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子错（一）

    “芋舒啊”，听到大主任的声音，坐在年会签到处的卞芋舒马上抬头，料想是主任有事情交代，马上起身跟着主任到了会场的边上，卞芋舒的表情自动切换到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下午年会结束后，去接一下医学局的陈局长到二楼宴会厅吃饭。今晚难得陈局赏面，我带上你，你就负责倒倒酒水，表现好点知道吗”主任看着卞芋舒，心想卞芋舒好看又聪明，在旁边候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的，主任，我明白的”。卞芋舒爽朗地答应后，马上又回到了签到处，勤勤恳恳指引专家入场。

    卞芋舒，普普通通长得好看，a市顶尖本科大学毕业，学的是稍微冷门的医技专业——放射治疗，凭借出色的学习力与领悟力，大四在大学的附属医院，也是全国综合实力排名前三的三甲医院摸爬滚打，实习一年，最终成功留下，成为科室的老幺。

    日常工作就是放疗小技师，除此之外，兼顾斟茶倒水、跑腿等大小工作，简直是科室的一块砖，哪里要用往哪里搬。

    尽管是医技，但好歹是进了宇宙的尽头——编制，又是国内知名的医院，所以医院录取通知一出，在乡下退休隐居的老父亲大摆宴席，放大鞭炮，庆祝自家好闺女入职医院，一时间好生热闹。

    过中艰辛，冷暖自知。a市这间医院作为全国前三的好医院，关系复杂，人心叵测，卞芋舒每天都是观颜察色，如履薄冰。

    幸好她长得漂亮，又聪明，每天勤奋干活，满打满算在科里的混了两年，算得是风平浪静，日子过得还可以。

    今天又是放疗领域最盛大的年会，院长居然请到了京城医学局的陈局长作年会致辞。听说这位陈局长在医学界一手遮天，说一不二，要是他一个不满意，再好的医院也得亏大钱。

    卞芋舒开场前负责在签到处指引专家入席，她花了个精致的全妆，虽然手是“十级伤残”，起码在各位大领导面前是够看的。

    何止够看啊，卞芋舒好像不知道自己颜值在a市乃至医学界是什么水平，平日里不化妆也能招一群医生小哥哥们在科室门口来回打探。说到要送病人来放疗科治疗，谁都积极抢着，就为了看卞芋舒一面。

    按照主任的话，自从卞芋舒入了职，科室真是被踏破门槛啊！

    今日她略施粉黛，足以让医学大斗、青年学者频频上前搭讪，甚至连专家都在问签到处站着的是哪个科室的姑娘，长得着实水灵。

    就连同科室的女同事也悄悄谈论，她会不会被哪个领导看上，去做小秘书。

    在添加了八个前来询问微信的医院同事后，卞芋舒扭了一下穿着高跟鞋的脚，继续恭敬地看着门外，确定是否有领导到达会场。

    不一会，就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带着他的女秘书，走着八字进入会场门口。卞芋舒下意识就往前迈步，便看到院长带着几位大科主任，浩浩荡荡走向门口，向那位点头握手，叫了声陈局。

    此时卞芋舒哪敢愣着，穿着高跟鞋三步并两步走，顺着那位陈局的方向欠身微笑，手还一路指引着走到专家席的位置。一边职业假笑，一边催眠自己，“打工不易，打工不易”。

    卞芋舒走在前面指引是不知道，陈局这位爷，连正眼都没看过院长和大科主任们，光是在后面上下打量着卞芋舒的曼丽身姿，还摸着下巴，奸兮兮地笑着。

    院长又是什么人，看到这番，马上对后面的几位科主任打眼色。卞芋舒的主任恰好走在院长身边，靠近院长耳朵小声地说了句，“我们科的”。

    国内但凡能当上院长的，那都是七面玲珑，人中龙凤。马上开始盘算起来。

    这位陈局，是医学局的一把手，后台大，手握国内医院拨款的大权。去年，他去b市某医院检查，许是那边伺候不高兴了，查出一堆问题，停业整顿，又把钱砍了大半。那间医院院长顶不住压力，只好又去疏通疏通，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

    院长看了卞芋舒的主任，又看了一下陈局。取舍之下，肯定要先把这位爷伺候舒服了，便对卞芋舒的主任小声说了句，“今晚吃饭带上她”。

    在那位陈局一屁股坐下专家席后，卞芋舒又快步去茶水间拿着茶壶给局长倒水，这穿着高跟鞋，细腰摆柳的，陈局尽收眼底，他还是奸兮兮地笑着，看着卞芋舒给自己倒茶。

    卞芋舒大气都不敢出，干完活马上又回到自己的岗位。在得知今晚要陪主任去应酬，她倒是不惊讶，毕竟去年年会，也是跟着去应酬。斟茶倒水，敬几杯酒，说几句感谢领导莅临指导的话，便能应付过去，她料想今晚的戏码应该差不多。

    年会结束，卞芋舒马上跑去指引陈局去宴会厅吃饭。一路上，陈局幽幽地问着卞芋舒今年多大、哪个科室、什么学校、家在哪里等等很私人的问题。卞芋舒隐隐觉得陈局很奇怪，转念又想，或者是领导亲民，比较随和。这头一次接待这么重要的领导，还是谨慎些，便一一作答。

    陈局在听到卞芋舒的家在乡下，又是刚工作，就开始上下打量卞芋舒，盘算着把她招成小情人的心思，卞芋舒被看得内心发毛，却又只能保持职业微笑，这一天天的，真难熬。

    饭桌上觥筹交错，陈局也大抒对现在医药行情的看法，还有他去别家医院的趣事，无非都是些负面的话语，说规定哪哪不好，说别的领导的私下家事。

    卞芋舒作为桌上身份最低的小打工人，一场下来，那可是一直不停，又斟茶又倒酒，点菜催菜，忙个不停。桌上山珍海味，是一口不敢动，饭桌聊的天上地上，是左耳进右耳出。穿着高跟鞋跑了一天，饿得是唏哩咕噜，右手倒了一晚上的水，累得酸酸软软的。

    但她还不敢懈怠，卞芋舒又抬头看了一下陈局和院长的茶杯，虽然他们都在喝酒，但茶杯却不知何时少了几口，她马上又去冲了一壶茶，颤颤地拿着去陈局那边，准备新一轮的斟茶。

    卞芋舒正盯着陈局的茶杯倒着茶，忽然多了一只手上下摸着自己的大腿！今日她可是穿着职业短裙！卞芋舒当然没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手抖了一下，这下暗骂不好，烫到了陈局支在桌上的手。

    陈局立即大叫站了起来，指着卞芋舒说了一句粗话，“你一晚上酒都不敬我一杯，倒茶都倒不好，你们医院怎么做事的。”

    卞芋舒想哭的心都有了，连说了几声对不起，看向旁边的院长。院长也马上站了起来，说了几句好话，又说“陈局，规矩我清楚的，您看现下让小卞敬您几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

    卞芋舒瞪大了双眼，她压根不会喝酒，敬几杯这不马上就能趴下了，却又不能不从，又咬着牙看向陈局。

    陈局也不装，直接对着院长吆喝，“这女的直接上去等我，不然免谈”。

    卞芋舒听了后退了一步，打从心底怒视着陈局，心想，上哪去，这年会都是选在酒店会场办的，上去不就没了。她反应过来自己做出的表情后，眼神惊措地看着主任，却看到她的主任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陈局又大声骂了一句，“我在这个位置上也没什么好隐晦的，你今天敢说一个不字，放疗是吧，全国的医院都没有你的位置。”说完接了他秘书递来的冷毛巾，坐下擦着自己的手。

    这时卞芋舒的主任出面了，恭迎了陈局几句，对陈局说这事您消气，我来安排就好”，让卞芋舒敬了陈局一杯，带着卞芋舒走了出去。

    陈局故意放大音量：“识相点，不然你们医院吃不了兜着走。”

    一出门，卞芋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问主任怎么办才好。主任也是连连叹气，“小舒啊，我知道你也是好女孩，但是里面那位后台太硬了，你得罪不起的，你不去，怕是整家医院都要替你陪葬，往后，你更是哪家医院都待不下了。”

    “主任，我真的不想去，我连男朋友都没交过，你让我去，我不如死了算了。”

    事关终身，卞芋舒急得哭了出来，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滴流的泪。这个关头说不上守身如玉，但是一个平平凡凡、规规矩矩活了二十四年的女孩，莫名要被送上领导的床上，她再也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主任在大厅上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又叹了口气。想了十几分钟，对卞芋舒说，“你叫一个跟你样貌身材差不多的女孩，去开房等着，我上去把他灌醉，看能不能瞒过去了，我放你三个月的放射假，你消失一段时间再说，如果能过去，你往后最好也出国待着别回来。”主任背着手小声说道。

    卞芋舒连连点头，带着哭腔感激主任，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她像盲头苍蝇一样去街道上的小宾馆找了一圈，终于捡到张小卡片，不停吩咐电话那头的女孩一定要在人醒前离开，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和其他的个人信息，私下还转了一笔钱过去。

    卞芋舒又颤颤跑回酒店，开了房后叫服务员偷偷把房卡塞给院长，希望院长能帮忙说上几句好话。卞芋舒不敢久留，马上离开了酒店。暗暗祈祷，这关能早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