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下山
听了这话, 余心乐生气:“说谁是小猪呢!”
“谁应了,谁便是。”
“哼!”余心乐更生气,大有爬起来跟赵酀据理力争的架势, 无奈肚子还是在叫,他又噘着嘴躺回去,还想往床里滚。
赵酀一把捞住,余心乐挣扎:“干什么呀!”
“老实点。”赵酀又朝外喊, “将灯点上。”
“是!”
西园跑来,将床边架子上的灯逐一点上, 余心乐哼道:“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啊。”
西园朝他讨好地笑笑, 立马跑了, 余心乐还想再叫,赵酀已是伸手将他裹好抱到腿上, 余心乐又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因为肉好香!
他眼睛转着在找香味来源。
赵酀看得心里好笑, 单手将床榻摆着的小矮桌放到床上, 又提来一个食盒。
余心乐此时也不说话, 双眼放光地直盯那食盒。
赵酀揭开盖子, 果然从里头拿出碗冰糖五花肉!还有白斩鸡!虾饺!虾粥!等等, 全是他喜欢吃的,余心乐的口水当真流下来了……
赵酀帮他擦, 他才发现, 他回过神, 也觉得丢人, 将赵酀的手推开, 小声道:“不怪我, 我从来不流口水的!”
“哼。”赵酀竟也冷哼,还哼出声儿来。
余心乐撇嘴:“干什么呀,这么凶。”
“早知你在山上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我便不该让你来。”
余心乐嘀咕:“是哪个叛徒告诉你的!不是西园,就是刘小武!”
“倘若再无人告诉我,我才要罚他们。”
余心乐还要再说,发现赵酀好像真的生气了,他才闭嘴,却还是不高兴,时不时地“哼”一声,赵酀已经开始喂他喝粥,余心乐痛苦地看了半晌,还是移开脸:“我说好要陪宸哥儿吃素的。”
“是以你就饿得在这里直打滚?”赵酀声音愠怒。
余心乐也很委屈:“那我都答应宸哥儿了……”
“我听他们说,钱宸自己都劝你吃肉。”
“可是——”
赵酀直接掰开他的嘴巴,把虾粥给喂进去,余心乐眼泪都要下来了,怎么可以这么好吃呀……
赵酀看他这般,又气又笑,更是心疼,也不说话,给他又喂了几勺。
余心乐流了几滴眼泪:“真的好好吃……”
赵酀搛起他梦寐以求的冰糖五花肉,递到他嘴边:“肥的别吃——”
得,白说了,小祖宗已经一大块全部吃进去,再次泪流满面:“怎能这样好吃?!”
这下也不用赵酀喂,他还坐在赵酀腿上,自己拿起碗筷开始吃。
赵酀哭笑不得,不停叮嘱他“慢点”,又问:“你自己说,这是何苦?”
余心乐也振振有词:“本来真能再坚持半个月的,可是肉就在跟前,谁能忍得住?”
赵酀捏他的脸,更是心疼:“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
余心乐甩头,将他的手甩开,气道:“那你还说我并未变胖,你承认了吧!你就是要故意把我喂胖的!”
赵酀被他逗笑,余心乐的手顿住,回头看他。
“怎么?”赵酀纳闷。
“你终于笑了呀。”余心乐凑过来,委屈道,“你刚才凶我,我有点害怕呀,还有点难过,你以前从不凶我的。”
赵酀心也软了,亲亲他鼻尖,低声道:“你不好好吃饭,将自己饿成那般,你说我气不气?”
“嗯……”余心乐点头。
“往后不许如此,否则我立即去你家提亲,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知道了嘛。”余心乐的脑袋在他胸膛里拱了拱。
赵酀的心被他拱满了,十多天不见,想得不成,却也知道这里毕竟是钱宸的家,只叫人在外头守着,护他们安全。他自己也不好随意过来,直到听说余心乐不好好吃饭,再也无法忍受,这才趁夜过来。
本以为已经够想念,见到人,才明白自己到底多么想念。
倒是小祖宗拱过,便又扭回头继续吃,吃得小嘴油亮。
赵酀看得眼中漾起笑意,又道:“五花肉最多只能吃三块儿,多喝点粥,吃多了,回头肚子又该疼。”
余心乐又噘嘴,赵酀不吃这一套,他想偷偷吃五花肉,被赵酀顺利用筷子拦截,只好作罢,不论如何,余心乐终于饱餐一顿,吃完自己高兴拍手:“吃饱啦!”回头看赵酀笑道,“你难得来一次,我带你去庄子里转转,这里风景很不错呢!”
两个时辰后,赵酀就需上朝,他原打算的便是,过来看着祖宗吃饱,他便要回城,别说他看到小祖宗本人,自己心里先舍不得走。
再听余心乐这话,他舍得说“不”么?
余心乐见他不说话,有点失望,赵酀点头,他又立即高兴地双臂搂住赵酀,赵酀偏爱逗他:“就这么想我啊?”
“谁想你了!”余心乐气呼呼地将他推开,自己跳下床先跑了。
实际上,背对着赵酀,他别提笑得多开心啦。
怎能不想呢,十多天没见啊。
赵酀大步追来,拿起厚厚的大毛披风将他从上到下兜住,顿时好暖和,余心乐笑得便更甜。
庄子里风景再美,大半夜地,又有什么看头。
所谓的看风景,也不过是余心乐想要多与赵酀多待一会儿罢了,余心乐当然也知道赵酀要回去上朝,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叹口气,停下脚步,转身对赵酀道:“你回城吧,你还要上朝呢。”
没想到余心乐什么都知道,这样懂事的余心乐,愈发叫赵酀心中不忍。
不过他也确实需要回城,否则恐要来不及。
赵酀张开双臂搂住余心乐,低声在他耳畔道:“蜀地的事差不多已了,方博也已启程回京,过些日子,待我空闲,随我去见母后可好?”
余心乐知道赵酀的意思,赵酀也想要每日与他在一起。
去见颜太后,是为获得长辈的认同。
他当然渴盼这一天。
只是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事,他还是有些害怕。
他一时没有回答,赵酀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自也不会逼他,低头再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道:“你既不喜欢国子监,过几日,挑个好日子,我们去看看旁的书院,挑个你喜欢的,如何?”
余心乐点头:“好。”
“我走了。”
余心乐瘪了嘴,不说话,手却将赵酀搂得更紧。
“傻囡囡。”赵酀将人哄了又哄,低头又吻他许久,到底是转身离去,余心乐要送他,赵酀将他按住,“那些余孽已知你与我的关系,听话,我独自离开,无人发现,带上你可不一定了。”
余心乐明白是这个道理,可还是好难过。
赵酀好笑:“你看你,叫你随我去看母后,你怕,如今又舍不得我。”
“哼!谁舍不得你!”余心乐凶他,用脑袋撞他下巴。
赵酀笑着搂住:“好了好了,过几日我就来接你,好不好?来,再让我亲亲。”
“不给亲!!”
余心乐说着“不让”,到底还是被赵酀捉住又亲了几口,这下,赵酀将他裹裹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赵酀离开,余心乐站在深夜寒风里,裹着大毛披风,更显得少年瘦削,那模样别提多可怜。
西园劝着余心乐回屋,他也不听,直到有道身影从游廊绕来。
余心乐回过神,看到来人,惊道:“宸哥儿,你怎么来了,你没睡?你——”说到一半,余心乐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是不是看到了……”
不好意思的同时,余心乐也生出一股负罪感,钱宸这样难过的时候,他不该如此的,他还在这里吃肉,他愧疚地低下头。
钱宸却是笑了声,余心乐更惊讶地抬头:“你、你在笑?”
“小傻瓜。”钱宸伸手将快要滑落的兜帽给他戴好,反手拉住他手腕往屋里带,“也不怕冷,人影都已不见,还站在这里呆看,望夫石啊。”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语气,余心乐也是又惊又喜。
钱宸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只是自打他来到京城,已经许久没有笑过,更何况是林昶“死”后,余心乐不禁也跟着傻乐:“你真的笑啦!!”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屋,钱宸叫人去倒热茶,接到手中便递给余心乐:“拿在手里暖暖。”
“哦!”余心乐抱在手中,在他身边坐下,认真看他。
钱宸又牵了牵嘴角:“没见过我啊?”
钱宸真的笑了!面上虽依旧惨白,但余心乐已经能明显察觉到,钱宸似乎从前些日子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出来了!
余心乐这样看着他,钱宸不由觉得好笑,也知道余心乐是担忧自己,便主动道:“被风声吵醒,本想来瞧你睡了不曾,若是没睡,想找你说说话,不曾想……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影子。”
余心乐难为情地低头。
钱宸却带着笑意道:“得了,我与林昶从前当着你的面都亲过,你那时一个劲儿地笑,如今你不好意思什么呢。”
“……”话虽如此,轮到自己,那就不一样了。
“只是我没想到,你怎也走了这条路?”钱宸眼带担忧,“这么大半夜地,他打哪里来?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我家护卫,摸进我的庄子,恐怕身份不简单,你这傻囡囡,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钱宸是真的担忧!
他们这样的人家,父母怎能忍受家里孩子如此?他与爹娘抗争多年,也没有得到爹娘松口,如今林昶甚至已经没了。
他知道余心乐,这也是个一条道走到底的憨子,绝不会做出那种与人结为契兄弟,回头还要娶妻生子的事儿。倘若遇到良人也就罢,可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愿意一生只有一人,更何况对方还是男子呢!
是以,余心乐这件事,还真把钱宸从悲伤中给拽了出来。
见钱宸这样担心,余心乐立马开始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钱宸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伸手点他额头:“你这呆子,怎不早些与我说!”
“……我是要说的,但你……我就没敢说……”
钱宸叹气:“我的事要紧,你的也要紧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傻囡囡!”钱宸是真急,想来想去,实话道,“我与林昶曾经多么艰难,你也知道的,现如今,那位竟是这样的身份,你可如何是好?”
余心乐听了,蔫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方才还说要带我去看太后娘娘,我没敢答应……我有点害怕,我也没想好到底如何与我爹娘说。”
“那他是如何与你说的?”钱宸在意的是那位陛下的态度。
余心乐用手指戳着桌面,小声道:“他的经历你大约也听说过,他说他不会纳妃,也不要孩子,他还说要娶我做皇后,要祭告天地,他还想去见我爹娘,我没让……”
说着说着,余心乐又笑了起来,可见幸福着呢。
钱宸失笑,他看得出来,这傻囡囡如今正是陷得深的时候,说什么也不会听的。钱宸再担忧,也不会说话泼他冷水,再说了,万一那位陛下说的都是真的呢?
进屋后,余心乐头上的兜帽尚未来得及摘下,小脸埋在一圈儿白狐毛里。
双眼那样清澈明亮,满是最纯粹、真挚的爱意,这世上真有人舍得伤害这样的余心乐吗?
钱宸伸手捏捏他的脸,余心乐回过神:“干什么呀。”
“我以为,你应当答应他,去见太后娘娘。”
钱宸当然不知道余心乐与赵酀的相处模式,在他看来,皇帝的身份天生高于一切,唯一能压一压皇帝的,也只有太后娘娘,毕竟那是亲生母亲,唯有见了太后娘娘,过了明路,余心乐才有保障,否则谁知道那个皇帝说的是真是假?
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啊!
见过太后娘娘,再谈其他事!
他是为了保障余心乐不受伤害。
余心乐却不知,他蹙起眉头,说道:“我怕太后娘娘不喜欢我……”
“他不是说,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你?他也说了,凡事都有他,你怕什么?是他对你死缠烂打的。”
听了这话,余心乐又笑起来,俨然一个陷入情海的呆瓜。
“再说了,天底下没人会不喜欢你的,你这么善良可爱。”
“真的吗?!”余心乐眼睛亮起来,趴到桌上,告诉钱宸,“其实他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说不会有人不喜欢我!他说太后娘娘很喜欢我!我当他骗我呢,难道是真的吗。”
“啧,你这是怕我还不够难受?”钱宸开玩笑。
余心乐却吓得赶忙道歉:“对不起!我——”
“呆子。”钱宸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好朋友,我如今难过,你陪着我。同样的,你过得好,你若能遇到良人,你幸福,我也只会为你高兴。”
“宸哥儿……”余心乐很感动。
“其实我还要谢谢你,若非今夜恰巧碰到你的事,我还不知要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多久。”钱宸深吸口气,看向窗外月光,“你看,月亮照样这样圆,我想,林昶绝不希望我往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是啊是啊!”余心乐用力点头,“你终于想明白了!”
钱宸回眸朝他笑,余心乐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你还有我,有你爹娘!他不在了,你更要好好活着!”
钱宸再看窗外月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点头:“是,我更要好好活着。”
余心乐更是激动不已,握住他的手,已经说不出话。
钱宸还是建议余心乐跟着赵酀去见太后娘娘,并道:“见过太后娘娘,看着那边是什么态度,咱们再想如何与你爹娘说。到时你也别怕,我爹娘知道的时候,也没打我,骂我,你爹娘那样惯你,肯定不舍说你。”
余心乐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这样的事,越是事关自己,越是慌张,如今有他认为经验丰富的钱宸替他拿主意,他顿时精神不少。
其实一直以来,他最怕的就是如何与自己的爹娘说。
见过太后娘娘,赵酀更有理由要去见他爹娘。
他旁的倒也不怕,就怕爹娘对他失望,他长到这么大,一直由着性子来,如今还做出这种事来。
钱宸觑着他的神色,又开玩笑:“其实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那就是你们俩断了算了——”
“不行!”余心乐立马坐直,“绝不行!死也不行!”
钱宸心中震动,没想到这个傻囡囡已是陷得这样深,面上只微笑:“那你明日便下山吧,你家皇帝大人估计怨死我了,将你困在山上这么久,别回头要治我的罪,我可得罪不起,我还年轻呢,大好日子要过。”
余心乐又被逗得直笑。
余心乐坚持又在山上待了三日,到底是被钱宸赶下山。
这几日,钱宸确实已在逐步恢复正常,再者他爹娘再有两日就到,钱宸天天催他,甚至直接打包将他拽到大门口,再把他推上马车,余心乐这才坐着马车回城。
进城门后,赶车的刘小武问:“少爷,咱们直接回家?”
家当然是要回的,这些天,他爹娘担心他们俩孩子,没少上山来看他们,顺便也宽慰钱宸,但他也想家了啊!
可是……
西园却朝刘小武道:“你傻啊!直接去宫门口!”
“好嘞!”刘小武鞭子一扬,往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余心乐去宫里,暗地里保护他的那些人早就回去禀报,是以当他的马车刚出现,离宫门口还有很远,守卫的侍卫便跑过来,殷勤跟他打招呼。
余心乐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熟络地也与他们招招手。
待到马车停下,余心乐下来,换了已经停在门边的宫内马车,也没有多想,他略思考片刻,告诉那些侍卫、太监:“我过来的事儿,你们先别禀报于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陛下。
侍卫太监们面面相觑,不敢说,陛下早就知道他要来了。
余心乐却是想给赵酀一个惊喜,越想越乐,再道:“谁也别告诉他!”说罢,他手一挥,“走!进去!”
小祖宗要玩惊喜,正从崇政殿回长乐殿的赵酀摇头好笑,便道:“吩咐众人,就当都不知道,到时候都给朕演得像一点儿。”
“是!”
于是当余心乐蹑手蹑脚地走到长乐殿门口,探了脑袋往内看时,太监宫女们都适时地露出刚好的惊讶:“余少爷?!您来了?!”
余心乐“哈哈”大笑:“是啊!没想到吧?是不是都想少爷我了?”
想是真的!
只要余少爷在宫里,陛下心情便好,他们的日子也都好过!
宫女太监们立马过来给他见礼,簇拥着他往内走,余心乐也挺得意,又道:“你们谁也不许告诉你们陛下,我过来了。”
便有宫女姐姐道:“哎呀,少爷,陛下正好在卧房里休息呢。”
“啊?”余心乐皱眉,“这个时候睡觉,他昨晚又没睡?”余心乐的步伐不由加快,甚至直接往卧房跑。
宫女姐姐便叹气:“唉,也只有少爷在宫里,陛下才能睡个好觉呢。”
余心乐听了这话,更是心疼,解开身上的大毛披风,随手往后一扔,人已经扑进卧房,众人这才捂嘴偷笑,又将不知实情的西园与刘小武给拽走。
余心乐跑进卧房,发现床上帐子果然拉得严严实实。
他大步上前,怕吵醒赵酀,最后只是略微撩开一点缝,悄悄往里看,帐子厚重,床内光线黯淡,瞧得也不是很仔细,只能看到赵酀平躺着,确实在睡。
这么一看,余心乐便又看呆。
只觉得赵酀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好好看呀。
赵酀等来等去,不得不自己“醒来”,他睁眼,余心乐还是看着他发呆。
赵酀却已是忍不住,伸手便将余心乐拽来,直接拽到他身上。
余心乐吸了口气,这才惊醒过来,赵酀已经在他耳旁低声笑,笑得他半个身子酥麻。
赵酀将他紧紧搂住,问:“你怎么来了?”
余心乐想起要事,立即得意起来:“哼,我想来就来,你不是说,这是我家么?”
赵酀再笑。
余心乐哪怕趴在他身上呢,也要骄傲地抬起下巴:“你有没有很惊喜呀?”
赵酀哑声道:“惊喜极了,正梦到你呢。”
“哼!那你做了什么梦呀,梦到我什么啦。”余心乐更得意,只是得意了没一会儿,他慌道,“你、你、你干什么呀,你的手——”
“嘘。”赵酀轻咬他耳垂,“陪我一起把这个梦做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