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48答案 吻
夜凉如水, 月亮躲进云层,透出细微光亮。
越长溪趴在卫良肩上,两人只有一丝距离, 呼吸交缠, 仿佛能透过薄薄的皮骨, 感受到彼此炽烈的心跳。
卫良浑身绷紧,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几乎要燃尽自己。越长溪仰身看他, 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 卫良忽然抬手, 遮住她的眼睛。
闭眼前, 越长溪最后看见的画面, 是掠夺侵占从他漆黑的瞳孔深处中迸发、升腾、无可抑制。
她坐在桌子上,双眼被蒙住, 身体后仰, 卫良单手圈着她的腰,防止她倒下。这是一个不太安全的姿势, 可她没有一丝害怕。
大约因为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温度滚烫, 如岩石一般无法撼动。
许久后,卫良松开手, 单膝跪在她面前, 头颅低下,是绝对臣服的姿态。他沉沉开口,凝重的话语如同誓言,“公主, 臣永远是您的。”
越长溪:“……”
这是告白么?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比如卫良应该更激动一点?又比如,应该有两句甜言蜜语?
可是,他这样说,好像也没问题?
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哪里不对,越长溪理所当然地想,那就是没问题!既然没问题,就是两情相悦、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两只脚丫踩在卫良的膝盖上,她兴奋地盘算,“那等父皇身体好了,就找他赐婚。一开始肯定不太容易,但我做出个强取豪夺的姿态,你宁死不屈,父皇肯定会把你赐给我。”
“对了,”她补充,“要先把皇后解决了,她肯定会捣乱。”
越长溪兴致勃勃说着,连婚期都快选好了,许久后才意识到,卫良一直没吭声,她抬头,发现他仰头望着她,漆黑的瞳孔复杂难辨。
他的眼里,不是‘暗恋的人愿意和我结婚我好高兴’,而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的惊疑愕然。
通常情况,越长溪很容易理解卫良的表情,但这一刻,她真的不明白,她皱眉问,“你不想现在娶我?想等六皇子登基?”
卫良替她整理好鞋袜,声音晦涩,“公主,您不会嫁给臣的。”
“不嫁给你,为什么你是属于我的,”越长溪不解,望着卫良漆黑一片的瞳孔,猛地反应过来,“你以为我们是康嫔和那个小太监的关系,你以为我想要你,是让你当我的……玩物?”
难怪,他问‘您是不是想要臣’,而不是‘您是不是喜欢臣’。
<
难怪,他的反应是‘臣永远是您的’,而不是‘他们可以在一起’。
他将她当成深宫寂寞的女人,践踏她的感情,这样,他和三皇子有什么区别!
越长溪陡然生出一股愤怒,还有被误解的委屈,她从未这样生气过,她把心掏出来给别人,却只得到羞辱。
越长溪蓦地红了眼眶,脚下发狠用力,“你给本宫滚。”
动作猝不及防,她踢过来时,卫良还握着她的脚,身体受到力道,骤然倾斜。
人在摔倒时,本能想抓住什么,卫良第一反应却是松手,不要伤到她。他护着她的鞋,手肘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磨牙的声响。
骨头大概错位了,尽管如此,卫良也一声不吭,他沉默地把鞋放在她脚下,声音艰涩,“臣告退。”
越长溪坐在桌上,视线居高临下,轻而易举看见卫良此时的表情。黑眸沉沉,明明眼底是近乎偏执地渴求,表情难过地像在哭,动作却是远离。仿佛身体与灵魂撕扯成两半,左右拉锯,让他分崩离析。
越长溪忽然明白,卫良不是无视她的感情,他是太珍重,小心翼翼唯恐辜负。
一个人怎么能这样矛盾呢?
看见卫良此时的表情,越长溪的愤怒已经消失大半,她叹口气,“回来,给我看看你的胳膊。”
她的话堪称反复无常,任何人被这样对待,都要生气。卫良却只是僵了僵,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听话伸出手臂。
好像她此时用剑刺穿他,他也心甘情愿。
只要她还愿意见他。
心脏蓦地柔软下来,如同被温水浸湿的棉花,沉甸甸坠在胸口。越长溪挽起他的袖子,借着月光看摔到的地方。
手肘青紫,表皮破了一块,好在骨头没有受伤,她拽着卫良去洗伤口,又上药。他全程一言不发,安静地像个哑巴。
似乎从认识他开始,卫良一直是沉默的,他的心意大多存在于行动中。越长溪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有时候过了很久,她才能意识到卫良做了什么。又或者她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卫良原来早就给她了。
就像她那颗濒临溃败的心脏。
如果这段感情中,卫良是沉默付出,那她呢?
越长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事,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是她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卫良的感情,卫良却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毕竟,从他的角度,他只看见,她勾他上床而已,除
<此之外,她再没给过他什么。
没有承诺,没有甜言蜜语,只有一句似是而非的‘如果我说是呢’,连表明心愿都算不上。
卫良应该生气的,他被误解,又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哪怕不生气,也该有些许怨言。但他什么都没说,反而像是感激她还愿意见他。
所以……这段感情中,她的身份竟然是冷暴力的渣男?
包扎的手顿了顿,越长溪自我反省,好歹是成年人,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该知道沟通的重要性。
她之前没在意,因为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一个,所以肆无忌惮。
如果他们还是以前的关系,她可以维持原样,但现在,她也想去偏爱他。
指腹拂过他眉间的痕迹,越长溪张了张口,她甚少剖析自己,此刻显得格外艰难,“卫良,元宵节那天晚上,我听见了你和庆吉的对话。”
卫良忽然抬眼,瞳孔漆黑,越长溪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同样,我也喜欢你,也许从我回宫那天,我就喜欢你。”
“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就是红莲居士,我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也想要你,但我不是要一个玩物,我想嫁给你。”
她的语气太过温柔郑重,连带着她的话,都轻柔地像是一场梦境。卫良感觉自己漂浮在云层,思绪错乱,血液轰鸣,一切都在放慢。他无法抑制地向她伸出手臂,但碰到她指尖时,当他粗粝的指腹碰到她柔嫩莹润的指尖时,他骤然停下,手臂猛地收回,连带着身体也退后数步。
卫良跪在距离公主几步远的地方,无比憎恨自己的清醒。刚才飘荡的身体瞬间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身体拱成一道桥,在破碎与坍塌的边缘,“公主,臣……”
声音沙哑至极,音节颤动,像盛满水的碗,痛苦与挣扎几乎溢出来。
“卫良,”越长溪叹气,向前走了几步。扯过他的手,掰开五指,将隐隐透着血丝掐痕的掌心解救出来。她拿帕子盖住斑驳的伤口,一语双关,“你总躲什么呢。”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百步距离,卫良在无人知晓的岁月,踽踽独行,已经独自走完九十九步。可她终于鼓起勇气向前时,他却后退了。
房间里没点灯,墙壁挡住月光,在这里形成一片漆黑的角落,卫良像是被困在牢笼的野兽,困在黑暗与阴影中,横冲直撞鲜血淋漓,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公主,臣不可以……。”
<他的声音冷淡无比,但仔细听,每个字都是颤抖的。利齿咬住舌尖,带出一道腥红的伤口,口中弥漫着血腥味,就像他此刻的心脏。
卫良何尝不明白公主的意思,他怎么会看不见她眼底的喜欢,怎么能不懂她话语的深意,他一生都注视着她,一生都在渴望这一刻啊!
可他明白,他懂了,却只能装作不知。
哪怕与六皇子合作,也只敢求一个留在她旁边的机会;哪怕再不甘,再渴望,哪怕那日两人在岸边,哪怕此时此刻,他多想说,臣娶您……但他不能。
他不能答应她,尽管拒绝让他痛不欲生。
“不可以什么?不能娶我?”越长溪看见他眼底的隐忍退却,执着道,“如果我偏要呢?”
她忽然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蓦地吻上去。
这是两人第一个吻。
明明他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却从未接过吻,仿佛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亲吻,就不算越过某道线。
温热柔软的唇,带着灼热的呼吸,撞到眼前。卫良有瞬间错愕,挣扎着后退,越长溪却打定主意不让他动作,发狠地咬上去。唇齿厮磨,不像亲吻,更像撕扯,鲜血的味道弥漫在口腔,有他的,也有她的。
呼吸交缠,卫良眼神渐沉,在公主又一次咬上来时,他突然转身,将她抵在墙上。身体压迫地倾下来,将她笼罩在怀中。舌尖撬开齿关,卫良近乎冷酷逼她张开嘴,凶狠地攥夺她每一丝气息。
亲吻的确比做爱更亲密,手掌覆上他剧烈跳动的心口,越长溪感觉灵魂都在随之战栗。
许久后,两人喘息着分开,她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卫良冷薄唇瓣的伤口上,等到鲜红血珠浸润苍白的唇,无奈笑道,“卫良,什么都做了,却说不愿意娶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卫良垂眸,拉开她的手指,舌尖卷走指尖上残留的血迹,莹润指尖很快变得干净,他却没有松手。
他捏着她的手指,拿出帕子,认真地擦拭,仿佛极力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薄唇颤动,吐出的字像刀,将他生生剖开。
“臣并非不愿,而是……不可以。”
声音苦涩,如同大雨倾覆下的火堆,一片死寂。
“因为你的身份么?”
卫良身体一僵,仿佛被戳中伤口。越长溪蹲下来,轻而慢地抚摸他的背,指腹划过凸起的骨节,好像在抚平他看不见的伤口,“阿良,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如果因为这个,那大可不必。因为在我
<看来,世人皆是残缺的。”
他是身体,更多的人是灵魂。
有人表面正常,有人锦衣华服光鲜靓丽,可你扒开那层躯壳,只能看到一个个病态的灵魂。如三皇子,肮脏腐朽;如申帝,冷漠自私;又或者如她,千疮百孔。
每个人都有缺失的一部分,所以,他们发动战争、陷入爱情、争权夺利……用各式各样的办法填补空洞。
一部分人很幸运,终得圆满。绝大多数人,只是麻木。
越长溪曾以为自己是后者,她恨皇后,恨申帝,恨孝静皇后,把身边的人恨遍了,也没得到解脱,反而愈发痛苦。直到遇见卫良……她不再需要用乱七八糟的情绪填补空缺,而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治愈。
她当然可以找另一个完整的人,但只有卫良,能让她变成完整的自己。
“阿良,你缺失的那一部分,太容易替代了,你刚刚还证明过好几次,不是么。”越长溪轻笑,语带戏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轻佻的话语里,藏着多少珍重与认真。
她握着他的手,贴近胸口,“可别人,都替代不了你。”
黑夜褪去,清晨的曙光来临。
卫良从未像此刻,觉得光亮离自己这样近,却又这样远。理智说,他该远离她,情感却叫嚣着将她压在身下、尽情放肆,两者激烈抉择,激荡出数不清的情感——压抑、苦痛、无法言喻的渴望……他冷淡的表情几近碎裂,薄唇微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答复。
“没关系,阿良,”越长溪看出他的挣扎,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现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以以后再告诉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世间万物周而复始,你曾等我很多年,这次,换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