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山河无恙,可那都与你无关
一个时代,一个国家,大概终究需要某些人在某些时刻,毅然决然站出来。
站在某个位置,就站在那里,一步不退,只要站在了那里。
便是责无旁贷,便是当仁不让。
徐良羡在虚空中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了,他目光涣散喃喃自语。
“清欢师兄师父,何时归来啊?何时归来”
云心的心情也是复杂至极。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身上充斥着惨烈的抛弃,抛弃生死,抛弃个人利益,慷慨悲歌的赴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看着那一群在寒风刺骨中的同道,他们背负铁剑,手拿拂尘,毫不犹豫的奔赴沙场,只为道求。
这一去,代表道义。
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心中的道。
道在苍生。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有时候是相通的,云心也是莫名其妙流下了泪水。
他呆滞在虚空中,呢喃道:“原来这就是道在苍生,这就是我所追求的道啊”
他们没有大人物的知名度,他们可能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可多年以后还被人嘲讽和扣上“虚假历史”的帽子。
他们甚至连名字,都已经永远消逝在了时间里。
但是,他们是民族的脊梁。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
没有他们,光靠骨头架子,华夏民族没有力气挺起腰板。
眼前的事物如蒲公英般,被风一吹。
飘散了,飘向了世界各个角落。
场景开始转换了。
长春观经历了春季的春暖花开,夏季的夏日炎炎,秋季的秋高气爽,冬季的安静和祥。
四季轮回。
春天十分短暂,长春也不会永驻。
徐良羡从垂髫小孩到清秀的少年,再到青年,已然能承担一份责任了。
他也开始下山,四处打探师兄们跟师父的下落。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自师兄们跟师父下山那天以后,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们的消息,就如尘埃般渺小,落向世界不知所踪。
在一日,倭寇不知何时来到了龙尾山下,他们望着山腰间那一抹浅蓝,眼里闪过恨意和狰狞。
他们扛着枪,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了长春观,他们站在三清道尊坛前撒尿。
他们捣毁道观各个大殿的神像,他们一把火烧了长春观,然后长笑而去。
火势蔓延至整个龙尾山,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整座山如一条火龙,浓烟冲天。
这一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火灭烟消,尽成灰烬。
等徐良羡回家的时候,长春观没有了。
一眼望去,面目全非,触目惊心。
尽是一片废墟和残垣断壁,甚至没有一点绿色生机。
徐良羡扶着烧成焦黑的断墙呆了一会儿,接着,他慢慢往里面走去,当看到真的一切都没有了的时候。
他眼泪一颗颗滑落,尽数跌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洇进去
他瘫倒在地上,嘶哑不堪的痛哭呐喊:“师父,师兄家,我们的家没有了。”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
徐良羡好像听到了风铃的“叮叮铛铛——”的声音,他拭去眼泪,猛然站起来朝道观外走去。
可道观外哪有故人归来。
有的只是一阵清风罢了。
徐良羡也在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一众师兄和师父站在太岁将军雕塑下庄严宣誓,以及不畏死的那种决心。
他明白了清欢师兄,为什么临走时看都不看他一眼,走的那么坚决。
他也明白了什么叫国仇家恨。
没有国,哪来的家啊
徐良羡又回头看了一眼长春观,他心中满腔愤怒喷涌而出。
他捡起地上一块石头,也如师兄们当年那般,朝山下走去。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跟那群狗日的拼命,想拿石头狠狠砸在他们头上,砸的他们血污爆裂,砸的他们白色的脑浆溅到自己脸上来
可是走着走着,他开始蹲在地上无声地呜咽着。
他想到了师兄们在走之前,对他说。
“小良羡,乖乖把家守护好。”
“良羡啊,师兄回来可是要抽考你的。”
“小师弟,等到了春天的时候,如果听到了春风吹风铃的声音,大概那个时候,师兄可能就回来了。”
“”
他扔掉了石头,一个人哭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嘴里一直唠叨着。
“家,我要等师兄回家不然等师兄回来了,家没有了”
此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龙尾山,有一个人从山下挑着盖房的石料,他开始一砖一瓦盖起了昔日的长春观。
场景又开始扭曲了。
岁月骛过,山陵浸远。
徐良羡始终在长春观等着故人归来,等的他白须稀松虬乱,道袍沉积岁月,头发花白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热土一抔魂。
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坚守住了家园,缔造出了大好河山。
盛世已至,倭寇尽除,可故人还未归。
徐良羡等啊
等啊
他等来了佛教大兴,道教凋零。
而灭人之国,先去其史。
道门已经沦为过去式了,长春观也早已无人问津,甚至连这段历史都封尘了,无人知晓。
这日,一群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汉子来到了长春观,他们叼着烟,冷冷看着徐良羡。
他们拿出一纸合同,想让他在上面签字,徐良羡看罢之后,愤然离去。
可这群汉子硬是按着他的头,扣着他的手,在那一纸合同上签字画押。
他本行将就木。
怎么可能硬的过这群人?
此后,长春观没有了。
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徐良羡被人扔到了那座泥草屋,他每天孤零零坐在门口。
看着上山的那条路,望眼欲穿。
云心看到这,内心涌上开始那种不可自抑的悲凉,和孤独
孤独。
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长春观,有故人,有参天古木,有走兽,有飞虫,足以撑起一个盛夏的道观傍晚。
师父大殿讲道,道观外大雁北飞。
如今,人间繁华多笑语。
惟我空余两鬓风。
走兽飞虫自然热闹,山河也无恙,可那都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