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校园高峰会（Ⅲ）
“自从四百年前，我们夸克族来到地球，不少学校就在此扎根，在各地的夸克族聚集区，都能看到各类学校的身影。
“如今，跨越百年，我们已经与人类共存了很久，其中不乏伪装成普通学校与人类世界有交流的学校。无论是作为在地球生活的夸克族人，还是作为夸克学校的学生，我们以自己的角度，在观察着人类，也希望更加了解人类。
“对于在场大家来说，人类已是避免不开的话题。作为本次活动的东道主，我们也通过昨日的爬山活动，向大家展示了我们学校在平日活动中见到的人类世界。现在，请各位学校代表畅所欲言，发表自己对于人类的看法，提出对扩大与人类互动可能性的想法。”这次魔法警卫学校派了一个对人类世界比较熟悉的资优生在台上发表演说。这位学生平日里酷爱爬山，经常会在闲暇时间组织各种爬山活动，想来这次的地点选择，一定有他不少功劳。
柳氰坐在座位上，略微有点紧张地看着台上。此行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这一环节发言，虽然会议进程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大家也更多地是以一种放松的去面对这场发言。但毕竟是要在众人面前演说，她在过去几年里又习惯了当一个小透明，多少会担心自己能否表现好。
演说顺序是按照学校首字母来排的，所以萌学园排在很前面，而萌学园负责这次演说的，是艾瑞克。他家里常年与人类做生意，身为学生会会长，偶尔还会研究研究人类学校的管理制度活动安排，确实是演说的不二人选。
他选择了一直以来饱受争议的“薪火计划”作为切入点，向大家分享了坚尼和蓝宝这两个“在人类世界长大”的夸克族人，自己一开始对他们的看法，后来又是怎么改变了想法，通过他们更加深入了解到人类的价值观的过程。
“因为人类在历史上曾经有过各种猎巫事件，从一开始，我们夸克族就不敢向人类暴露自己的存在。这样的措施是保护，也是枷锁。我们能够接触到的人类，并不多，也不足以让我们真正了解到人类的价值内核。
“但是，透过‘薪火计划’的一隅，也许我们能够更好地对我们的邻居有一个清晰的理解。我知道，在过去的一年里，很多同学都对它颇有微词，很多因为‘薪火计划’来到魔法世界的同学也因为文化的差异而受到了排挤。我想，或许坚尼和蓝宝这两个‘人类萌骑士’的例子，能改变大家的看法，给自己，也给那些同学一个了解彼此的机会。也许敞开心扉，一切就都会改变。
“以上就是我演说的全部内容，感谢大家耐心的倾听，作为一名夸克族人，我真诚地希望每一位夸克族人都能在夸克族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为夸克族的发展共同努力奋斗。”
艾瑞克说完，优雅地向台下微微一鞠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没想到，蓝宝和坚尼会同意艾瑞克将他们的经历分享出来。柳氰翻看着艾瑞克分发的手册，暗自惊叹。手册上印了他俩亲笔写的话：
“沒有想到，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很多同樣在人類世界長大的夸克族人，而且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因爲和大家不同的觀念而產生了許多困擾。——烈焱堅尼
“希望大家都能消除誤會，和諧地生活在一起。——藍寶”
听了一天下来，柳氰发现，大多数情况下，可以很轻松地通过发言的内容判断其所在学校的类型和特色。比如烹饪学校的学生，就更偏向介绍自己知道的人类美食。而演艺学校的学生，介绍时就经常提到人类世界的影视作品。
西萌排名比较靠后，要到第二天才轮到发言，晚上，柳氰总感觉心里有些烦乱，溜出了酒店，打算在它附近散会儿步。
晚上的空气比白天更加清冷，呼吸时可以明显感受到冷空气刺激鼻腔带来的刺痛感。柳氰慢慢踱着步子，突然就没有了走路的兴致，坐在了道旁的椅子上，发起了呆。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人类，其中一个是欧斯盖达，至少明面上，他说让自己前来参加校园高峰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比任何夸克族人更了解人类。
“你不是一直很不满于夸克族人对人类的误解吗？那就趁这个机会去告诉他们你的想法。”
那个晚上，柳氰一头雾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又一头雾水地开始了准备。
她并不知道该准备什么，那么浩瀚的人类文化，不同种族、不同年代，其文化都有所差异，又岂是一个短短的演说能够概括的。
哪怕是已经准备好稿子和材料的现在，柳氰依旧有些无措。她甚至有点希望自己的演说会完全没有受到重视，只被看作是会上演说中极其普通的一个，没有讨论，没有争议。
但是在准备之初，她就是带着“打破偏见”的想法的，路已至此，如何能放弃。
柳氰叹了一口气，紧锁眉头，托起自己的下巴，看着面前的树木，思绪飘荡开来。
她想起从前经常被各种人提醒不能叹气，对外她都说自己叹气是因为身体构造，天生容易在呼吸时叹气，但究竟是不是，恐怕只有自己知道。这点她倒是很喜欢夸克族，从没有人对自己“叹气”这个动作发表过看法。
黄山的树木，最有名的是迎客松和送客松，当年她去爬黄山的时候，送客松已经死了，导游说是因为游客会往树下倒泡面汤，把它泡死的。而她后来查资料，也有说是因为黄山水土流失，送客松年纪到了的。这次，送客松还没死，她终于见到了活着的送客松，也算是了却了一桩遗憾。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
“怎么，当初那么拼命让我们改变想法同意你的议题，现在想退缩了？”陆巡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他在剿灭西萌附近暗黑巢穴的时候，是柳氰一个很重要的联络对象，也是现在学校里少有的知道柳氰当年身份的人之一。不过柳氰并不会主动找他说话，搭档又不意味着朋友，他有自己的圈子和兴趣，很不幸，柳氰对他感兴趣的东西大多无感。现在除了一些任务，两人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她转头看着陆巡，平静地说：“怎么，在你眼里我这么胆小？”
“我就是想来说一声，你当时的努力挺有效果的，要是你真不敢说，我可以上。”陆巡毫不客气地在柳氰身边坐下。柳氰不想看他，依旧看着面前树上的纹路。天很黑，她身边只有一个小夜灯陪着，纹路看得不很清楚，她却观察得起劲。
“说真的，你有时候真的，过于了解人类了，但是你又完全是一个夸克族人，咱，真的是同龄人吗？”陆巡见柳氰不说话，自顾自说了下去。
在众人面前陆巡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强大的直觉。凭借这种天生的非条件观察分析能力，他在战斗的时候可以快速预判敌人的计策，同时做出正确的反馈行为。
看来，他并没有说谎。柳氰心下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随便找了点说法糊弄了过去。
“你在实战中积累的经验，对于大多数同龄人来说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啊。我们只是钻研的方向不同罢了，你要是从小就看各种人类的书籍，不说完全了解人类，肯定也和我一样能构建起对人类的认知体系。”她转头看向陆巡，挑起眉毛，“只是，大多数夸克族人并不想这么做罢了。”
“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纠结，但是你要相信大家不是那么没有接受能力的人。何况，其实你明天的主题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啊。在我看来，只是把一些我们平时忽略的东西给点出来了而已。”陆巡很快将话题转回了开头，他似乎真的是想来安慰人的，柳氰能感受到他说话时产生的气流，说明他现在正面向自己说话。
“抱歉，但是我现在更需要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柳氰实在忍受不了此刻诡异的氛围，她提起夜灯，向陆巡稍微欠了欠身，站起来，向更远处走去。
其实，她能感受到陆巡是出于好心，而且自己也或许真的需要有人来肯定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是她确实没办法接受这一整个过程。这种她从逻辑上无法解释的问题，通常会被她归为“大概是因为什么未知大脑通路的影响”的结果，然后尽快忘掉。
不过，还是找时间稍微表示一下感谢吧，柳氰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时候，叹气是唯一的发泄方式，可惜大人们不会认可他们眼中“小孩”的无奈，所以连带着不能忍受她的叹气。
就和陆巡所说的一样，她的演说内容并不复杂，只是从夸克族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根源开始分析，探究人类到底哪里在吸引夸克族人关注而已。
再分析下去就该进入胡同了，柳氰敲敲自己的脑袋，还是别想了，想点开心的吧，比如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日出。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也不怎么开心。
柳氰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来得这么快，第二天，她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黄山日出。
太阳是寻常的太阳，天空是寻常的天空，不同的是，背景从城市的建筑丛林变成了山与云共同构成的画。开阔的视野下，那一轮红日映得天边大片大片的云有了暖色的晕染。金色、橙色、红色，各色的云霞交织，半掩住层叠的远山。由近及远，山的轮廓越来越淡，直至只能看见一个悬在空中的虚影。
站在看台，柳氰只觉得身边的声音都低下许多，大家从大声的交谈变为了小声的嘟哝。
“这是在萌学园永远也看不到的日出。”谜亚星看着远方，半天没有说话，当他的神色恢复正常，他转向柳氰，惊叹道。
柳氰明白谜亚星的意思，他们从小在萌学园长大，除了参加活动，几乎没有出过防护罩。悬在地球上空的萌学园，并没有确实意义上的日出日落，而是靠着防护罩自带的日出日落影像模拟白天与黑夜。
这确实是在萌学园看不到的日出，柳氰突然理解了谜亚星我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早上前往这个平台等待一个极可能不存在的日出。
从小时候读各种科普图书，到后来痴迷于星空，他本就是喜欢探索自然的人啊。
“说起来，艾瑞克，你去过夸克星球对吧，那里的日出，漂亮吗？”谜亚星又向艾瑞克问道。
“很美。”艾瑞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比书本里要更震撼。”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夸克星看看。”谜亚星的脸上满是憧憬的神色，“我记得夸克族人到达夸克星的那一刻，受到地表魔力的影响，虹膜就会恢复成本身应有的颜色。我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你呢，好奇不？”
柳氰点点头，认真地说：“我也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她上次去长老会，勉强算是到夸克星了一趟，可惜当时去得匆忙，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的眼睛，所以自己的眼睛颜色，到现在她也不清楚。那天她倒是特意瞥了一眼欧斯盖达的，是暗金色，让她忍不住联想到老鹰的眼睛。
“大不了等我们毕业，毕业旅行的时候去夸克星。”谜亚星的眼中闪烁着光，他看着此时已经恢复常色的天空，语气中是难以掩抑的兴奋。
“好啊，到时候一起去夸克星看看。”艾瑞克轻轻点头，笑得很温柔，“娜娜应该也会喜欢夸克星球的景色的。”
演说很顺利，大家的反响比柳氰预想中要好许多，虽然引起了一定范围的，但是并没有演变成争吵。大多数代表，对于柳氰的观点都持一种宽容的态度，这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她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把夸克族人想得“坏”了一点，在分析情况时过多地带入了人类的特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校园高峰会还剩最后一部分，这也是包括柳氰在内大多数同学最期待的部分。她不清楚有多少人多期待明天，但是比平时热闹许多的酒店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虽然今天吵了点，但还是要准时睡觉哦。”琪琪以哄小孩的语气对柳氰说。
“知道啦，琪琪会长。”柳氰乖乖盖上被子，转向琪琪，“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