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朵”终重绽
滴滴滴
简约的仪表忽然运行起来,那一条许久不曾跃动的绿线,如今却如同逢春生长般,于悄然间复苏。在检测到其连接者的复苏后,伴随着一些轻微的声响,镶嵌在房间边缘的灯带逐渐亮起,空荡的房间中仅摆着一张病床和相关维生设备。
病床之上是一位面容苍白的中年人,虽然缺乏营养光照,但还是能从这张病态脸上看出一些昔日的魅力,呼吸面罩上有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预示着他身体机能的恢复。
滴!
大门移开,一道人影匆忙走入,她披头散发着,仅能从腕间两枚手环辨别出身份。
“费尔”
轻声呼唤,床上之人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睫毛颤抖着,微微睁开一道缝隙
“是我啊,为什么要走!留下”
“费尔!拿好这个”
“你不是你是谁?!”
“你不属于这里”
“不要管我,我活不了了”
“将我剩余的灵魂注入你的身体内,在我彻底被拉进去之前”
无数记忆涌来,虚妄蜃境在眼前交叠,霎那间仿佛神游世上百年,身居归始之末,却宛如初降天地宇宙,一片意识组成的领域诞生了,它们一同组成了“费尔”。
模糊的意识紊乱但却井井有条的组合成一条河流,它们汇入位于内心的神殿,将久居于此的灵魂唤醒,为其套上衣装,赋予光明。
滴,滴
缝隙自眼扉开启,光芒涌入,刺激着伏眠的神经,令他不由的发出声响。
“你终于醒了。”
待到视线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看过无数遍,但都不及如此真实贴切的脸庞。病床缓慢弯曲,让费尔能够靠坐着,他注视着这张脸庞,以及那抹令人安心的神秘微笑,说道:“李娜,这一次,是现实吗?”
“何不自己确认一下?”李娜笑吟吟着,她依旧穿着那身洁白长裙,松散发丝中银光闪烁,眼中散发着难喻的目光。她伸出手,与其触及后传来细腻的温暖,她柔声说道:“来吧,费尔先生,这一次,我不会再隐瞒了。”
步履蹒跚,零件迟钝的配合着,直到找回昔日协作的感觉,走至门口,才勉强可以立直。走道很朴素,白青两色的拼接墙面,一盏盏明亮的小灯均布上方,除此之外便看不到其他的参照物,直到朝前方行走数十步,在略有弧度的前方,两侧的两面凹陷进去,一些光从中透了出来。
在低于墙面处镶嵌着一面似玻璃的材质,伸手触摸才能察觉到其存在,并且无法在上面留下什么。内部是一个不大的空间,一盏古老的吊灯便可以照亮每个角落。
这里摆了一张木质小圆桌,上方有着一个棋盘,各式各样的棋子在上方错综复杂的分布着,看着棋盘外立倒不一的棋子,这盘棋的规则似乎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那般。
“你说,蝼蚁意识到注视其的视线,要多久?”李娜看着他,有些玩味的说着。
“蚁群永远意识不到,意识到时已然不属于蚁群。”蚁巢崩塌,溃散尖叫,但当那足以掀起沙暴的翅膀扇动,一切都寂然无声,噤声!
身后,同样有一间,不过里面是一道粉刷白漆的砖石墙面,从相片到手绘到抽象的涂鸦,从左到右依次挂放着。第一张相片是一个由电子显示割裂的白条所组成的抽象人影;第二张是一个似乎死去已久的白肿人类,睁开的眼眸中有着模糊不清的紫色线条,它在死前将其倒映在眼中;第三张是一座雄伟之城,尖塔如石笋林立,神秘圣洁的光芒犹如逆垂的丝缕,自城中蔓延,在空中交织;第四张是茫茫雪原中,与紧偎着的岩石融为一体的探险队,或许与岩石血肉连接,能规避令人望而生畏的暴风雪;第五张是黑暗中的一缕灯火,一人身着白色长袍,坐于灯前研读书卷,灯火将完全不合理的,不属于那个人现实中的影子倒映在墙上
“秘密何处追寻?”李娜抬手轻飘飘看了一眼手环,平静的询问。
“秘密无处可寻,随时可在,即视线之外,若非要答案,那这便是”费尔逐渐熟练的将双手位于身前相扣,像是拉开一卷景画,山水突显,云生鸟鸣。看上去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但或许在他的眼中,这便是答案的具象化。
继续向前,左侧依旧是橱窗,右侧则是变成了一块块的分隔玻璃,透过它能看见外面美丽至极的星海,目眩神迷,心生向往。星海之下,是一片高楼伫立的金属城市,静谧又祥和。
橱窗内,放着一尊雕像,细细看去,似乎是星环公司创始人,那个独属于他的标志。两个以着不同轨道围绕着中间恒星运行的星体,像是倒映在宇宙的影子,又像是在黑暗中注视着现实中的星系
“星环代表着什么?”李娜深深看了一眼雕像,昔日旧影在眼中浮现,如今却化作漫天尘埃,在星空中沉浮。
“希望和守护,还有,愚蠢。”耳边人声鼎沸,如同彻夜轰雷,在那高墙之上,风雨将摧毁任何看见的事物,白骨失去血肉,但灵魂作为支撑,亦于风雨中屹立不倒。
通道很漫长,在此所见的一切事物,都触手可及,源于记忆深处。费尔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何段记忆源自于本身,正如眼前之画,未曾标注姓名称谓,面容也模糊至极,但祂在费尔的脑海中有过一小片记忆拼图。
“祂是怎样的一位存在?”李娜神色恭敬,注视着画像,其画框边缘围绕了很多小花朵,反射着星光璀璨,令人昏昏欲睡。
“诞生于意志,消亡于意志,不过长河的一道泡影。祂倒映出我们的本质,如同倒映无烟荒漠中瑰丽巨城的蜃影,终究归寂。”费尔长叹一声,眼框不自觉渗出泪水,但心脏却毫无反应,仿佛已经遗忘了用疼痛表达痛苦。思绪愈发清晰,费尔的眼神逐渐迷离,或许是反射的星光,灯光,令他的眼眸此刻比过去要明亮不少。
一张满布白点的相片,记载了一个星系毁灭的前夕,在相框旁,有着一本再熟悉不过的笔记,鲜血浸染了它,浸染了“杰拉伊”这三个其主亲手写下的字,令其散发出幽怨悲情。
“人能成为神明,那族群所仰望的,何为神明?”抬起右手,手环因为重量下滑,露出了位于腕间的一道血红伤痕。犹如永不愈合的无底深渊,内部蕴含着一枚“眼眸”,看尽世间疯狂,血液涌动着,但始终无法突破这本就毫无阻拦的渊口。
“何为,神明面对蝼蚁,我们亦等于神明,但蝼蚁未尝不可登神,需要,钥匙”费尔双目微眯,眼前忽然浮现一张占卜卡,上面画着一条极其抽象的缝合恶兽,驮着一座城堡,永不停歇的围绕着“太阳”。卡面燃烧,一股可憎的躁动流转血液,那只位于恶兽躯体上的眼眸,缓缓睁开!
一面巨大的墙体,被分隔成数不清的小格子,装着有色液体的罐子整齐摆放其中。他们是仪器运作的核心,也是李娜研究的最终形态,面对这堵墙,可怖的压力仿佛将费尔置入深海,沉溺
瓶罐墙面一直延伸,通道一直略微弯曲,直到最后一处地方,费尔醒来房间的隔壁。
屏障下是一面雪白平整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张写给创始人的信,不知从何处撕下的一些日记页,无数张即使潦草绘画,却仍令人后背发凉的,不属于世间的地点一角。还有那张简笔勾绘的,在无数个日夜,甚至某一刻亲手触碰过的占卜卡,源自一位通晓灵秘的,已经印象模糊的人。画上的每一个部分,似乎都是由不同的人分别绘画,虽说相比于记忆中的模样,还是有些细节上的出入。但那颗非人类的眼眸,那具象化的爪子,那隐匿于黑暗之中不曾显现的身躯,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李娜没有说话,背靠着墙壁,似乎在静静等待费尔阅读完上面的内容,她的神情也罕见的怅然若失起来。
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按照他之前和我说的那样,我将其取名为李娜,愿世间妄谬不会找上她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暴跳如雷,痛苦抓头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是我活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将永远处于痛苦之中,除了床和桌子,实验室变成了我第三个常去的地方。
灵魂,灵魂他最近似乎迷上了这个早已搞清楚的概念,或许是他的团队又有了想法,有好消息的那个夜晚,我们沉醉于化学物质中,任凭它们从粒子层面剖解我们,将我们重新融合。
李娜,我们孩子,连接着我们的纽带已经断裂,不然我可以将我的灵魂给予你,承当是为我赎罪。我应当给世间带来领会美好的灵魂,而非注满了祂力量的钥匙
又一个生命诞生了,正如树叶落到地上,婴儿降生也应该被母亲抱在怀中,而非抢救室。
上帝保佑,当他搂住我的瞬间,我万念俱灰,正当我准备思考如何了结自己时,那个好消息又将我手上的绳索割断,让我坠入花丛中,我仿佛看见了秋风飒飒他说轮到我起名了,可我又哪会这些,或许那转瞬即逝的幻象中,能带给我灵感。
枫在我的注视下逐渐长大,但或许在她还有足够时间遗忘我们的时候,远离我们,才能安全成长吧?针对我们的袭击越来越频繁,紧绷的神经令我无法露出笑容,即使面对天真无邪的孩童。
眼睛,我们的女孩有了一对新的眼睛,只要远离我们成长,或许即使是他们,也无法辨别吧?在这一天,我分别了两次,一个无罪的人,一个独自背负罪责的人
已经许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星环一直处于风口浪尖,反观我,倒是得到了安宁的生活。对不起,先生,无论是哪位
我又怀孕了,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助我,我依旧充满力量,并且经常梦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先生很高兴,他几乎是日夜陪在我的身边,我非常感激他,同时也愈发认为我该死,我的自私啊!无法控制。我本该孤老终生
一对双胞胎,安静的躺在箱子里,隔着玻璃,我能触及到他们的小手,对世界的渴望。力量消逝了,空虚在蚕食着我的躯体弟弟的右眼,果然如此,不过好在我选择的地方是正确的,他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哦不冲突难以积蓄,终是爆发,到处都是尖叫,子弹崩裂墙壁,粉碎一切碍事的东西,不过他们推门进来倒是挺礼貌的,也知道我这个床都下不了的人禁不起这般折腾。“哪个是先诞生的?”意料之中的答案,只要祂的力量显现,这帮甩不掉的人就会找到你,哪怕已经深埋土间。哥哥和妹妹,除我之外的人都清楚,很显然,他很早就意识到会有这一天。但明明弟弟才是有标志的人啊?他不肯告诉我,我的身体也等不到这一天了,我能感受到我的灵魂如风中残烛
生命降临,灵魂汇聚,意识诞生。三分之一来源于母亲,三分之一来源于孕育,剩余其一便是空缺,留作余生互补。突兀的分开会带走对方的灵魂,留下无法携带的灵魂,若是寻找到补全之法,灵魂能支撑意志,便会醒来。————摘自李娜的研究记录总档。
神明超然于世间,无形之力是与世界沟通的语言,拥有难以言喻的因果力量。灵魂沾染无形之力会引来视线,沟通起无法避免的,通往虚妄交界处的桥梁,在无自主意识(如沉眠,昏迷)的情况下会被吸引,不断深入,最后被映入其中,成为倒映现实的基点。————《所谓神性与意识疯狂之地,视线与企图》。
“我是创始人,我一直在思考着盒子的钥匙,但却毫无收获。我大可用现有的手段打开它,完全可以忽略钥匙的存在,但正因如此,我才陷入思考。也许我们需要的是寻找钥匙的方法,而非打开盒子的钥匙,我的孩子啊梦境预示着我难以逃脱的命运,无论是他们还是你,我在命运尽头注定死亡。所以我会留下这段录音,在未来的你一定会检查到的地方。
我的女儿?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称呼你,我留下不少蛛丝马迹,你应该都注意到了,我相信你已经到了能承受的年龄了。我的意志已经传达给星环高层,我的一切,将由你继承,从那把刀几经流转还能到你手中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恨我吧,唾弃我吧我可以让种族免受被时间长河淹没的绝望,但我无法做到这件事之外的任何事情,任何事情我只是个自私的,将你视为工具的人。
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外面越来越吵了,我当时就应该再去提议热武器禁令的”
手指从屏障上离开,录音设备闪烁两下后进入休眠,费尔神情凝重,脑内闪过无数个画面片段,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一股无形的,意识拟想出来的力量波自大脑处散开。像是拼图一般,将繁杂的画面不断排列,重组
终于,他转过身,面对着一脸平静的李娜,他的眼中神情复杂,甚至于无法在脸上表达出来。李娜笑了,皱纹在她脸上更加明显,那股子精气神似乎永远不会消退,她这次张开了双臂,柔和的声音终是在最后几字上轻微颤抖起来。
“欢迎回来,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