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众人商议,逃亡启程
书房里,周彦安一语不发,从书柜里取了與图,坐在案几旁看着。
周林德有些紧张的坐着,磨蹭片刻道:“老三,我们真的要走吗?这背井离乡的生活不容易啊!”虽然心中知道情况,也已经被云苏那番话劝服,但想到幼年时颠沛流离的艰辛,还是试探的问了出来。
“没有选择,现在北方混乱,随时都可能有大批的胡军打进来。”
“赶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一支百余人的车队。”
“百余人的队伍”,周老爷子很吃惊。
要知道,近年来,北齐蛮子扰边,边境节节败退,如今,保州是最北边的一座大城,它依靠安肃军和广信军得以安定。此外北方析津府府城下辖的密云、昌平、顺州、平峪均也曾被大辽攻占,后来北齐被北月和大雍联合打散之后,边境倒是安定了几年,不过已经少有大商队再来北边,这么多人的队伍,不是大的家族逃亡就是……周林德突然紧张起来,不敢置信的看向周彦安,希望从他口里得出否定的答案。
周彦安面无表情开口,“清苑县沈县令弃城逃了。”
“会不会只是家眷南下避难,”周林德还抱有一丝侥幸。
“我亲眼看到他在马车里,身边跟着县衙衙役和他从不离身的护卫,还带了好几辆马车。”周彦安言之凿凿。
周彦安抬起头来:“他不仅弃城而逃,可能还有其他阴谋,看那车轴的痕迹,里面应该是官银,沈县令不可能大剌剌的离开,这肯定会让县城里百姓恐慌和不满,他必定做了什么安排。我已经叫周青去打听了。”
二人在书房交谈了片刻,来到堂屋,此时,大家已经聚集在此。
周彦安朗声道:“相信大家也知道,近几年来外族频频扰边,不但有大举进攻,还频频有小股混入各个城池作乱,如今北齐气数已尽,但是北月国野心勃勃。昨日到保州城城打探的消息,知州大人将再次征兵征粮,此次秀才亦不能免除,现下时局越发动荡,南迁迫在眉睫,故此今日大家一起商议南迁事宜。”
大家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这个决定时心里难免震动,各自若有所思。
这时候,周青从外面进来了,周青是周彦安十五岁那年去府城赶考时带回来的孤儿,曾送去镖局学过武艺,身手尚可,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
周青平日里老实沉稳,此刻的他脸上竟显一丝慌乱。
周彦安也看出来了,示意他说出来。
“小人到县城门口,便在外观察,并未直接进城。进城的人是少了,而且等了片刻都没有一个出城的人,平日里的货郎,小商小贩多在此时出入县城。在外面等了片刻,发现全城戒严了,应该是只准进不准出,又探查了半个时辰。里面似有喧嚣声,但是大家应该还不知道县令已经逃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周彦安对周青吩咐几句,周青又退了出去。
周彦安遂又和他们说了回来路上看到县太爷的事。
“一县父母官,上受皇命倚重之恩,下承百姓供养之情。怎能独自奔逃?怎敢!”张云堇年少气盛,听出了里头的门道,愤愤不平道。
张云苏也接口道:“在这危难关头,他不仅不加固城池,抵御外敌,还置百姓不顾,甚至为麻痹敌军自私封城,为他的奔逃拖延时间。”也幸亏她将粮食直接送去军中,否则此刻切断军粮不知如何是好,且不论军中军纪如何,始终是大雍北边的防线。
众人一阵唏嘘,议论纷纷。
“彦安可决定好了路线?”张文远打断大家的话。
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到周彦安身上。
周彦安打开與图,示意众人上来,众人围到桌边,周彦安讲解道:“我们先去真元府,大哥这些年多在那边周转,那边至有院子,田产,也有大哥的生意需要去处理,真元是座大城,且它北边的定州有兵,我们可在那边先定下来,也可以观望战况,看到时候能否返回家乡,你们可以什么建议?”
“彦安考虑得是,和我们说一下路线吧!”张文远赞同道。
众人也纷纷点头。
接下来,周彦安和大家说了南下的决定和制定好了南下的路线。
“我们先到保州,这段路很快,到州府与云苍大哥汇合后直接往真元而去。路 上会经过保塞、望都、定州、新乐,一路都是官道。”周彦安一边指着與图,一边讲解道。
“官道会不会太醒目了?”周林德担忧的问。
周彦安解释着“一来我们一行孩子不少,多马车牛车,官道平坦易行,能快速赶路,且走乡野小路不安全,恐遇到从其他地方进来的敌军和截道山匪;二来,依目前严峻形势,离开的不止我们,恐怕更南边的地方,有远见的人家都已经启程了,毕竟有不少世家大族,人脉众多,耳聪目明,能更快分析情况,早早做出决断,是以路上决对不止我们一行。”
周彦安有些疲累的按揉着额头的经络,“后续若有其他情况我们再行商议。回去做好准备吧,明日一早出发”。想着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就让大家散去了。
众人出去各自准备,周彦安还留着堂屋,不多会,几位老人走了进来,正是附近几个村的村长族长。
几人显然已知道了部分消息,都是一脸焦急担忧,临溪村村长是周彦安母亲本家堂兄,算是他的堂舅。率先问道:“安哥儿,当真到此地步了?”
“是呀,举人老爷,可是非走不可了。”
周彦安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堂舅,形势严峻此地已不能多留了,能走就走吧,尽量力去南边,且不说月国胡虏凶狠残暴,每到一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就如今北方赋税加重,服役更盛,官府以战事为由,强征抢收,又还能坚持几次呢!”
几人须发花白,听到这些,险些哭出来。
破家值万贯,对于村民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根,房子和田地是几代人的积蓄,还有祖坟,都割舍不下。
况且对于他们来说,外面有很多不可预知和恐惧,行路难,这村里的村民很多人甚至连县城府城都未去过。一到外面,众人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陌生的环境,根本难谋生计。
周彦安心中不忍,却极快的打断道:“时间紧迫,越快越好,尽量去到大一点有兵士驻扎的州府,路上尽力结伴而行,如果实在走不了的,一旦形势不可控,就往山上去,尽量往里,但要小心深山猛兽,最好人多结伴。”
几人纷纷点头,心中复杂,颤颤巍巍往各村走回去了。
独留下林村长,他已从惊恐中走出来。他有些踟蹰,捏了好几次手心仍未开口。
周彦安看出他的想法,叹了口气“明天一早,如果能赶上就一起走吧,和村里人也都说一声。”
林村长松了一口气,“安哥儿”,激动的低头欲泣。
周彦安轻扶一下他的手臂,“回去准备吧,堂舅。”
林村长走后,刘管家一家、李叔一家被叫了进来。
刘管家一家是当初周林德买来时是一家四口,现在大女儿刘秀做了周彦泰的姨娘,儿子刘福也已经娶亲成家,后来生的小女儿刘娟今年十四还未许人家。
李叔一家是分家之后,周彦安在县城读书时云苏在人牙子那里买来的,老两口和儿子李贵和小孙子,儿媳王氏和小女儿李容,李容和周青相看上了,三年前云苏给他们做了主,如今已有一个女儿。
云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放在周彦安身边,她慢慢的开口,打开了盒子,“你们两家跟着我们周家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形势巨变,我们是要离开的,如果你们有其它想法,我自还你们身契,再给你们一点盘缠,也算是全你们辛苦一场。”
李贵一家急忙跪下来,坚定道“小人誓死跟随”。张云苏待人亲和,从不为难下人,周彦安前途无量,虽然如今世道在变,但周彦安机敏,跟着他总是对的。
刘伯一家对视几眼,也忙跪着表忠心。
周彦安二人也不再多言,“你们下去准备吧,刘伯把消息通知家里常用的八位长工家里,我们明日启程,如果想跟上的话就跟着吧。”
安排好诸事,彦安云苏相携向后院走去。
路上,云苏微微笑着:“你还是不忍心,告诉他们消息,还给了他们机会。”
周彦安淡淡道:“村里人还算富裕,都有牛车或马车,这样不会耽误我们行程。”
云苏定定看着周彦安,“我知道的!”
这些年来,周彦安尽力帮助临溪村周边的人,周围的人都慢慢富裕起来,而今危难关头更是尽量不放弃他们,事到如今,他们本可以今日即刻启程,早点出发,时间紧迫,赶快离开才好,他们轻装快马肯定速度更快。
可他终究不忍心,在这乱世,一个读书人本已愧疚,不能做什么来挽救自己的山河家乡,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就是这样一个人,跟着他,让她不管在哪里,什么时候,心里都无比的安定。
这一夜,知道消息的人心里各种纠结,漫长又短暂的夜里。村里面,有人哭喊,有人纠结,有人吵闹后默默收拾起来。
光启九年八月十四,天还未亮,周家大宅已经喧嚣起来了。
整个院子里灯火通明,男人们喂好马,把清点装好的物品装上车;女人们在拾掇好孩子,清点家当。
天色渐亮,村里人已陆续赶到周家大门外。
林村长站在周彦安身边,“昨晚商议说好的都赶来了,今早来的一共有八十一人”。
林溪村主要是由林姓、周姓、朱姓等几个姓氏聚集杂居的村落。还不到三百人,是个小村,而今只来了一小半,有的可能是要同族一起迁走,有的可能还在犹豫着其他打算。
周彦安站在夜色里,看着村里过来的路,约摸等了一盏茶功夫,他扔掉火把,上了马车,大喊一声“启程”。
陆陆续续动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启程了。
张云堇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周青、李贵、刘福各赶一辆马车紧跟在后,他们所在的三辆马车上装的是粮食和其他家当。
周家一共七辆马车,周彦平赶着的马车里坐着周林德和周彦欣母女、周彦安也赶了一辆,带着云苏和两个孩子,还装了自家紧俏要用的物品。刘伯和李叔也各赶一辆,拉着剩下的人,并放着埋锅做饭的厨下用具。
张家张文远此刻亲自赶着马车,车里放着药草和自家家用。
周家的长工只来了三家,不过各带了亲戚,一共有二十六人,一辆马车,两辆牛车,两辆骡车。
村里来的十二户人家八十一人赶了七辆车,车上放了家当,坐着老弱妇孺,男人们有的赶着车,有的跟在自己马车旁走着。慢慢离开了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天色越来越亮,家乡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不少人小声啜泣起来……
周林德满脸憔悴,躺在马车里,才一夜的时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吴姨娘一脸担忧,宽慰道:“老爷,您要保重自己身体。”
周林德木讷呆滞,有气无力道“我没想到,老二竟这般不孝不义,以前,我只当他顽劣。”
要说周林德为什么这般大受打击,就要从昨日说起来,昨日众人商议事情周老二一家并未在场,慌忙之中大家也没有在意,可到晚间还未见到二房一个人,才发现不对劲了。周林德回到房间更是发现自己放银票匣子也不见了。里面不仅有他自己的银钱,还有周老四的一部分和周彦欣的嫁妆。周林德当场气怒攻心,晕厥过去,幸好张文远及时诊治否则险些中风。
吴氏心里不是不恨的,但是此时也于事无补,一旦周林德有个万一,他们母子三人地位更是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