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鸿儒也是人，是人就不会免俗
养心殿
太子带着袁海生，将两桩灭门惨案的卷宗、证据、天极门主的口供、画像等等一并送到了皇帝面前的御案上。
皇帝已经听完二人奏报，此时面色冷沉，“所以说，平宁侯府是无双城做的，慕容家灭门的事情倒是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
画像会有所偏差，海捕犹如大海捞针，可不就是无头公案？
“并不是。”太子萧云谨沉声说道：“父皇，三日前林州方面把天极门当初收的银子送了来，那批银子……”
太子顿了顿，欲言又止。
皇帝皱眉说：“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太子慢慢道：“那批银子是先前大通钱庄假银案中的银子。”
五年前，户部尚书贪赃枉法被人揭发。
皇帝责令彻查，结果牵连出了一桩震惊朝野的假银案。
朝中官员与地方巨贾勾结，铸造假的银元宝流通于市面上。
在那桩案子里，大通钱庄是换假为真的黑窝点。
后来案件告破，户部尚书满门抄斩，那批假的银元宝也全部炼化。
此时竟然又冒出来了？
皇帝脸色极为难看：“怎么回事？！”
“回父皇。”太子禀报道：“儿臣查过卷宗了，假银案发的时候，姜明轩刚上任刑部侍郎，那批假银也是他负责主持炼化的。”
“儿臣还发现林州司马身边有个参将十分可疑，正要追查，那人却自尽了，底下的人在他府上搜出了密信，信上下令要他带兵剿灭天极门。”
“信没有落款，但是……那个参将早年间曾受过姜太傅提携。”
一直沉默地袁海生开口道：“现在查到的证据皆指向姜家，姜家以假银买通天极门假扮七杀灭慕容家满门，嫁祸定国公府，并且早早就准备了后招——”
“让林州司马身边的参将带兵剿灭天极门，杀人灭口。只是没想到晋王殿下去的快，在姜家杀人灭口之前先抓到了天极门主。”
“……”
皇帝静默着，灰白的胡须气到颤抖。
太子担忧地说：“父皇，您……您没事吧？”
“朕好的很！”
“皇上别生气。”润福公公赶紧上前拍着皇帝的后背劝慰：“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哪里来的误会？”皇帝冷笑道：“这桩桩件件全部和姜家脱不了干系！怪不得姜明轩当初对裴昭死咬着不放，越权调动神弓营也非要把裴昭抓到刑部去！”
“原来是早有准备！”
裴昭戳破宁王谋算兵权之事，让宁王关进宗正司，又被皇帝厌弃。
姜家是宁王的母家，自然为了宁王不会和裴昭善罢甘休。
此时皇帝又想起先前太子禀报上来的一些事情……
姜家找了个什么北梁第一剑守着刑部。
现在又买江湖门派假扮七杀阁灭慕容家满门！
姜家可是文臣之家，姜太傅更是皇帝的授业恩师。
竟然和江湖黑恶门派纠缠不清……
皇帝的眼底浮起浓浓的愤恨。
半晌后，他沉声说：“传朕的旨意，姜明轩罢官免职，抄没家产，姜家大房一门流放西境玉阳关充军，其余姜家在朝为官者，全部罚俸三年。”
“……是。”太子心有不甘。
这桩案子，绝对不可能是姜明轩自己一人做的，姜家也逃不了干系才是。
这样的罪责，就是全家流放都不为过。
皇帝现在只处置姜明轩显然是轻了。
但他转瞬想到，姜家在朝中势大。
姜老太傅除了是帝师，更是北梁文坛泰斗，无数文人墨客都对他敬仰钦佩，那些寒窗苦读的少年学子们更是以他为榜样激励自己奋发。
一旦把姜家连根拔起，就算罪证确凿，也会社稷震荡。
恐怕……这其中还有父皇对姜老太傅的孺慕之情。
他这父皇，虽然有帝王之术，但有时也心软仁善。
父皇以前总说，自己是最像他的儿子。
父皇对他既喜欢，也讨厌。
喜欢他像自己，讨厌他做为太子太过仁弱。
“此事到此为止。”皇帝冰冷地说：“发落姜明轩的事情袁海生亲自去办，今晚就办妥，朕不想再看到他出现在京城之中。”
“是！”袁海生领命。
太子还想问刑部空缺怎么办，但看皇帝神色极为难看，体贴地说了一声“父皇保重龙体”，便和袁海生先后退下了。
……
他们一退走，皇帝连连咳嗽起来，片刻功夫脸涨的通红。
“皇上！”润福公公赶紧给皇帝拿了药丸来，送上茶水让他服下，“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气，不能动气……”
“这案子的事情您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怎么还这么生气。”
“您可得保重龙体！”
“朕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那又是另外一回……咳咳……事……”皇帝喘了好几口气，才在润福公公帮他不断顺气之下呼吸渐稳。
“真是喂不熟啊……他姜家原是微末寒门，朕让他们满门荣耀，还以为他们也会始终是一门清流，没想到……”
“朕就是对他们太好了，才让他们这么的不知满足，一次次试探君心，窥探兵权，还敢联络江湖势力在朝中兴风作浪！”
皇帝眼底浮起无数的失望，嗤笑道：“是人都不会满足，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贪心，永远想要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
“哪怕是太傅那样的硕学鸿儒，都不能免俗。”
“倒是朕天真了。”
润福暗暗叹了口气，“这不就是人之本性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能往前再跨一步，谁会甘心原地踏步。”
“鸿儒也是人啊，是人总是不能免俗。”
那姜明轩是姜太傅的亲儿子，儿子做的事情，他当老子的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况且能教出姜明轩那样渎职枉法，陷害忠良的儿子，这太傅也便是学问做的好，品德怕是半点没有。
皇帝闭上眼，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良久后，润福低声劝：“皇上，回后殿歇息吧。”
皇帝没有动，慢吞吞地说：“刑部那个宋定新不堪大用，须得有个妥当的人才行……还有兵部，宁王掌兵部的时间也太久了，让他歇歇吧。”
润福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意识到，朝中要翻天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