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难活
一国之母薨逝,不是小事,哪怕这治丧事宜从前都操办过一回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务府带着整个宫里都是忙碌糟乱,好在人头多,事情倒也都办得下去,没过几天,倒也开始井然有序了。
这几日诸王大臣及其夫人福晋,皆入坤宁宫哭丧。
大行皇后薨逝于二月二十七日,哪怕眼瞅着进了春天,天气也还是冷的,更何况要整日跪着哭,不管是真哭还是假哭,哭都是极为累人的活计。
景素在承乾宫里,听着坤宁宫里传来的哭声,深表同情,毕竟几天前她才体会过一次哭有多累。
承乾宫离坤宁宫不远,坤宁宫里凄风苦雨,人人都不舒坦的,景素这些天倒是过得轻松自在。
这几日都是景环陪在佟佳贵妃身边,景素还怕她太累吃不消的,刚开了口说换班,就被旁边的景佩挡了。
至于佟佳贵妃累不累,景素瞧着,她是不累的,正是踌躇满志,容光焕发的时候,为了掩饰这不该有的好气色,早上还要往脸上多铺层粉。
景佩语气里都是嫌弃:“你笨手笨脚的,这些日子是半分差错不能有的,贵妃娘娘如今是后宫之首,要做的事情多不说,每一件事都重着呢,你哪里接得住?”
景环看了景佩一眼,倒是附和:“你景佩姐姐说的没错,你就好好待在这承乾宫,把承乾宫守好就是了。”
景素感谢两位姐姐的照顾,在承乾宫前后转了转。
话说上次的事,实在是给景素的冲击太大了,也让她太累了,景素放空了好些天,如今才稍微反应过来些。
景素坐在廊下,开始思考起人生。
这宫里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的,要说主动找个死吧……也不是那么有勇气。
哎,这落后的时代,死都死的好痛苦。
而且如果是找死,几乎要被乱棍打死的。
景素摇了摇头,这条路也行不通。
苏麻喇姑进了承乾宫,就正好看到景素坐在廊下,摇着头。丁点儿一只,好像又瘦了些,不过也真的俏。
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苏麻喇姑没在别人身上看见,倒是在景素身上看见了。她想起自己主子,太皇太后之前提到的把景素送到康熙身边伺候的事,觉得太皇太后慧眼。
想来当日景素才死里逃生一月有余,被打之前又在花房被搓磨有一年,第一次见那回,不过就觉得小丫头长得讨喜罢了。
苏麻喇姑心想,哎,我是用看小辈的眼光看她的,太皇太后是用看女人的眼光看的,还是给自己孩子看的那种眼光。
就算生的好,也不像是能狐媚惑主的,这人啊,心里想什么,都能从眼睛里看到呢。
“我看这阖宫里也没人比你清闲了。”苏麻喇姑走到景素跟前,看她眼神迷蒙着,这才开口打断。
景素回了神儿,冲着苏麻喇姑福了身,“嬷嬷怎么这会子来,是太皇太后有什么要吩咐我们贵妃娘娘吗?”
“可不是,这都午时了,你们娘娘还在坤宁宫呢?”
景素点头,“这些日子我们娘娘事事亲力亲为,总是吃不上饭的,您要不等等,过会儿命妇就散了,贵妃娘娘也该回来了。”
苏麻喇姑也同景素之前似的,坐在了回廊上,“那我就等一会儿,太皇太后这会在午睡,我也能躲个懒。”
“我瞧你刚刚在发呆,可是在想什么呢?”
景素也知晓说多错多这个理儿,但许是因着和苏麻喇姑的两次接触都让她心里舒坦,也或许是心里憋着事太久了,反正她这会儿有点儿想说说。
“不瞒您说,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些天了,我还是觉得没缓过来。”
景素与苏麻喇姑坐在一处,挨着她,声音小小的,低低的,眉头轻轻皱着。
“我原本就想着,好好当差,平安无事的,到了二十五岁好出宫,我阿玛额娘都疼我,我弟弟也疼我,就算在家里当老姑娘,也能活得开心。”
苏麻喇姑静静地听着,适时的问上一句,“那现在呢?”
景素笑了笑,脸上迷茫和无奈掺杂着:“就是不知道才在这块发呆呢。”
“嬷嬷,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过了半晌,苏麻喇姑才回了话:“难不难的,还不是看怎么过。”
“进了宫里,有个盼头在前面放着,总是要好过些的。呵呵,你呀,现在这样最要不得呢。”苏麻喇姑伸了手指点了点景素脑门儿,“我看你烦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被吓到了吧?”
景素点了点头,抬眼瞅了眼苏麻喇姑,想说什么,又住了嘴。
“小丫头你想说什么就说,这会子就咱俩,嬷嬷听了就忘了。”哎,小丫头都学会欲言又止了。
景素抿了抿嘴,到底还是张了口:“嬷嬷,您说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值钱呢?我弟弟的也是。”
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一股脑儿的全倒了出来。
“嬷嬷您还不知道我当初为何会进宫吧。我阿玛本来为了不让我额娘受委屈,是搬离了主宅的,可是前年我娘小产,不知怎的血流不止,伤了元气,眼瞅着就要没了,需要百年人参来着,可是这东西不易得,主宅倒是有一个,我爹求了又求,我的嫡祖母都是不肯松口的,说除非送我进宫当差,给她嫡亲孙女挡一道,才肯救我额娘的。”
景素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了,她抬起手胡乱擦着,有些慌乱地解释:“为人子女,能救我额娘我心甘情愿,半分不觉得委屈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就有点儿止不住。”
苏麻喇姑把衣襟上戴着的手帕递给景素,让她自己擦擦,哎呦,这丫头不晓得爱惜自个儿的脸,袖子都把脸刮红了。
“嬷嬷知道,救额娘救弟弟都不委屈,委屈的是没有缘由的就要丢了性命。”
景素听了却是一顿,其实她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天晚上那么疯的去救下景飒,按理说,就见过一面呢,哪有多深的情谊。
但是她就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