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陆明珠见她一副被抢食的模样，失声笑道：“瞧你这护食的样子。你放心，他们一家都是注重名声的人，尤其是我的公婆夫君，他们对我很好，我的私房钱他们从不觊觎。”
“只是从前他们不擅长打理田产店铺之事，我嫁过去之后帮忙料理着这些，将从前经营不善的产业转亏为盈。后来我掌了家，这些伯爵府的产业也全权由我打理，进益是越来越好了，他们自然对我越发敬重，不然我在奉京城里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
见陆明珠提起赚钱的事，陆小清立刻来了兴致：“所以长姐是一边帮着伯爵府打理产业，也一边用自己的私房钱投资产业？”
陆明珠点头道：“当然。我虽没有在外抛头露面，但店铺卖什么、如何买、与谁合作、人员任用、选址等都由我来决定，还有每个月的账簿、库存情况，突发事件的处理，以及经营上的重大决策等，也都要经过我的手。”
这不是和自己现在的情况很像吗？陆小清既惊又奇，问：“姐，你这样算是经商了吧，已经不是简单的管理产业了，姐夫他们知道吗？”
“他们当然知道，也信任我的能力，否则我怎么可能一直管到现在。”陆明珠想到丈夫和公婆对自己的支持，脸上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
“可你为何从来没和我提起过？”陆小清问。
“以前我不告诉你，一是你心性未定，怕你知道了问我要钱会更变本加厉。二是母亲告诫我，我朝商人虽未被白眼相待，女子行商也不甚管束，甚至有不少贫寒之家，靠夫人行商资助夫君考取功名的美谈。”
“但我的夫家毕竟是伯爵门第，外祖父又贵为侯爵，父亲还是当朝首辅。作为他们的娘子，外孙女与嫡长女，我与那些清贫之家的女子不同，我如此行事实为逾矩，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怕是会有损他们在朝中的声誉。”
“所以哪怕是我在经营伯爵府中的产业，但整个伯爵府除了公婆与你姐夫，也只有我的几个亲信知晓，旁人都只以为我与别家夫人差不多，只管核查产业的账目，管好那些打理产业的奴仆。”
“所以他们只以为你是能看账簿，会管人，和管家里的事差不多。”陆小清道。
“是啊，否则我在外的名声怎会只是个会管家而已？”
陆明珠苦笑道，忽然像想到什么，又看着陆小清急道，“青清，姐姐不是把你当外人才不告诉你的，此事在我们家也只有母亲知道。当初我们都觉得告诉你这些也没用，所以才不告诉你。”
怪不得当初自己向秦氏要一千两当本钱的时候，她真的什么都没问就给了，自己很快把钱还上她也不惊讶，还有那阵子为了筹备开店的事，春桃她们还有自己，常与陆思言分别找借口外出，她也就问了前面几次，后来也都不问了。
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自己在外面开店了。
想到这，陆小清突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就像是自己小时候趁家里没人偷玩电脑，自以为是瞒天过海，没想到家人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拆穿罢了。
见陆小清脸色不好，陆明珠又问：“青清，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我就是有些惊讶，没想到长姐居然那么厉害。”
“你不必和我说客套话，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陆明珠道。
“不是啊姐，我心里是真的觉得你厉害啊。”陆小清解释道，“我脸色不好是有些吓到了，但不是因为你行商的事，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也很羡慕你有如此支持你的夫君和公婆。”
陆明珠点头笑道：“是啊，能遇到他们我确实觉得自己很幸运。所以青清，你要相信你也能遇到这样好的人家，可千万别对婚姻之事冷了心。”
那是因为你的设定好啊，陆小清心里感慨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她看书那会书里也没写这个设定，要是她早知道的话，也不用和陆思言心惊胆颤了那么久。
之后陆小清又以好奇之名，问了陆明珠在经商时遇到的困难，以及解决经过，进一步了解到奉京城中商界背后的各方势力。
太白楼背后除了有户部侍郎在撑腰，诚意伯也在里面投了钱，还有玉春堂也一样。
锦绣坊是平阳公主驸马家的旁支开的，只是此事他们一直很低调。
王家首饰，东家是英国公家二奶奶王氏的同乡，两家好像还是一同迁到奉京的，所以祖上有点交情在，王氏在里面也投了钱。
还有高家的书肆，曹家的鉴宝阁等等，但凡在奉京城中叫得上号的，背后都有当官的在支持，若非亲戚，多数以投钱分利的方式参与，只不过投多少钱，又分多少利，懂的人自然都懂。
还有不少店铺本身就是公侯伯爵自己家开的，比方说城中不少绸缎店、陶器店，就是他们开的，更遑论城中还有官营酒楼，直属户部点检所管辖。
“若是在别的地方，能得公门中人庇护自是能称霸一方，但在奉京城中，最不缺的便是权贵之人。”陆明珠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你别看那些平平无奇的小店，只要是敢开在东市，哪怕是路边的茶档，或多或少都能与权贵沾点关系，而他们也会相互结成党派，这就是规矩。”
“所以真正毫无背景的人，只会选择在其他地方开，尤其是西市？”陆小清问。
“也不一定，南市的太白楼与西市的玉春堂就是例子，只是比起东市，其余两地确实更适合做些小生意。”陆明珠道。
陆小清忽然想起，陆思言曾与她提起不少人打听红尘居背后的来历，“若是在东市开店，却没有当官的罩着，那会如何？”
“得看店铺的大小，以及经营情况。若是店铺生意不好，自然不会有人打搅。若是生意好，店铺不大，卖的东西也比较普通，比如茶水点心之类的，那么很快便会遭到排挤，最终难以继续经营。”
陆明珠顿了顿，“若是店铺够大，或是卖的是稀缺物，那么眼红的人便会仔细调查店铺的底细，即便查不到底细，一般也不敢轻举妄动，会选择再多番查探，免得得罪了人也不知。”
“实在查了很久也查不出，一般也会先礼后兵，比方先和店铺的东家谈谈条件，谈不妥了便来硬的，只要对方没有撑腰的，结局也是被迫赶出奉京城。”
陆小清微微皱眉：“天子脚下，皇城边上，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
陆明珠笑着摇摇头：“我的傻妹妹，他们当然不会明着让衙役去赶人啊，也不会雇地痞去掀桌子，但他们会用软刀子让你开不了店，或是弄坏你的名声。”
“比方说对付酒楼茶馆的，他们可以雇把脏东西放到吃食里。对付布坊的，他们会雇十几人在店里先买布，再诬蔑店家的布匹掉色，而且天天去店里闹，要店家退钱和赔偿。还可以雇些人在城里散播对对方不利的消息，新店没有根基，三人成虎，老百姓大多也信。”
陆小清问道：“若是店家报官，难道京兆衙门还不管了？”
陆明珠笑了笑：“当然不会，衙门一般会派人去了解情况，若是当场的纠纷，会将双方带回衙门记录口供，然后以调查为由让店铺关停数日，但他们会以各种理由拖延关停时间，最终一般会关上十天半月。”
“如此一来，店家就会白白损失了这些天的收入，若这些闹事的人隔三岔五便来，就算店家报官对他们的经营也无济于事。”陆小清道。
“不错，正是如此。”
陆明珠赞许道，“若是店家做得规范，得到的结果可能是无从查实，又或者是犯人在逃，他们需要时日抓捕，还可能是将犯人抓进牢房数日便放出来。但凡店家有些许做得不当之处，比如存放油盐粮食不够细致，或是后厨有没擦干净地方，店家还会被反咬一口，被勒令关停整顿。”
陆小清哼了一声：“看来这些人和京兆衙门是背后通了气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商人之间的争斗，对于京兆尹而言，不过是一个顺水人情而已。这些手段也不过是最浅的，但万变不离其宗，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对手没有收入，逼迫他们自行离开。”陆明珠道。
“难道京兆尹就不怕被御史参奏，说他徇私枉法？”陆小清问，“而且即便他们收买了一个京兆尹，难不成个个京兆尹都会被收买吗？”
“你要知道，这些人可比御史懂得律法，大家都知道规矩，不可能让办事的人为难。再说了，你以为能当上京兆尹的人，在朝中会没点人脉勾连？”
陆明珠轻叹道，“说句不该说的话，父亲素来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可那也是因为有祖父在朝中的人脉和外祖父的帮衬，若父亲只是寒门出身，纵有满腹才华，就他这个性子，最多不过是外放做个县官罢了，哪能成为我朝的内阁首辅。”
一开始听到这话，陆小清心里是不同意的，因为她觉得当今的皇上是个明君，不会做出“亲小人，远贤臣”这样的蠢事。
可转念一想，毕竟康熙也轻信了谗言，罢了戴梓的官，将他流放辽东，使他最后贫病交加去世。汉宣帝刘询虽也赏识过盖宽饶，可他身为御史的他却因言获罪，落得个自刎阶前的结局。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刚正不阿，才华斐然，高风亮节，志在奉公，也曾深受明君爱重，可最终，都因为小人的谗言而落得罢官身死的结局。
陆小清不禁感概，哪怕是明君也会有被小人蒙蔽的时候，陆明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至于她一直最心疼的于谦就更不提了，毕竟在她的心里，朱祁镇也算不上是个明君。
见陆小清的神色凝重，陆明珠将茶盏搁下，柔声道：“好了，这大喜日子的，我们就别聊如此伤感的话题了，反正方才说的那些你也用不着。”
说到这又笑了笑，“不过你现在多听听也是好的，毕竟将来嫁了人，总归要打理产业，知道些官场之事，免得公婆夫君聊起这些时，你一句话也插不上。”
陆小清看着陆明珠的笑容，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也笑道：“姐姐说的是，正好清儿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你说。”
“如果有一家店开在东市，店面颇大，遭到颇多人眼红，可这家店背后没有撑腰的，但好在出入这家店的客人，大多是权贵富户，或清流人士，且城中暂时也没有其他能与之相比的店铺。你说，这家店会不会幸免遇难？”
“开在东市，遭人眼红却没有能与之相比的店铺，且客人并非普通百姓。”陆明珠略一沉吟，“莫非你说的这家店，是红尘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