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卑微如野狗
“好，只要道长不嫌弃我说的太啰嗦就行，我可能说的有点长，我先在这里谢谢道长给我这个机会。”
云心笑了笑，鼓励道：“福生无量天尊，无妨，贫道愿意倾听，不用言谢。”
直播间传来一道低微的呼吸声，男孩开始轻轻说了起来。
“嗯怎么说呢，我爸爸是因为肝硬化去世了，去世很多年了，是我妈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前年她也去世了，是因为肾衰竭她因为这个病全身都水肿了，眼睛只有一条缝
当时在病床上，只有我一个人守在她身边，我不敢看她眼睛，她摸着我的手，说，你不要怪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她还说以后未来就要靠我自己了，对不起。”
男孩说到这，哽咽了，但还是强忍眼泪没有掉下来，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我还小的时候，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我和妈妈给我爸爸洗漱，穿寿，送他入火化场。前年，我一个人给我妈妈洗漱，穿寿衣，送她入火化场。”
“我为了把妈妈运到公墓，只能把骨灰盒藏着上客车，司机斥责我行李不能抱着上车，要放在大巴下层，我只能赌气说，那是鸡蛋，碰碎了怎么办？那一刻，没有人为我说话，我才意识到，没有人无条件包容你，我没有妈妈了。”
“从那天开始，我们家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身边也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社交，我今年刚考上大学，却被诊断肝癌晚期，医生跟我说，最多还能活几个月了。”
男孩说到最多还能活几个月的时候，语气一下变平淡了。
没有声嘶底里的呐喊上天的不公，没有包含太多的不甘和辛酸，甚至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
你能从他口中听出解脱。
是的，解脱。
在这一刻，直播间的所有人都与他共情。
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直播间的网友全部沉默不语。
评论区从刚开始的嬉笑怒骂，到现在没人打字讨论了，都在静静听这位秋水时至的网友述说。
有些人想抬手打字安慰他，打了一大段文字，想鼓励他别放弃，你要坚强。
还想到了用罗曼罗兰说过的一句，很有名的话来安慰他。
“这个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并且仍然热爱它。”
可就在准备发出去的那一刻，又全部删掉了，只打了加油二字。
他们不知道男孩所经历的种种，没有资格劝别人想开一点。
他们想到了男孩失去至亲，就在以为会好起来的时候，又患上肝癌晚期。
语言在死亡面前完全失去了意义，他们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个男孩还在继续诉说。
“我自己一个人办了休学手续，一个人呆在老家，我平常就养了一只猫。”
说到猫，他轻轻笑了一下。
就好像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
“它跟道长养的狐狸一样，也叫大白，它很听话，我也没有什么社交，我也不打游戏，所以我几乎都不出门，只有它陪着我，它从来不嫌弃我，很安静，我也把它当成我的亲人。”
“现在我能感觉我自己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快不行了。我在想，我如果死后，它怎么办，它会变成流浪猫吗，它能感受到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吗？”
说到这，男孩停顿了一下，语气又低落了下去。
“晚上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老家的屋檐下，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心里就感到寂寞而凄凉，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被剥夺”
男孩努力笑了笑，假装自己不难过的样子，甚至还打趣自己。
“哎，又矫情了，就是突然那一下子感到很孤独啊，就想跟别人一样，有几个好朋友，可翻开微信，没有一个人可以述说。”
“每天一个人在家里面，看看朋友圈，看别人的生活多姿多彩，只有在道长直播间的时候，我找回了我自己。”
“很抱歉，给各位带来负能量了，我也不是在这里卖惨，也不是想寻求安慰，很想跟别人倾诉这些，但又怕麻烦别人。
很感谢道长能跟我连麦，能有机会把压在心里面的话都说出来，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男孩笑了笑，有些洒脱。
“各位再见了，人生这一趟车我先下了，如果有来世，希望变成一只猫吧，从容而淡然，自由而独立，随遇而安。”
说完之后，男孩主动结束了连麦，随后将斗娱账号注销了。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他就好像一粒微尘，如此不起眼。
直播间还处于一片安静中。
云心也是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好像都有人在苦苦煎熬。
这世上，到处都是伤心人，只是各自走的路都不一样。
宛月是，这男孩也是。
云心此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坐在镜头前，如鲠在喉。
接下来的直播，云心一直心不在焉，心里面不痛快至极。
王冰冰也是瞧了出来，于是便草草结束了直播。
她知道这一刻云心情绪不佳，也就没有打扰他，陪他坐在那里不说话。
此时，云心突然想去找他，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想跟他交朋友。
心意不顺，那就让它顺。
云心双眼微闭，右手不断掐算。
南谯区，一栋老房子。
尚贤躺在床上，一只猫窝在他身边。
他现在感觉全身乏力，疼痛难忍，尤其腹部胀痛胀痛，痛的他咬紧牙关，冷汗直流。
突然，口里面呛出几口血，鲜血染红了枕头。
尚贤连动都不想动，虚弱的合上眼睛，两道泪水在他稚嫩的脸颊流下痕迹。
我大概要死了吧。
刚刚在云心的直播间，他忍住没有哭，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脆弱。
在这一刻，他卸下了防备，他哭了。
他蜷缩着身子，像条野狗，开始放声痛哭。
尽管深入骨髓的寂寞无人洞晓，内心细微的痛感无人问津。
我认。
不治之症，这都是命。
我认。
独来独往，独生独死。
我认。
这些都是我，我都认。
尚贤在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只看见那只猫跳起来扒开了门。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