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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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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看,那是不是俞煊?”

    两个穿着四中校服的女生在看见窗边的少年时不约而同顿住了脚步,如同石化的雕像堵在了门口。

    此时窗外刮起一阵风,就见那阵风轻飘飘地将对方略有些长的头发掀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不耐烦,在两人的目光下站起来“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从对方关窗到扎小辫再到坐回原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明显没有注意到她们,可两个女生还是被这股气势冲得莫名其妙抖三抖。

    “俞煊不是毕业了?”

    女生看着俞煊耳朵上扎眼的耳钉和身上花里胡哨的t恤,莫名联想到这位风云人物平时在校时的嚣张模样。

    “他刚才是不是在发脾气?”

    “别多想,我们又没惹他——”

    话音刚落,她们就看见口中的风云人物突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往她们的方向走。

    女生立马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收了回去,警惕夹着几分心虚往后挪着步子。直到俞煊走到她们跟前,一句话才这么抛了出来:“对对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

    “?”

    俞煊眼里充满疑惑,朝说话的女生睇了过去。

    然而当他的视线接触到她们紧张的神色和身上的校服时,俞煊瞬间懂了,原来是把他当找茬的了。

    他本想直接走出去,可没几步又倒了回来,问道:“我以前有那么吓人?”音调没什么起伏,却比空调吹出的冷风还要低一个度。

    女生连忙摇头,心里想的却是现在也挺吓人的。俞煊扯了下嘴角:“怕什么?我又不打女生。”他说完越过她们走出了大门。

    俞煊出了茶餐厅后拐了个弯,听见隔壁小路上飘过来哼歌的声音。

    他放慢了脚步跟在那人后头,听着对方那令人发笑的调,心想哼的歌如同他的人一样歪歪扭扭。

    这是个老城区,俞煊很少来,他看着那人走进一栋楼里,分不清麻将和说话声哪个更吵,交织着从里屋传出来。

    楼道很窄,年代久远的栏杆在空中散发着一股铁锈味,门是敞开的,不一会儿这股铁锈味就被另一道更难闻的气味给掩盖了。

    俞煊停在门口没进去。

    “来打麻将?”坐在门边的人问他。

    “我看着像?”俞煊指着里面的一角,“我找他。”

    那人一见就笑了,嗓门在这环境里格外突出:“瞿连,有人找你!难得哟。”

    其他人纷纷侧头,有人跟着调侃:“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死烂仔。”俞煊听见他用粤语骂了一句,又传来“你去死”类似的字眼。

    瞿连看见俞煊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男人又心虚似的将破旧的斜挎包往身后拢了拢。

    俞煊的视线落在他包上:“新工作待遇不错。”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出了“嗤”的一声,听上去挺讽刺。

    不是没有听出这句话中的歧义,瞿连道:“我以前在银行存的钱,今天刚取出来。”

    说完,他对上俞煊泛着冷的眼神:“你怀疑你亲舅舅?”

    俞煊看着他:“你说的银行就是我家?”

    瞿连早就不是一两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偏偏他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这个败家弟弟倒是很宽容。

    “没你什么事,赶紧走!”瞿连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推着俞煊就往外走。

    瞿连才到俞煊肩膀高,见他推不动,脾气忽地就上来了:“赶紧滚蛋!我就上你家拿钱怎么了,你妈乐意给,你有什么放屁的权力?”

    不少人朝他们这边看,俞煊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搞得窝火:“瞿连,你是真不嫌丢人。”

    “你说什么?”瞿连瞪着他,“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说几遍都行,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总想着不劳而获——”俞煊话音刚落就看见瞿连从手边抄起水杯砸了过来。

    俞煊没来得及躲,水杯砸中他肩膀瞬间洇湿了一片。

    瞿连指着俞煊骂:“你先看看自己什么样!连自己亲妈都放弃了,你做对什么了还敢教训你舅?你明明跟我也没有什么区别!”

    “谁他妈跟你没区别,至少我干不出你这种缺德事!”俞煊跟他对着吼。

    他吼完就觉得喘不上气,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勒住了他的喉咙,肩上的凉意渗透至全身。

    瞿连这辈子可能什么事也做不成,但骂人的话总能直击要害。

    或许是刚才动作太大,有几张没放好的钱从瞿连的包里掉了出来,瞿连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捡钱,旁边不少人眼睛都瞪直了。

    “真有你的瞿连,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有个这么有钱的姐姐。”

    那人说完对上俞煊的眼神,立马不说话了。

    瞿连直起身来,脸上的五官因为发怒而用力地挤在一起,显得滑稽又可怕:“这是你妈欠我的!”

    俞煊看着瞿连走回去坐到原位,旁边的几人凑上去跟瞿连说话,又好奇地转过头睇他。

    门边那人说:“睇唔出靓仔你系老瞿个侄仔喔。”

    俞煊没理他,走出那栋楼在路边拦了辆车:“兜风么?”

    “兜多少钱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了他一眼。

    “无所谓,”俞煊说,“我打表。”

    “现在的大学生真有钱。”司机嘟囔了一句。俞煊早在刚才说完“打表”的时候就闭上了眼,听见这句话时眼睫毛颤了颤。

    司机抽着烟,跟他絮絮叨叨地聊着天,说他儿子争气,被某个重点大学录取了。

    俞煊听别的听不真切,就这两句听得最清楚。

    重点大学?反正跟他没关系,按瞿女士的话来说就是他有书读都不错了。

    俞煊靠在椅背上歪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让他一下晃了神。

    原本应该坐牢的瞿连现在挺自由,他身上的血迹也没了,变成了一片水迹。周围更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只有从司机手里飘过来的二手烟味。

    袅袅升起的白雾不一会儿就模糊了俞煊的视线,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他弥留之际做的一场梦。

    可梦里的烈阳毫不避讳地灼烧着他的皮肤,裹着一道难以忍耐的热气往他身上钻,侵袭他的四肢百骸。

    烫人。

    打表器价格不断往上跳,俞煊盯着上面的时间日期一阵出神,接着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他的一生。

    俞煊的一生不长,连而立年都没撑到。

    他爸妈在他初三时瞒着他离婚,中考完那一天他才知道,然后他爸就一声不响去了国外。

    自中考以后没人管他,他也是从那时起彻底走歪了。

    瞿箐和他吵过的架比他吃过的饭还多,高考前俞煊还在外面混,后来是他妈亲自到医院领的人。

    和人骑车差点出事,也是那一次让瞿箐彻底寒了心。

    没有激烈的争吵,只有如死水一般平静的面孔对着他说:“俞煊,去你爸那儿吧。”

    俞煊高考后就去了国外,这一走就获得了自由,自由到像是无家可归的野草。

    他最终自断前程,被家人放弃,在国外结识了不少社会垃圾,浑浑噩噩过着后半生。直到被人持枪误伤那天,他才明白生命是如此短暂。

    醒悟得太晚,想要重新开始却早已穷途末路。

    可现在俞煊还活着,并且回到了十八岁。

    “重生”这个词非常不科学,但它实实在在发生了。

    他醒来就在机场,手里的机票标着另一个国家,那是他上辈子走过的老路。

    也许是老天给机会,一刻也没犹豫,俞煊就把机票扔了,之后就是去学校附近遇见瞿连。

    俞煊感觉很神奇,也很兴奋,想嚎两嗓子都没理由嚎,估计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忽然,俞煊被一声车喇叭震得睁开眼,就看见比他还像神经病的司机歪了半个身子朝窗外骂,手里的喇叭越按越起劲,像是他的出气筒一样。

    车辆停在半路上,阳光晃人,高温硬是将出租车烤成了汗蒸房。

    “你残疾还是车残疾,左转灯会不会打?”

    眼见着单方面输出有变成双方骂战的趋势,俞煊语气颇不耐烦:“能不能走了?”

    司机转头看了他一眼,俞煊隐约听见他念叨了句“挺有脾气”。

    这时刚好绿灯,之后一路顺畅无阻,那股燥热被风吹跑了,俞煊把车窗关了,只留了另外一边。

    也许是人到中年,嘴一刻也闲不下来,司机又找俞煊搭话:“你这头发留了多久?”

    “一年多吧。”俞煊的头发烫过,打了层次,一般会用皮筋扎起来,最长的部分刚好到肩。

    上一世他因为这一头招摇的发型不知被教导主任点过几次名,留了挺久,后来在某次回国的时候剪了。

    俞煊对上后视镜里神似他高中教导主任的眼神,还觉得挺亲切。

    对方只说:“挺符合你气质。”

    俞煊:“非主流气质?”

    他听见司机笑了两声:“学画画的?”

    “不是。”俞煊看见蹭蹭往上涨的打表器突然不动了,啧了一声:“不走了?”

    司机说:“我也想走,前面不让啊。”

    估计是因为挣钱了,俞煊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愉悦,不一会儿就听见对方唱起了周杰伦听了都想哭的晴天。

    “居然是个车祸,”司机往外探头,嘀咕了一句,“早知道绕路了。”

    俞煊听见这句话时呼吸一滞。

    回忆争先恐后冒出来,他还记得这场车祸。

    几乎是动作飞快地掏出手机,界面上却显示电量耗尽的图标。

    草!早知道就借个充电宝!

    “有充电宝么?”俞煊问。

    “你等我找找。”司机开着一卡一顿的车,慢条斯理地翻找着充电宝。有用的没找出来,垃圾倒是翻出来不少,期间还不忘嘴碎几句。

    俞煊实在不耐烦:“有吗?”

    在他差点亲自动手之前,司机终于把充电宝翻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电,你看眼。”

    俞煊听见这话差点骂人,不过好在电量灯亮了两格。

    他悬着的气还没下来,开机的瞬间看见弹出来的消息,险些没绷断了。

    -学校附近出车祸了!幸好没从那里走。

    备注显示的是“疯子”,24分钟前的消息。

    紧接着又是一条10分钟前的。

    -你要出国?

    这是冯宁生前给他发过的最后两条消息,再之后冯宁就出了意外……

    上一世他因为出国错过了这条短信,也错过了冯宁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仿佛看见血淋淋的照片,俞煊最痛苦的那段回忆被活生生挖出,面色苍白。

    司机看他一眼:“和女朋友吵架?”

    俞煊没说话。

    冯宁的电话打不通,给他发消息也石沉大海。

    他又去翻通讯录,在清空之前这里曾有很多个联系人,眼熟的陌生的全混在一块儿,俞煊的心也就越乱,最后终于划到了段岑的名字。

    那边很快接了:“你已经走了?”

    顾不上段岑的问题,俞煊问:“冯宁在你旁边吗?”

    “之前还在跟我打电话,听语气挺生气,骑车发泄去了。”段岑说,“背着我们出国,真不够意思。”

    俞煊说:“他在哪里?”

    “四中,”段岑追问:“到底怎么了?”

    “他要跟四中的人赌车,我去找他。”俞煊隐约听见那边传来一声“靠”,接着电话被挂断。

    “多久能开出去?”

    “不好说,你要是着急就跑过去啰。”司机开始打表,估计是刚才听见了通话。

    手机电只充了百分几,俞煊顾不上那么多,付了钱后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乱响,聒噪得让人心烦。

    到现在他才理解瞿箐极力反对他骑摩托车的心情。

    俞煊不停打电话,却总是以对方无信号被自动挂断。

    他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跑到喉咙很快涌上一股血腥味。

    心底祈祷着一件事:疯子,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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