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被劫
余心乐用力擦掉眼泪, 忽地就是满身斗志,他直往大门而去。
西园等人好不容易追过来,见他们少爷又回头, 还走得那样快,根本来不及问话,只好再继续跟上去。
余心乐出了家门,翻身上马, 直接往皇宫方向赶去。
余府在内城,离皇宫倒也当真不算远, 如今已是深秋,京城的秋天比江南冷很多, 一路而来, 余心乐灌了不少的风,他出门匆忙, 忘记穿披风,心中内火大, 他倒也察觉不到冷, 只是耳朵被风吹得有些疼。
眼看已到皇宫, 他勒住缰绳, 跳下马, 正准备往东华门而去,身后依次行来很多车辆与马匹, 皆是来去匆匆, 他又见到就在不远处的另一处宫门, 也有很多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不少身穿官服的人迅速下车, 又赶紧进宫门。
他停在原地, 再看刚刚经过自己的车马, 也下来不少身穿官服、禁卫服饰的人,大家面色都很沉重,步伐既快又急。
皇宫门口何其空旷,这风吹得极为凛冽。
余心乐看了这么会儿的功夫,又吹了几阵大风,脑袋逐渐清醒。
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如今蜀地地动的事情尚在解决中,蜀地还有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流民无数,看这些官员、侍卫的神色也知道宫里会有多少繁忙。
他怎能拿自己这点事来烦扰陛下!!
是,在他自己看来,这点事实在是比天还要大。
但与山河百姓比起来,这也只是他自己的儿女情长。
他若当真此时找到宫里,按照陛下的好性子,恐怕会让他进去,说不定也会见他一面,可他好意思在这种时候与陛下说这些?
余心乐心中暗恼,也觉得自己不懂事。
好不容易在陛下面前结了善缘,差点就要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失去,若再惹怒陛下,那就不好了!
余心乐叹口气,双臂垂落,转身欲走。
宫门口的守卫见这位祖宗来了,站在门口站了半天,结果扭头就走,反而赶忙跑来一人,笑着问:“余少爷,可是要进宫?”
这位侍卫面生,余心乐不认得,但人家认得他,想必是从前见过他。
余心乐礼貌笑道:“没事,我这就走了!”
“……余少爷——”侍卫还想留。
余心乐伸手,并道:“侍卫大哥快回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余心乐匆匆离去。
侍卫还想拦,却也知道拦不住。
他挠挠头,走回去,同伴立刻问:“怎么回事?余少爷何故又走了?”
“我也不知道啊!!”
“那可怎么办!方才都已去禀报陛下!”
正说着,宫道上小跑步而来一位太监管事,他气喘吁吁:“余、余少爷呢?!”
“……余少爷又走了。”
太监身上没有令牌,无法出宫门,他急忙冲到门边,往远处看,也只能看到余心乐越来越小的身影。
太监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半个月来,陛下每日能合眼一个时辰就不错了,每时每刻都在处理事情。蜀地死了那么多的人,陛下心情当然也不好,整个宫里都阴沉沉的,众人连口气也不敢出。
方才得知余少爷过来,陛下难得露了个笑容,赶忙吩咐他过来接人。
他还想着,余少爷这个活菩萨来了,恐怕陛下也能休息几个时辰。
哪料,人又走了!
太监管事发愁,很怕被问责,更怕陛下那吓人的眼神。
却也只能蜷缩着肩膀,回去复命。
赵酀此时已从议事的崇政殿回到长乐殿。
蜀地事发后,这半个多月,他一步没离过崇政殿,偶尔短暂休息,也不过随意在炕上靠一靠,刚登基,便遇到这样的事,他自是要尽心尽力,于公,他是皇帝,他需要对整个江山负责,而且他需要做出绝对的成就,他也想青史留名。
他不是什么无私之辈。
除此以外,于己,作为一个人,他又如何不为同类的伤亡而心痛?
那些死去的,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自小在外,生活艰难,这二十年的人生,见过人生百态,知道普通百姓们生活有多么不易。
是以这半个多月,他只求做到更好,能尽量减少伤亡,尽量保证蜀地百姓们的正常生活。
不是没有想过余心乐,每日休息的那一两个时辰,心中是对余心乐的愧疚,也有遗憾,两人刚互通心意,正是需要日日缠磨的时候,偏生遇到这样的大事。
他也担忧余心乐会生气,也想过借由这么片刻的休息时候去看余心乐,却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因为缺少睡眠,因为事情繁杂,整个人颇有些阴郁,也实在没心情笑闹,终是没有去找余心乐。
人虽没去,他自是知道余心乐的行踪。
知道余心乐这些天与他家人一同做善事,还跟他娘去郊外看过蜀地方向来的流民,亲手给了不少吃的、穿的,听小胡说,余心乐挺高兴的,那些流民也很喜欢他,总之余心乐状态还不错。
赵酀这才松口气。
赵酀也知道,兴许与方博被派到去蜀地有关,余心乐一直以为自己是方博,方博既然去了蜀地,余心乐当然不会多想。
赵酀从前不曾与余心乐说过自身身份,初时是因为没必要,后来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余心乐对他却还有几分生疏,也不是说出真相的时机,再后来便是如今,余心乐心中已然有他,他自要慎重,很怕惹怒余心乐,反倒离自己更远。
但,他已向余心乐表明心意,他不能容忍余心乐心目中,自己的形象还要捆上“方博”的姓名。
赵酀已经决定,就是今天,他要对余心乐解释这个误会。
到时即便余心乐生气,反正人在宫里,他想尽一切办法将人哄高兴便是。
要打要骂,随余心乐的便。
只要是在自己窝里,只要人不走,他都无妨。
赵酀回到长乐殿,算着余心乐从宫门到长乐殿,再快也要一刻钟,他用极快的速度沐浴、换衣服,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宫女们也已在桌上摆好余心乐爱吃的茶点,看宫女们喜滋滋的表情,赵酀心中也好笑。
他知道自己这些天颇有些吓人,宫女们本就喜欢余心乐,这个时候也只有更盼着余心乐来的。
赵酀刚坐下,去接人的太监管事回来。
见他是自己回来的,宫女们不禁面露失望,赵酀稍有些笑意的脸也迅速沉了下去。
太监管事硬着头皮跪下道:“陛下,余少爷他走了……小人赶到宫门口时,守门的侍卫说,余少爷在宫门口站了小一刻钟,也没与任何人说话,忽然便转身走了,侍卫斗胆上去叫住余少爷,余少爷也只说没事,还说不打扰他们,随后便走了……”
赵酀心中叹气。
方才沐浴时,他还在想小祖宗突然跑来宫里的缘由,实不相瞒,他没猜到,这会儿倒好,门都没进,人又走了。
但赵酀本能觉得,余心乐应当是心情不好,或是遇到什么事,否则还不至于急匆匆跑到宫门口。
他挥退屋内众人,又吩咐自己的亲卫,叫他们时刻向自己汇报余心乐的行踪。
离开皇宫后,余心乐蔫蔫地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脑袋里也没什么想法,走了会儿,身后有人急急追过来,并喊道:“心乐少爷!心乐少爷!”
余心乐猛地回神,回头一看,是钱宸的书童松风,于钱宸而言,大约就等于他身边的西园。
余心乐立即勒住马,等松风跑到马下,便赶紧问:“你怎来了,可是你们少爷出了事?”
松风喘着气,说道:“我去余府找您,听说您出门,便又出来找您,谢天谢地,总算是找着了!心乐少爷,姓林的竟然也来京城了,这几日,少爷住在郊外别院散心,他三番五次想要约我们少爷出门,都被我给打出去,少爷好不容易高兴一点,如今每天又是郁郁的,我怕那人今日又要来,更怕少爷要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去,就赶紧来找您了!”
余心乐气道:“那个狗男人,还有脸去骚扰宸哥儿!走!我去看看!”
“是是是,多谢您了,心乐少爷!!”
余心乐气势汹汹地就往钱家别院去,好在是,林昶今日没来,钱宸还在别院里,也并未去赴约。
不好的是,钱宸在独自饮酒,人已经半醉,见余心乐来了,他还笑道:“我说松风人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找你去了,真是的,一点也不给少爷我留点面子。”
余心乐着急上前:“你还要什么面子,我们俩谁跟谁?林昶上门找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何用……”钱宸笑,“反正我不会去见他。”
“笑笑笑!”余心乐在他面前坐下,拿起酒壶,“我陪你一起喝!”
说着,余心乐仰起头已经一杯下肚,“你又何必呢。”,钱宸想要阻止。
余心乐将酒壶护在怀里,直接对着酒壶喝,实际是因为,见到钱宸这副样子,牵中他心里最担忧、害怕、难受的地方,他不由也想喝酒,想醉,不愿再想那些烦人的事。
钱宸见他这般,也不再阻拦,自己也抄起酒壶就喝。
西园跟松风看着干着急,却又阻止不了,他们都知道各自少爷的心事,心中也为少爷伤心难过。
喝了会儿,钱宸就又哭了,他碎碎念道:“反正我是不会见他的,有什么好见的呢,他还是要娶三娘的,我见到他要哭,我不想这样丢人,我已经没有颜面了……我不想再丢人了……”
“是啊,我也不想再见他了,我也要哭……”
说着说着,余心乐的眼泪也掉下来。
钱宸哭道:“狗男人!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花前月下,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到头来呢?!”
“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余心乐更是怒骂。
两人很快便各喝各的,也各骂各的,余心乐怒上心头,桌子一拍,豪气大喊:“西园!拿笔墨纸砚来!”
西园也不敢不从,立即去取了笔墨纸砚。
余心乐运了口气,拿起笔便在纸上写:狗男人,从此恩断义绝!!!
钱宸还凑过来看了眼,也压根不懂是怎么回事,倒是跟着鼓掌:“好!好一个狗男人恩断义绝!少爷我也要写!”
说完他就抢过余心乐的笔,在另一张纸上也写下“狗男人,从此恩断义绝”。
“好!!!”余心乐也鼓掌,随后将自己那张纸拍到西园身上,“去!送到桂花胡同!本少爷要与他恩断义绝!”
西园:“……”
钱宸也拍给松风:“去!送给那个狗男人!往后别再来烦我!”
松风:“……”
余心乐与钱宸几乎是异口同声:“快去啊!!”
两人只好将两人的纸分别叠好,纷纷出门送“恩断义绝”去了。
余心乐与钱宸相对“哈哈”大笑,自觉干得漂亮!
两人又干了几杯,有钱宸的另外一名小厮来禀报,声音很为难:“少爷……那人的小厮来了……”
没等钱宸说什么,余心乐拍着桌子站起身:“狗男人!我余心乐去会会他!”
钱宸比余心乐还要醉,冷笑着起身:“狗男人,看我弄不死他!”
说罢,钱宸也跟着余心乐往别院大门而去。
门口站着的确实是林昶的贴身小厮,余心乐认识,他有点醉,却还没有醉到不认识人的地步,他冷笑道:“你还有脸来?姓林的狗男人今日为何不是自己来?!就这么点诚心?!”
小厮赔笑:“见过余少爷,我们少爷心中对钱少爷很是愧疚,昨天下大雨,他从山里回去时,淋了大雨,此时正发烧,是以才派小人过来。”
听说林昶发烧,即便已经喝醉,钱宸也不禁怔住。
小厮见状,眼睛一转,更是做出伤心模样,说道:“我们少爷睡着,口中喊的也都是钱少爷的名字,钱少爷,我们少爷他当真是有苦衷的啊,您就去见他一面,好不好?小的求您了!”
说着,小厮就跪下开始磕头,求钱宸。
余心乐还要再说,钱宸迟疑着问:“……他,他真的发烧了吗,可有烧晕。”
小厮哭道:“钱少爷,还是您知道我们少爷,他每回发烧,都要晕过去的。他昨夜晕过去之前,还叮嘱小人今日一定要来见您,钱少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少爷吧……”
钱宸的脚步已经有所松动,听了这话,本就喝醉的他,哪里还站得下去。
他立即上前:“走!我跟你去!”
余心乐还有几分清明,气道:“你糊涂呀!狗男人有什么好见的!”
钱宸止步,小厮继续哭,说他们少爷多么多么可怜,钱宸咬牙:“走!!”
余心乐没法子,只好跟上去,与钱宸一同爬上林家派来的马车。
刚上马车,“嗖”地就驶出去,余心乐跌了个倒仰,刚要愤怒说话,却觉得鼻边有什么异香,他摇摇头,心中觉得不对,往钱宸看去,钱宸竟已昏睡过去,余心乐努力睁大眼睛,要去袖中摸匕首,到底没扛住,软软倒在钱宸身边。
林昶的小厮略等片刻,打开马车的门,确认两人已经晕倒,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车夫边赶车,边低声道:“到前头山崖,速速将那余心乐给扔了,他的人都在后头马车上跟着呢,将他扔了,那些人肯定是要先去找他,顾不上咱们。先生说过,钱宸这次必须要死,他若不死,公子的心也不会死,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这是唯一的机会。”
小厮却高深莫测道:“余心乐可比钱宸还重要。”
车夫讶异地,甚至回头看他一眼。
小厮冷笑:“他可是狗皇帝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