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末日婚礼(中)
二尺来长的细细藤条,将指头大小的火山石两两相系。
皮肤黝黑,满面沟壑的五螺长老,捉起五根藤条的中心,十颗雕琢成不同形状的油亮火山石垂于下方,合成一束。
黑石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锐响。
大厅里,人声鼎沸。顶壁上蠕动着的乌金沙蚕,将宽敞的五螺殿中心照得亮如白昼。巨响内壁的碎片贴满了整圈弧形墙面,使得整个空间的光线呈喜庆的金黄色。
在这个五螺世界面临灭顶之灾的大日子里,往日肃静冷清的五扇拱门内外,挤满了身着白青红黄的四族族长及大小头领。他们席地而坐,将一对青黑佳人围在正中。
人们或谈论着目东的英勇,或注目着目北的美貌。
他们交头接耳,关心的只是这婚礼,几乎没有人提及新娘的族人---那些正在为他们的生命以生命开辟希望之路的人们。
凹凸不平的黑色地面不再冰凉,鲸皮包裹的深灰拱门散发着异彩暖光。
一对新人四目相对,深情相拥。
这让在座的人们相信,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外面的那个。
已换上白色藤甲的目中族长刚刚下到大厅入口,本只打算远观,却被长老看到。长老举手示意,并缓缓迎了上去。
长老面对着族长,看着他的眼睛,将那束铃铛塞入了他的手心。
“还是你来吧~”白发族长说,“我只是看看,很快就上去了。”
“你来!”长老紧紧握住族长婉拒的手。
白发族长点了点头,眼中闪现欲滴老泪。
他将铃铛盘于左腕,走到两位主角的身旁。
一身青袍的目东清新俊逸,正气外溢。一抹墨绿色长藤紧紧盘于其腰间,藤的另一头,绞头蕨之首一改往日的狰狞,似乎正在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黑衣女子。
这女子,正是眉目如画的北族族长。
乌黑的长发微卷着披泻下来,显得慵懒却又不羁。清澈明亮的双瞳,冷若冰霜。
这一刻,面对着眼中只有自己的目东,不知她,又分给了他多少目光。
“青族目东!”白发族长拿起目东腰间青藤之尾。
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黑族目北!”他又接过目北递上的黄金面具。
白发族长将藤尾与面具相贴,紧紧握于右手,同时将左臂举过头顶,随之手腕一转,一阵铿锵有力的清脆之声响起,萦绕五螺之心。
“呜——”
一张黑得晶莹剔透的独脚圆桌徐徐从地面升起。一对新人不约而同,伸出右掌,按在桌面。
“拿出来吧——”白发族长道。
目东从腰间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青色鹦鹉螺,放置于桌上。那螺刚一脱手,便“唰”地伸展出数十只乳白触手,嫣然一幅要在黑色桌面上欢呼雀跃的样子。
目北看了看人群,也将手伸入怀内——
“咚——”
整个空间猛然一震!
人群一片惊呼!
五螺人都知道,这是“巨响”爆炸所带来的强震。
由于海侵带来的环境变化,“巨响”已是越来越少。于是,最后剩下的十枚,除婚礼的装饰用掉了一枚,其余的全都发放到了头领,暗哨和点火员的手中。而其中最大的两枚,一枚用来告诉大家,工程完工,各就各位。一枚用来警告各位,那家伙来了,准备应战。
目北眉头一紧,唰地收回了刚刚握住黑螺的手,一言不发,穿过人群,越上螺旋扶梯。
白发族长望了望怒而不发,满面无奈的目东,示意他将青螺收起之后,便也疾风般随目北而去。
眉梢紧皱,青筋暴起,目东一把将青螺抓起,正欲外冲,却被急急赶来的目西与目南,挡住了去路——
奔跑中,目北胡思乱想,但仍渴望着是完工的那一枚被引爆了。
满面愁容的她,这十日来,肩负着这在绝大多数五螺人看来绝不可能的重任。
“但愿是完成了!”目北心中,甚至口中,不断地重复默念着这个期望。
如目北所愿,工程,确实是完成了。但就在她离五螺殿出口还有不到一丈处时,
“咚——”
震耳欲聋声再次响起!
“不好!”目北心头一紧,唰地冲出螺口,反手抠着螺沿向上一翻,笔直地立于螺顶。
“这个时候竟然——真是想不到啊!”白发族长猛地外冲,越上螺顶,只比目北迟了二秒。
“来了?”
“来了!”
巨响的碎片,在昏天暗地中金光闪闪,让两人都想起了祖先描述的猎螺场景。可物非人亦非,沙滩已是巨浪滔天,蕨林荡然无存,曾经隐藏于参天大树中的暗哨,如今已成为了孤孤单单的了望塔而已。正是这塔上的北族少年,引爆了最大的巨响。
“能看到吗?”目北问。
“除非它跃出水面。”目中皱眉答到。
“上次合四族之力也没能给它重创,这次~”目北望了望本族那三千余剩勇,吞下一口凉气。
“那时恰好我不在。”白发族长淡淡地说,
实际上,他连这怪物的样子都不曾见过。不知道为何,凶兽的每一次偷袭似乎都刻意避开了白发族长。而两年前的那次围猎,则是四族因凶兽撞毁了五螺殿南殿而临时决定的。那个时候,白发族长又恰好带领族中精干一路西进,寻找三角湖的源头去了。
目中一族与其他四族不同,他们并非是靠着驾驭某一种特别的生物或超群的手艺立族。远胜他族的超强体魄,才是他们的杀手锏。回想族长考核那日,当他拖拽着夜吼的头颅走出密林,出现在旷野上时,在五螺民众的眼中,仿佛天神降临。他们不敢相信,这时常在人类世界暴走的庞然魔物,竟然被这小伙子凭一己之力斩杀。
如今,大敌当前,他更是当仁不让。
“安排下去吧,也许~”目中道“我能抵挡它一时半会!”
“但它仍忍而不发,”目北担忧地说,“我怕它会选择我们最关键的时刻出击。”
“现在已经是节骨眼了,没有退路了!你去下令吧!”
“可你还~~”目北话未说完,目中已是在一声长哨中跃下螺顶。而等她再寻到目中身影时,他已稳坐于夜吼背脊之上,极速向大海奔去。
疾风灌耳,目光如炬。疾驰的夜吼越过道道“轻波”,在目中石刀一斩后,以万钧之势穿破已经与地面相接,封闭了的气蘑厚壁,奋蹄急奔,电光火石间,已是浪尖。而那气蘑之壁,自然是在瞬间完成了完美愈合。
“退!”目中拍拍夜吼的肩脊,纵身跃起,扎入浪中。
那夜吼见主人孤身入险,哪愿独自离开,可怎奈其不识水性,只得立在浅滩,焦急地左右徘徊。
另一边,面对被气蘑隔离在外的族人,目北心如刀绞,热泪盈眶。她缓缓将金蛇面具端端戴起,面对鼓手,举起千斤臂膀,朝天一指~~
鼓点骤然响起!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脚手架上火光突然齐齐熄灭,一刹那,天地之间唯剩气蘑自带的朦胧光晕,万物仿佛身归混沌。而转瞬间,那火再次燃起!
只不过,燃烧的地方由脚手架,转移到了巨物之顶!
轰鸣四起,大地颤抖!那巨物发出尖锐刺耳的恐怖哀嚎,竟然开始如锥子钻木般,旋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