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第83章新婚第二天
初挽说不上来的感觉,懊恼,忐忑,渴望却又畏惧,当然还有一些女性骨子里的羞涩。
他说睡吧,于是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他是装的,但是也没揭穿他。
毕竟她也没胆量就这么去解开一个男人的皮带,去放出一个出闸的猛兽来对自己逞凶。
被动和主动还是不太一样,初挽发现主动需要更多一点胆量。
这时候,她回想着刚才无意中触碰到的,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竟然是这样的。
一切都出乎意料,但又仿佛合乎情理。
上辈子,他娶了孙雪椰,他们夫妻生活如何,和谐吗?他难道也和孙雪椰搞这一出?
她甚至仔细地回忆了下他四十岁的样子,或许因为没太关注过,以至于面目有些模糊,最能记得的,是他看人时候的眼神,仿佛永远的沉稳内敛不动声色。
这样的他,在家里是什么样子,面对自己爱人是什么样子?
他离婚太早了,结婚一两年就离了,估计都没太和孙雪椰相处过。
他后来漫长的单身生活中,有过一些想法吗,怎么一直没交女朋友也不结婚?
她搜肠刮肚地想,突然想起一件小事,有一年端午节,她过去大伯陆守俭家,当时一群同辈都在客厅里说话吃饭,也有抽烟的,她闻着不好受,便过去旁边露台透气。
结果就在露台上,她看到那个男人穿着简洁的白衬衣,袖子很随意地折起,下面是做工讲究的西裤,裤管笔直。
他坐在露台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随意翻看着。
当时晌午刚过,明亮的光线透过百叶窗落下来,条形光影投射在富有纹理的原木色地板上,那一刻的他全然不同于往日的肃穆冷峻,竟有一种闲散的温暖感。
她有些意外,不忍心惊扰他,便要轻手轻脚出去,谁知道这时候,他却自报纸中抬起眼来。
波澜不惊的眼眸幽邃犹如古井,他看她时淡漠疏离。
初挽略翻了个身,回想着当时他的样子,竟然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看了她一眼后,视线便重新落回报纸上,他很随意地翻了翻,她见此,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也就要出去。
谁知道就在她要走出阳台的时候,他却开口,仿佛很随意地和她说话,问起她最近都收了什么好东西。
她也就停下来,和他简单聊了几句。
初挽想起这个,微微歪了下脑袋,看向身边睡着的这个男人。
光线昏暗,她勉强能辨别出男人的侧影,很是棱角分明的一张脸。
她上辈子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的男人。
也许是初挽头天晚上胡思乱想太多了,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她发现外面太阳已经照到了脸盆架那里,她忙拿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看,竟然已经八点多了。
陆老爷子平时早饭是七点吃,这明显已经误点了。
她忙爬起来,穿好了衣服,刚穿好,陆守俨推门进来了。
他看她急匆匆的样子,道:“没事,给你留了早餐,温在锅里,你等会过去吃就行。”
初挽多少有些埋怨:“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陆守俨径自拿起旁边的热水壶来:“我看你睡得正香,想着让你多睡一会。”
说着,他把热水壶里的水倒进脸盆里,又给她掺了凉水:“先洗脸吧。”
初挽便挽起袖子洗脸,不过还是道:“也不好不叫我吧,这样别人以为我多懒呢。”
陆守俨听这话,瞥了她一眼,道:“如果普通的新媳妇,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稍微表现一下,好给人留下好印象,但是你——”
初挽洗着脸,拧眉看他。
陆守俨淡声道:“你是什么秉性,家里人都知道,你公公更是一清二楚,想必没人指望你这时候非要表现什么。”
初挽:“……”
她仰起脸,无奈地看他:“瞧你说的,好像我多没出息一样!”
她刚洗了脸,脸上湿漉漉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他便笑了,拿着毛巾递给她:“擦擦,赶紧刷牙,我陪你过去一起吃早餐吧。”
初挽只好接过来,胡乱擦了。
陆守俨道:“梳妆台抽屉里不是有雪花膏吗,你拿过来抹抹。”
他补充说:“买了不用可惜,白白放着浪费了。”
初挽自然是要用的:“好。”
她一边抹雪花膏一边问:“都有什么吃的?”
陆守俨:“挺齐全的,豆汁儿,油条,还有芝麻烧饼,鸡蛋,都有,随你爱吃什么。”
初挽抹了雪花膏,味道香香的,抹上去后,确实觉得脸上滋润了,当下赶紧跟着陆守俨过去餐厅。
这会儿大家都吃过早饭了,陆老爷子已经开始练他的八段锦了,院子里除了几个孙辈,也没旁人。
初挽过去打了招呼,略犹豫了下,喊道:“爸。”
她之前一直喊陆老爷子为陆爷爷,现在这么喊,感觉有些别扭,不过也不好不喊。
陆老爷子听到这个,笑开了花:“挽挽这么一喊,我还有点不适应。”
初挽笑道:“你老适应适应就行了,我也得适应!”
陆老爷子哈哈笑起来。
几个孙辈中,除了陆建昭,其它都是小一些的,都恭敬地喊了七婶。
在老爷子面前,没人敢造次。
陆老爷子便吩咐:“先让守俨带着你吃早餐吧,吃了后过来我书房。”
初挽自然应着,当下先由陆守俨陪着去吃早餐,饭还放在锅里热着,吃起来正好。
等吃过饭,陆守俨陪着她过去陆老爷子书房,陆老爷子便问起来,婚礼觉得怎么样,守俨对你好不好,她自然都说好。
陆老爷子指尖敲打着红木桌子,道:“挽挽,有什么不满的你一定要说,不要怕他,我替你做主。”
陆守俨听这话,扬眉,略有些抗议地道:“爸——”
初挽得意地瞄了陆守俨一眼:“现在倒是还行,不过且看着吧。”
陆守俨淡声道:“爸,她现在已经骑我头上了,你还这样惯着,以后了不得了。”
陆老爷子瞪眼:“你比挽挽大十几二十岁呢,你本来就得让着,不该让着吗?”
陆守俨瞬间皱眉:“爸,你老人家可能记错了,我今年二十七了,她十九,马上快满二十了,也就大七八岁,哪来的十几二十岁?”
陆老爷子一想也对:“我这不是记岔了吗,我总觉得你比你几个哥哥小不了几岁。”
初挽从旁听着笑出声,陆守俨统共二十七,到了老爷子那里四舍五入,竟然比她大二十几岁了!
陆守俨有些懊恼地瞪她,她只好赶紧收敛了,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陆老爷子将一切收在眼底,笑着没说话,却是吩咐道:“回头你把挽挽送过去永陵吧,挽挽不上课的时候,就让她在永陵多陪陪老太爷,你最近不是婚假吗,也在那里陪着吧。”
陆守俨自然应着。
陆老爷子突然想起来什么:“村里有地儿住吧?”
陆守俨便看初挽,初挽心里一顿,故意道:“我房间挺小的,可能得委屈你一下。”
她的房间确实很小,里面还放了一些老旧的陶瓷家伙和家什,很小的一张床,只够她一个人勉强住,再多一个人都不行,他这种体型过去了,根本不可能塞进去。
陆守俨低声道:“没事,到时候我去别屋打地铺就行了。”
陆老爷子何许人也,这么打眼一过,大致猜到小夫妻那点事,不过也没在意,毕竟初挽年纪还小,不圆房也没什么,等一段再说就是了。反正两个人都存着往好的心思,慢慢也就行了。
当下他大手一挥:“行,回头你把挽挽送过去,没事的时候过去陪着老太爷说说话,下下棋。”
陆守俨恭敬地道:“是。”
陆守俨这几天婚假,没别的事,肯定就陪着初挽了,他的东西也得收拾收拾。
初挽倒是没什么好收拾的,陆家这边给她置办的被褥衣服什么的,她觉得可以留这边,反正她家也不是不能穿,差不多得了。
不过陆守俨却挑拣出不少来,看那意思都要带着。
他淡淡地道:“过几天天就冷了,衣服还是要穿。”
初挽一想也是:“好吧。”
说着,她随手拿过来一件羊毛衫,就要叠起来。
陆守俨停下动作,就这么看着她叠。
初挽几下子就叠好了,正好放在旁边的行李箱中,却见陆守俨正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羊毛衫。
她愣了下:“怎么了?”
陆守俨神情略顿了顿,才含蓄地道:“这样就算叠好了?”
初挽愣了下,之后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叠好的羊毛衫,之后,意识到什么,再看了看旁边陆守俨叠好的衣服。
却见每一件衣服,无论是毛衣衬衫还是裤子,都叠成了齐刷刷的模样,就像是被熨烫修剪过一样。
再看看自己叠的——
初挽抬眼看向陆守俨,陆守俨扬眉看着自己,好整以暇。
她便有些脸红了,脸红之后,就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又不是退役军人,我平时就这么叠的!”
之后,她强调道:“我们家就是这么叠的!”
陆守俨眸中带了几分笑。
初挽越发脸红,干脆把羊毛衫往那儿一扔:“那你自己叠吧,我不管了!”
陆守俨:“别恼,我教你,这个很好学。”
初挽对此很怀疑,于是陆守俨示范了一番。
初挽:“太快了。”
陆守俨又示范了一番,初挽无奈:“还是没看明白。”
陆守俨没办法,便取了旁边一件旧衬衫拿给她,之后握着她的手道:“我带着你的手做。”
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引领着她来叠。
初挽低头看他的手。
他的手型很好看,线条清晰,指部关节弧度完美,指甲修整得圆润平整,皮肉下的血管隐隐若现。
他这么轻握住她的手,她便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握住了。
初挽心里泛起酥麻的异样来,而头顶上方传来的呼吸声,也让她隐隐察觉,面前的男人并不像他表面表现得那么平静。
她微抿唇,抬起眼来看他:“不是说要教我吗?”
陆守俨的视线有些狼狈地挪开,之后淡淡地道:“对,教你。”
他的指腹不经意间摩挲过初挽的手,她的手明明小巧白净,但指腹上竟然有着不相称的厚茧子,他低声道:“好好学。”
初挽:“好。”
陆守俨眉眼收敛,他确实在认真地教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握着她的手,一丝不苟。
初挽却是刻意捣乱,说学也学了,但是小动作不停,故意用手似有若无地勾着他的掌心,轻轻一个摩挲。
陆守俨教着教着,动作便顿住了。
初挽撩起眼来,视线慢慢地落在他脸上。
他眸光幽邃,神情难辨,看上去丝毫不为所动。
陆守俨:“嗯?”
初挽无辜地眨眼睛:“怎么了?”
陆守俨喉结颤动,之后摇头,语气平淡:“没什么,你不用叠了,我来吧。”
初挽却不放过他:“那怎么行,我们结婚了,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是你的爱人,我应该学会伺候你的衣食住行——”
她话说到一半,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你是学过唱戏吗?”
初挽装傻:“怎么了?”
陆守俨命道:“算了你不用叠了,以后你衣服叠成什么样都行!”
初挽便缓慢地绽开一个笑,慢吞吞地道:“好吧……”
她很快给自己找补道:“其实我觉得怎么都是叠,反正叠好了衣服后早晚要穿的,还不是要抖开!”
陆守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道理,所以你在旁边坐着吧,我来叠,以后叠衣服的事,你不要上手了。”
初挽:“好吧……那我收拾别的。”
陆守俨指挥道:“那儿有个红木箱子,你整理下,回头带到我们新房那边去。”
初挽便过去,收拾那箱子,箱子里有一些书,还有笔记本,语录,还有几个用红绒布包着的,看样子是他得的表彰之类的。
她将这些全都整齐码好了——叠衣服不行,这些还是没问题的。
这么收拾着的时候,她便见箱子角落有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形状有点眼熟。
她怔了下,之后拧眉,抬头打量了陆守俨一眼。
陆守俨正低头叠衣服,见她看自己,便道:“怎么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已经看过来,便看到了箱子角落的那牛皮纸。
他见了,便随口道:“上次得了,我也没动,就放在箱子里了,这个给你吧。”
之前他就说给她得了,结果她没要,他也就没说什么。
现在两个人是夫妻,也不用太计较那个了。
初挽听这话,再次看了他一眼,神情格外怪异:“你拿回来,也没仔细研究研究?”
陆守俨动作麻利迅速地叠着她的一件毛大衣,听到这话随口道:“没,我本来也不太想要,就随手拿的。”
初挽听了,不免叹息一声。
心想陆守俨就是陆守俨,生来的大气磅礴,这是陆建时那种人物没法比的。
如果是一般人,偶尔得了一个物件,而且还是昔日某家古董店老板送的,总归是有些好奇,想着琢磨琢磨,或者找一个懂行的来看看。
他倒是好,连打开都懒得。
而且看那黄纸包着的手法,确实是原装的,是易家专用的黄纸包法。
这么想着的时候,陆守俨却过来了:“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
初挽摇头,笑道:“不知道。”
陆守俨却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异样。
初挽:“至于这个,你自个儿留着吧,我是用不上。”
陆守俨扬眉,看看初挽,看看那黄纸包,确实有些不明白。
初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很漫不经心地道:“等回头洗洗吧,这个外面一层油了。”
陆守俨疑惑地看她,之后也就将那物件重新放在箱子角落。
这么放的时候,恰好看到旁边的一个白信封,便拿起来道:“这是我那天特意翻出来的,想着给你看。”
初挽接过来,见里面是照片,好奇:“什么照片?你小时候的,还是我小时候的?”
陆守俨:“打开看看。”
初挽便从信封里倒出来照片,仔细看了看,一看之下,她怔住了。
她盯着那泛黄的照片看了很久,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望向他。
陆守俨点头,肯定地道:“对,这是你爸。”
那是一张边缘已经染上黄色痕迹的老照片,照片背景是什刹海公园,照片是一大一小,大的穿着土黄中山装,戴着鸭舌帽,就那么笑望着镜头。
在她旁边,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军装军帽,扎着皮带,手里拿着一根玩具枪。
她看过陆守俨小时候的照片,一看就知道那是他。
而和他一起站着的男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清隽的眉眼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神情间甚至和太爷爷有些相似。
陆守俨说,这是她爸。
初挽捧着照片,仔细看了又看。
照片的落款是一九六二年十月,看样子那个时候她爸还没结婚,她当然也还没出生。
那时候她爸笑着,笑得开朗,眼睛里有光。
她仔细地看着,看到后来视线模糊了,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低声喃喃地说:“我都没见过,我一直不知道我爸长什么样。”
陆守俨:“你爸应该有几张照片,但是都被老太爷收起来了吧。这一张也是我翻老爷子的旧相册发现的,我再找找吧,也许还有别的。”
初挽仰起脸,看着陆守俨:“可是太爷爷为什么不给我看,我想看看,不可以吗,我都不知道我爸长什么样。”
陆守俨看着这样的初挽,她无措又迷茫,脸上写满了脆弱无助。
他心底滑过一丝异样,温声道:“这些对于老太爷来说,是很伤心的事吧,他不愿意看到,可能是刻意想忘记。”
初挽想起被老太爷藏起来的照片,自己姑奶奶的照片,喃喃地道:“也许吧……”
老太爷这一辈子,两儿一女都没了性命,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孙子也没了,他不愿意去睹物思人。
陆守俨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指尖相扣,低声安慰道:“挽挽,过去的都过去了。”
初挽收敛了情绪:“你可以和我说一些我父母的事情吗,什么都可以?”
陆守俨:“其实我和你爸接触并不多,就我印象中,他过来我们家也就两次。”
他顿了顿,便记起来初挽父亲在协和医院的情景,那是他见到初挽父亲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低声说:“以后慢慢和你说。”
初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