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出征北萌

    “还有什么事情吗？”战情报告已经写完，工作汇报也已经做好，但是柳氰依旧站在那里，知道她听见欧斯盖达的问话。

    “欧斯校长，请您责罚。”柳氰站在欧斯盖达的桌前，低着头，几乎是不带犹豫地说。

    欧斯盖达回来的前一夜，柳氰几乎没有睡着，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毕竟不是一场获得完美胜利的战役，许多人类在其中死去了。哪怕是被救出来的那些，很多也因为精神被魔药侵蚀，根本没办法找到他们的来路，只能安排在夸克族较为信得过的精神病院中，并散播消息帮他们寻找亲属。他们未来的命运究竟会如何，柳氰心里清楚，但不敢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太天真了，低估了暗黑族的狡黠，高估了自己计算系统对小概率事件的考虑程度。如果在设计之初，就能想到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加强程序在讯息获取和实时情况分析的能力，也许就能减少这次的伤亡情况，不用去做这个选择了呢？

    类似的想法在柳氰脑中不断盘旋，她又想起了那场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发生也极有可能失败的战役，她能保护好所有萌战士吗？如果她真的改变了历史进程，会不会焰王无法成为萌战士，欧斯盖达也没办法放下亲人的死亡？

    她想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应该受到惩罚。

    “如果该罚，那一定要罚。”欧斯盖达缓缓开口，“但该不该罚，看的是我，不是你‘觉得’自己该罚，就跑到我这里，让我去想怎么罚你。”

    他抬起头，看向柳氰，柳氰看不懂此刻欧斯盖达的神情，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听到他的话传进自己的耳朵：“既然你现在，由于个人情绪，影响了我的工作，那确实该罚。我会告诉小王，你主动提出要分担她的工作，接下来一周，你的工作量加倍。没有别的事情，就可以走了。”

    “是，欧斯校长。”似乎是因为真的受到了惩罚，柳氰觉得心情轻松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向欧斯盖达鞠了一躬，匆匆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也许是因为工作繁忙，时间过得异常快，当柳氰一个偶然抬头看教室墙上的挂历时，才惊觉，期末将近。

    这时她正在收拾课本作业，准备跟着欧斯盖达一起出征北萌。旁边的甄仲也在塞着自己的书包，她是作为校园警卫队预备队员出征的，因为是预备队员，所以只是候补，在人手不足时才会被派上去，其他大部分时间会待在后方观摩战况及帮忙处理一些杂事。至于柳氰，她被插到了后勤小组里，负责运输物资、伤员一类的工作。此前，柳氰从未真正踏上过两族正面冲突的战场，但是上次在美洲南部的一战过后，欧斯盖达以“身在战场才更能感受实际状况，做出的判断也才更加准确”为由，要求她以后也跟着自己出征。

    柳氰稍微回忆了一下谜亚星信件中的内容，坚尼已经成为炎之星，拳霸大闹萌学园的事情也刚过去。

    既然这样，那这次出征，大概率就是她印象中肯荳姬出征北萌结果让萌学园被偷家的一次。

    换句话说，前一两天，她刚刚接到谜亚星的来信，说奈亚公主已经和她的妹妹互换了血液，等二人醒来就会相认。等她从北萌回来，就很可能收到新发现的真正的奈亚公主牺牲的消息。

    柳氰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遇到肯荳姬，也不知道该不该到时候向他透露一下萌学园可能被攻击的消息，她现在脑子乱得很，实在是有些应接不暇了。

    “我收拾好了，你也快点，走了走了。”甄仲在一旁催促说，她已经背上了书包，站在书桌旁，两腿迈开，作势要走，显得有些期待。

    柳氰慌忙点头，胡乱将剩余的纸笔塞进书包，拉上拉链，一个飞甩将书包甩到背上。甄仲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向集合点奔去。

    “欧斯校长，这是陆队长的什么文件，他好像临时有事，托我交给您。”柳氰将文件夹递给欧斯盖达，转身就想离开。临时作战指挥部里人不多，但是她脸盲，匆匆略过那么几张脸，只认出来一个肯荳姬。就算司徒朗不在，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柳氰假借西萌出征队伍队长陆巡的名义，把标有“作战信息即时统计”的文件夹给送了出去。

    当然，里面后一半写的是作战计划。

    听起来很幼稚，但是确实好用，反正就算被发现了，也大可以说是陆巡自己加进去的，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等下。”柳氰已经被锻炼出了条件反射，被叫住的当下，她就停住了脚步。

    “拿点水过来。”还好，不是啥别的事情，柳氰松了一口气。她接过门口老兵拿给她的水券，跑到仓储点，搬起一桶水就往指挥部走。

    她倒是希望自己那个能变出来水的魔法能力可以直接让水进去水桶装满，但是当着一众将领的面去干这事，似乎不太对劲。所以，还是老老实实让他们喝桶装的纯净水吧。

    换水桶，倒水，分水，这些事柳氰在西萌就常干，已经算是熟练工了。她一边分发水杯，一边悄悄观察着此时指挥部里的局面。

    因为都是来支援北萌的，而且不算是特别严重的战事，所以欧斯盖达和肯荳姬之间的氛围还算舒缓，正在针对下一步出战部署问题进行讨论，北萌校长站在他们中间，给他们指明北萌相关的情况。

    至于其他人，有的在接收讯息，有的在整理数据，有的在根据实时讯息改变沙盘上暗黑族战力的分布位点，还有低声交流，不知在讨论什么的。

    等一切都做完，柳氰又向欧斯盖达行了礼，退出了指挥部的屋子。

    走回工作岗位的路上，柳氰留意了一下北萌学校的结构。北萌处在长白山附近，此时已经入冬，绿化带上本该积上厚厚的雪层。但此刻，她只能在空地上看到一些突兀的坑洞，和在坑洞上积起的一层薄薄的毛茸茸的雪。

    这两天，她在前线、医务室、仓储区之间不停奔走，听到伤员的□□，闻到空气中暗黑魔法的焦臭味，看到暗黑族小兵进攻时那种恐怖的秩序感，却唯独没怎么关心过周围的环境。这最后一块拼图，总算给了她一个完整的战场印象。

    随即，一个想法让柳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突然觉察到了那种彻骨的恐惧，那种不知道何时就会失去安稳生活的恐惧。

    “这个如此像战场，甚至可以说就是战场的地方，在几天前，还是一个寻常的校园。”

    她环顾四周，注意到北萌和西萌有着相似的建筑风格，而其中的学生，也都是夸克族人，他们在几天前还和西萌的学生一样，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烦恼，在享受平常的食堂的餐点。然后，暗黑族来了，于是一切都被暂时搁置，他们躲进危机避难室，在地下祈祷族人前来救援，也帮忙处理一些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他们无能为力。

    柳氰忍不住想，在几年前，让欧斯盖达失去儿子的那场战役里，西萌是否也是和现在一样呢？在欧斯盖达成长的过程中，他又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见证了多少亲近者的离去？

    又或者，肯荳姬呢？

    那些老师，记忆中会温柔笑着告诉小朋友，一切都好的老师们，他们呢？

    “柳氰，任务来了，去第三教学楼一层大厅运送伤员，海克和你一起。”后勤部第四小队队长莉莉的声音让柳氰从沉思中返回现实，她抬起头，站起身，对莉莉行了军礼：“收到。”

    找到坐在一堆医疗用品箱背后的海克，柳氰拉起他，复述了一遍任务，两人便匆匆向三教赶去。

    现在北萌基本被分为了夸克族控制区、暗黑族控制区和交战区三个部分，这几天，暗黑族已经节节败退，只剩下三教的3、4、5层和礼堂仍旧处在暗黑族的控制之中。既然任务是去三教一层接伤员，一般来说就是有队伍接应的。

    很明显，目前不是一般情况。

    “中计了？”海克和柳氰两人，背靠背，警惕观察着眼前的情况，面对突然涌出来的暗黑族族人，海克迟疑地问。

    面前这些暗黑族，似乎是用了什么法子绕过了二楼的监控，打击了一楼镇守的兵力，按照一楼的兵力和目前暗黑族残存的兵力来看，他们似乎是打算通过偷袭的方式尽量多地积攒俘虏，然后要挟夸克族方面，获取一线生机。

    反正，挺蠢的，但行动力值得赞扬。

    “看样子，他们那边是真没有将领了。”柳氰小声对海克说，“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两个在包围圈内才对，可能抛下他们找办法跑路了吧。”

    她没有犹豫，在发现有暗黑小兵发动攻击的那一刻，摔碎身上备有的魔法能量储存器，展开水域防护罩，将受伤的士兵和海克全部包围住，示意海克按照自己的指示破解围在他们周围的那个屏蔽法阵。

    “这不是什么高级的屏蔽阵法，但是存在感较低不易被外界发现，所以经常被暗黑族用在作战中。阵眼在你七点钟方向那两个士兵之间的位置，反正差不多以哪那个点为中心十厘米为半径的圆内画破法都行，立刻马上在那里画坤图，不是人类那个是我们夸克族阵法学里那个你学过吧没学过翻我……”

    话音未落，海克已经麻利地画好坤图，法阵应声而破，柳氰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魔力。她看到海克快速发出信号弹，加入到对抗暗黑族小兵的行列中来。

    在二楼驻兵和附近巡逻兵赶来之后，柳氰海克二人和队伍里应外合，将剩余的暗黑族小兵一网打尽。

    直到回到医务室，向莉莉汇报任务结束后，海克才拉着柳氰去到了无人的地方，他疑惑地问柳氰：“你为什么告诉他们，这是我破解的？”

    柳氰耸耸肩，笑着说：“破解的那个坤图，确实是前辈你画出来的啊。”

    “但是阵眼是你看出来的，而且，你一个学生，怎么可能那么快判断出来这个阵法的类型，看出来那个每次画的时候都会有变动的阵眼的位置？”海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前辈，我曾经在西萌的校园警卫队预备队里呆过，基本的作战阵法我们还是会了解一些的，何况在出发之前，我帮忙送了趟文件，看见作战指挥部里挂着同类型的阵法，估计这次暗黑族没少用。”柳氰依旧笑着，“至于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更简单了，我不想以任何形式受到战争方面的嘉奖。我不喜欢出征，这次来，也只是因为出征可以不参加期末考试。”

    海克皱起了眉头，柳氰不知道他信了多少，这套临时编出来的谎话，其实有着颇多漏洞。她在赌，赌海克为了个人荣誉等各种原因放弃深入思考，至少明面上，让他不要再追究此事。

    “前辈，要到饭点了，还是先吃饭吧。”柳氰蹦跳着走出那个角落，转过身向他招手。

    “……行吧。”海克又盯着柳氰看了一眼，直起身，双手插兜，缓缓向柳氰踱去。

    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复北萌失地，中萌被暗黑族攻打又被五星和奈亚公主制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肯荳姬领着m军团匆匆赶回中萌处理后续事宜，留下欧斯盖达和北萌校长收拾残局。

    因为校长指挥有当，北萌学生没有出现特别惨重的伤亡情况，在送别宴会上，柳氰第一次见到了北萌的校服，轻便保暖，款式也挺不错，忽略萌学园的标志甚至可以拿去当常服，非常契合北萌的整体学校形象。

    焰王在这次战事中表现突出，又获得了一枚什么奖章，柳氰没认真听，反正似乎很厉害，是北萌校长亲自颁的奖。很多其他来自西萌的支援者也收到了奖赏，甄仲也在其中，她拿了一个小奖牌，名头是“助战有功”。

    对于柳氰来说，此次北萌之行，最好的奖励就是免除期末考试——这意味着她不用同时兼顾考试和工作了。

    总的来说，虽然过程残酷，但是结果还算圆满，柳氰很满意。

    等到众人回到西萌，已经又是几天过去了，顾不得处理从中萌寄来的信件，柳氰和甄仲他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填写各种表格，处理学籍信息。一切收拾妥当后，柳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收到了欧斯盖达的消息，提溜着小夜灯赶去了校长室。

    “欧斯校长。”柳氰走进校长办公室，对着眼前人行礼后，熟练地找到自己最喜欢的站位，立定站好，准备听训。

    “这次前往北萌，有什么心得体会吗？”欧斯盖达难得没有批阅文件，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氰。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虽然我的作战程序可以提供一个大体的方向，但在应变方面有较大的缺陷，如果能制作出相应的……”柳氰没有说完，就被欧斯盖达打断了。

    “你觉得，如果真的考虑到那些细枝末节的各种突发状况，你的程序会需要添加多少分支？”

    “似乎会很多，但是一点点来，应该不是不可能吧？”柳氰略微一估计，声音又弱了下来，“感觉应该很困难，但是一点点积累，会更加精准的。”

    “但是战争不会等你把这个程序做到完美再开始。”欧斯盖达几乎是立即说出了柳氰想说出的下半句话。

    “是的，欧斯校长。”柳氰想到这里，忍不住低下了头。

    “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的程序能够提供一个大方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剩下的突发状况，本就不在你的程序应该考虑的范围之内。目前的程序不如忽略时间而想象出的完美程序，不应该成为你自责的理由。”

    柳氰只觉眼眶一热，她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不想让自己的失态被欧斯盖达看见：“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欧斯校长。”

    “回去吧。”

    “是。”柳氰几乎是比划着行完礼，迅速逃离了校长办公室。

    再晚一秒，就该哭出来了。

    回到宿舍，柳氰缓了好久，终于止住了泪水，她走到洗手间，狠狠用凉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泛红的眼眶，她莫名回想起了自己走进校长办公室求惩罚的午夜。

    那时欧斯盖达的神情，同今天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