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因果
“在哪里?”司静绾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手背一将唇角沾着的酒水擦掉,才转头望向他。
“晋王府。”
珍儿听到晋王府这两个字时,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而俩人都没能发现。
翌日,花月楼。
楼里丝竹声不断,台上美人如云,一切都好像是原样,但也有人发现了不一样。
“哎哟,这位公子啊,竹笙她病了。要不,我再找别的姑娘来?”花妈妈试探地问道。
李恨端坐于座上,闻言,眼眸抬起,微微讶然,“她病了?”
“是啊,公子,不是我不想让她不出来,只是她如今……是真的不方便。”说着,满脸歉意地笑了笑,“公子,你看我们楼里还有其他姑娘……”
张进在一旁都要看不下去了,这是把殿下当什么人了。
“不用了。”李恨一口回绝,站起身走到花妈妈面前,“竹笙姑娘得了什么病?”
“这个……”花妈妈微微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姑娘家的,最重要的就是脸了……”
李恨淡淡地笑道,声音依旧温和如润,说出的话却让花妈妈的心颤了颤,“竹笙姑娘不是戴着面具吗?”
闻言,花妈妈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她怎么就忘了这茬,正要圆回来的时候,李恨开口了。
“既然竹笙姑娘病了,烦请转告竹笙姑娘,我还想听她的琴。”
花妈妈一听他还要再来,暗暗叫苦不迭,面上堆笑,“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告诉竹笙,能得公子青睐,竹笙也是高兴的。”
李恨走出雅间,这边花妈妈愁眉苦脸的,隔壁雅间的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司静绾和柳时生都来到了花月楼,且正好在李恨的隔壁,虽然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但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之前是花月楼女琴师的身份,身份有所遮掩,现在倒是光明正大的来到这里。
司静绾正坐于靠窗逗鸟,乐得清静,时不时地看了看正“身在福中”的柳时生,柳时生被几个花楼里的姑娘缠着灌酒、调戏。
“柳公子,你怎么不喝呀?”美人娇滴滴地声音传来,柳时生羞得满脸通红,那边推开酒,这边又一个投身怀抱。
司静绾看得想笑,正想开口,眼角却瞥到李恨走出楼的背影,许是视线太过炙热,李恨忽地转过身,抬头望了过来,视线交接,有一瞬间,她觉得他已经认出她来。
司静绾朝他笑了笑,他转身离开。
“在看什么?”冰冷的声音响起,司静绾一扭头,视线就对上柳时生投来的目光,眸中还有未褪去的恼怒。
司静绾看向周围,发现那几个姑娘都不见了,知她们是被打发走了,干笑一声,“艳福不浅啊!柳兄。”
柳时生瞪了她一眼,颇为咬牙切齿地道,“这样的艳福,你怎么不要?”
“咳……柳兄,我刚刚见到宁王了。”司静绾忙转移话题道。
“宁王来了?”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晋王了。”司静绾一手为灵鸟梳理着羽毛,语气微有遗憾。
柳时生转过身,视线落在屏风,“那个女人就留在这里?”
屏风里隐隐看到榻上女子的身影,依旧是昨天的穿着,现下静静地躺在榻上。俩人走到榻前,榻上的女子双目紧闭,嘴角微抿。
“当然不能留在这里,自然是把她送回她的主人身边。”她唇角微勾,清眸微亮。
“你给她吃了什么?”柳时生疑惑问。
“师父给的药,暂时封住她昨天的记忆。把她放回红烛的房里吧。”
时值初秋,微风正凉。
寒枫寺。
寺门前,枫叶飘落,两个扫地僧在打扫落叶。一个更为年长,眉眼淡淡,看起来更为沉稳,手持扫帚不紧不慢地清扫落叶。另一个十几岁的模样,却没有这么耐心了,只想快点扫完离开。
“悟清,方明师伯叫你过去。”一个僧人自寺门走出,对着年轻的扫地僧说道。
“哦,我这就来。”悟清应道,又转向年长的扫地僧,“师叔,师父找我,我先回去了。”
年长的扫地僧没有搭理他,大家都习惯了。
“三年未见,方明大师可还好?”男子的声音清冽如山间的溪水般好听。
“阿弥陀佛,老衲一直在寺中,未再出过寺。”方明身披袈裟,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竖立在前。
“我不喜花,更不喜叶。”李恨脸色一敛,目光远眺,“我自生下来便没了阿娘,十岁时,因为空无大师的一句话,阿爹把我送进佛寺,七年后才得以回宫。”
“阿弥陀佛,师父只是如实相告。”
“如实相告?敢问大师,我一人之命与国运何干?”
方明摇头,“阿弥陀佛,师父圆寂之前,曾经说过,殿下今生注定有一劫,进佛寺,也是陛下对你的一番苦心。”
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起,方明眉心蹙起,来人的声音响起,“师父,外面有人找你。”
“是何人来访?”
悟清视线扫过李恨,略微犹豫,才说出口,“是柳褐施主的弟子。”
还不等方明开口,李恨说道,“大师有客拜访,便先离去,这里我也待了七年了,对这里也算是熟悉。”
方明一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开。
李恨还站在原地,静静地观望着禅院。就在张进以为他要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的时候,淡淡地声音传来,“下山吧。”
司静绾和柳时生来到寺门外,远远地望见一个年长的扫地僧在打扫落叶。落叶不多不少,但他不紧不慢地身影却让人生出一丝与世隔绝的意味。
司静绾敲了敲寺门,一个僧人走出,向僧人说明来意后,就在走回枫树下坐在树根,捡起一片枫叶在手中把玩,视线瞟向柳时生,疑道,“怎么?没来过佛寺吗?”
她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天师啊,自然是不会来这里的。”
望着柳时生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吗?”
柳时生闷闷地,目光紧盯着扫地僧的背影,“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司静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个扫地僧,“你认识?”
“不认识。”
俩人正说着,一个僧人从寺门走出,朝他们走来,“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久等了,师父就在里面,请随小僧来。”
司静绾转过身,对柳时生说:“你在这里等着我,等我见过大师后就出来。”
经过一扇扇的门,僧人们都在忙于自己的事,似乎早已习惯了有人来探访。不多时,眼前带路的僧人走到一扇门前,脚步停下,转身笑咪咪地道,“到了,施主进去吧,师父在里面等你。”
司静绾道一声谢,一脚踏进院门。
一进门,一眼望见立于庭院的老僧,也就是远近闻名的高僧——方明大师。
她的脚步一定,方明双手合十,口中先喊了句“阿弥陀佛”,才开口问,“不知施主来找老衲所为何事?”
司静绾没有太多的客套,直明来意,“方明大师,我们又见面了,我来此也确是有事想要问一下大师。”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当着方明的面取出千桐琴。
方明对于一个小小的布袋能装得下一张琴并不觉得惊讶,视线淡淡地扫过,才开口,“原来乾坤袋在施主这里。”
司静绾的手一顿,“故人所赠。”取出千桐琴后,“不知大师可否告诉我这千桐琴原先的主人是谁?不知他现下在何处?”
方明望了一眼琴身,“宁王殿下。”
司静绾瞳孔微张,她还以为是哪位世外高人,没想到是皇子,是了,他在佛寺中待了七年,做出一张琴也很正常。
她忽然又想之前在花月楼时他问的一番话,心里暗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不禁怀疑李恨是不是因为认出这张琴才来找她的。
不过现在她已经离开花月楼了,他也不知道是她得了琴,只知道竹笙。
想罢,向方明道了声谢,就要抬脚离开,却被方明喊住。
她不解地问,“方明大师,有何事?”
方明叹道,“施主不是这里的人。”
司静绾一惊,“你、你知道?”她听得出来,他不是在问她,而是肯定地说道。
方明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怜悯,“施主可信前世因,今生果?”
司静绾闻言,羽睫一颤,脑海中忽地想起了穿越前的场景,久久才吐出一个字,“信。”接着又问,“大师可知我还能回去?”
“施主又怎知自己本该是哪里人?何为回去,何为离开?”
司静绾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寺门的,只知道她一走出寺门,柳时生就不见了踪影,门外扫地僧早已回去,也没有人告诉她柳时生去哪里了,她便在枫树下等。
方才的话,连带着穿越前的记忆,一幕幕的如同走马观花般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知自己本该何处。
夕阳下山,霞光笼罩在寒枫寺所在的山头上,随后渐渐地消失,浅白的月牙儿挂在天边,黑夜将要降临。
司静绾也不再等柳时生了,留了个记号便独自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