝隙，留下一片斑驳。
这光照在李茵脸上，明明灭灭。
她抿了抿嘴，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云心的手，当牵住了的时候，她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稻草，死死攥住。
云心微微一笑，紧扣她的手，温声道：“以前没有人告诉你，以后哥哥给你讲人情世故，讲这个世界的闪光点和阴暗面，带你去看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讲王朝覆灭。”
“哥哥一定要给你看看这个社会里的人会险恶到什么地步，也要给你看看时代浪潮里的人群能造就怎样神话的英雄。”
云心笑了笑：“哥哥希望你对这个世界能建立自己的认识，然后誓死维护自己说不的权利。”
听完这些，李茵仰着头看着云心，泪水悄无声息滑落了下来，那具干瘪短细的躯体抽搐着。
云心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擦掉她的眼泪，然后将她带着站了起来，轻笑道：“走，哥哥带你去杀人。”
明明是深秋，这一句充满血腥味的话从云心口中蹦出来，却没有搅乱这天气的暖意。
李茵只是呆呆看着云心，紧紧跟在他身边，把弄他道袍的衣角。
跪在外边的人听到这轻飘飘的“杀人”话说出来，众人只觉毛骨悚然，丝毫没有觉得这是开玩笑的话语。
他们骇然望向云心，然后手忙脚乱站了起来，拔腿就跑，生怕下一秒就遭殃。
许德生凄然一笑，跪在原地并不动。
云心看着他们狼狈逃命的样子，冷笑一声，漠然置之。
单手牵着李茵走出猪圈，走过许德生身边的时候，云心冷漠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一指点在许德生眉心。
对于罪魁祸首。
想死？
我要你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瞬息，许德生面如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翳，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
他感觉身处在一个漆黑的棺椁中，身边破碎内脏伴着碎骨髓液撒了一地，腥臭腐朽。
不一会，枯白的骷髅手从他身边冒了出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这一刻，许德生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