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火泽睽，叛离亲合（16）
天尊缓缓前行，黑发及腰，摆动中带起轻风。
他的每一步踏得极轻，不曾惊动一沙一尘，却又彷佛漾着一圈圈看不见的波晕，节律着人心的跳动。
一股道韵在十二名弟子心头油然而升，恍惚间，周遭的山石不再死固，空中的云雾不再迷障。
一切的一切，在动静之间，无穷无尽地变换，不再界限分明，这是属于戎胥牟的感悟。
这里每个人的悟性都极高，而每个人的感悟又都不同。
一个个静默着，愉悦着，沉浸在道韵的世界里。
不知不觉间，十三人离开了山门所在的主峰，行出百里，深入群峦，来到一座近千丈巍峨高峰前。
这里给人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隐隐有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笼罩在山前。
天尊也不言语，径直走向一处山壁，眼看就要撞到壁石，竟不停步，就这么蓦地消失，仿如融入了山石之内。
“天尊！”
紧跟在最前面的天风，抬手惊呼，宽大的丝织袍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段白皙的小臂。但比起手臂，他的面庞更白上三分。
曾听鼎人玉念叨过她这位大师兄，只道是，斗姥之宫，云大师兄。翩翩君子，雅俊第一。
他收住脚步，一瞬的惊愕迅速被温雅掩饰。侧头见一袭如火红衫，冲上前来对石壁一番摸索，调笑道：“我就说谁这么火急火燎的，果然是龙己师姐啊，这石壁看着就坚硬，师姐可摸出了甚么？”
龙己一向厌恶眼前之人，总觉得处处矫揉造作，听他话语中隐有调弄之意，便寒了脸回道：“天云师兄这一声师姐，我可不敢当，我不过是师尊女弟子中最年长的一个而已，比不得师兄虽脸白模样轻，却年高望重的，无怪人玉师妹说，天云师兄是老夫常怀少年心。”
闻“老夫”二字顿觉刺痛，天云低头用手扶整着袖口，脸上闪过一丝忌恨，“鼎师妹她最爱玩笑，师兄我不过痴长些罢了……都说你最得大师伯器重，可曾听师伯说起过天尊这穿山土行的神通秘法？”
他有意无意将“器重”二字加重，还挂上一丝笑意，甚至瞟了一眼站在队尾的美艳师姐突迦，以及自家二师妹地风。前者若有所思，对这边漠不关心；而后者在看到他的眼神时，慌忙放低了头，一丝怯懦爬上了娇小的脸庞。
龙己没有搭理天云，寻着队伍中的两位同门师兄问去：“娄师兄，咱们三人之中，以你最长，可听师尊和师叔们说起过这等秘法没有？”
身长将将过丈，一副中年老实模样的娄云衢，紧皱双眉，冥思苦想，半晌还是晃了晃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又问向身旁的高壮光头男子：“黄师弟，你可听师尊说起过？”
黄龙天哑，木讷地摇摇头。
“让我来试试这山壁。”
随着话音，熊狂已走到壁前。
高出众人一头的他，集力冲拳，狠狠打在山壁上。诡异的事情发生，这本该碎石开山的一拳，竟然打得无声无息，壁石完好无损不说，甚至都未留下任何痕迹。
不止是熊狂，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惊诧莫名。
“这山壁有这般硬吗？那天尊是怎么进去的？”夸娥巨留走上前来查看。
“莫非这是至人境的妙法神通？”娄云衢露出神往之色。
天风意外过后，有些忌惮熊狂大增的武力，轻笑道：“听说熊师弟一直在接受仙守的苦训，誓要夺魁云云，如今看来这力道还是不够啊。”
“天云师兄你一向善跑，这力道一途怕还没资格品头论足。”龙己看不惯天风的挑衅，自然仗义出言。
“师弟早已气巫双修，刚刚一拳怎么也有过三鼎的力道，除非这山壁堪比陨铁黑，怎么可能连个痕迹都留不下？其中必有古怪，我来试试？”
说话的罗宣，一抚虬髯，一瞪凤目，快步上前，出生于熊氏的分支附庸之族，他一心念着本门与师尊的威严。
真气发于肝宫，以最强的火之气融合土、金二气，聚集手心，紧贴石壁的手掌渐炽，热劲似火，臂腕如炉。他虽仅炼三气，却能凭借这一对炼火掌，在同门之中少有匹敌。
若是寻常山石，在炼火掌下，早被烤得崩裂，然而石壁依旧是不生烟火的样子。
“怎么可能？”罗宣惊疑道。
夸娥巨留在旁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敲打着石壁，因其个头矮于常人，时不时跳将起来去够高处，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奇怪，太奇怪了，你们听，这边上的壁石敲之有声响，也很容易打碎，显然是寻常山石，可中间这数丈的石壁却连个声响都打不出来，难道是丝棉做得不成？哎，咱们居然把天尊弄丢了，这可怎生是好？””
站在远处的陶阏丝毫没有走近山壁的意思，便那般遥立道：“夸娥师兄莫要胡言说笑，既然天尊引我们至此，定然不会让我们面壁兴叹，或许有隐秘的入口，我看咱们不如分头在四下来找找看。”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会不会入口藏在上面？是天尊的身法太快，让我们误以为他穿山而入呢？”龙己深以为然，当即纵身而起，顺着山壁向高处攀跃。
“姚师弟言之有理。”娄云衢也向一侧探寻而去，黄龙则紧跟师兄其后。
天风等人也各自打算寻个方位查探。
霄妘向戎胥牟投来征询的目光，却见他摇摇头。
陶阏之言听似有理，怎奈戎胥牟早留意到他的眼神，似乎有所察觉，又有所隐瞒。
“陶阏并没有离去的打算，他在支开大家，会不会是发现了天尊穿山的蹊跷所在？”他暗中揣测。
“只有中间的石壁没有回声，会不会是幻蜃之象？”地风忽道，发现被所有人看过来，忙又缩了缩头，让她本就不高的身材更显瘦小。
“幻蜃之象，绝对不可能，我可是真真切切地打在了硬石之上。”熊狂大力摇着脑袋，否定着地风师姐的想法，让对方更觉羞惭，头埋得更低。
夸娥巨留数次瞥向陶阏，一点也没有离去的打算，反而在原地撬挖起壁石，“天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不让我们带兵刃，等比试交手的时候，我真的很吃亏啊。若有兵刃在手，现在就这么从旁挖过去，你们说会不会把天尊挖出来？对了，罗师兄，我看你的炼火掌厉害，不如同熊师弟配合，一个烧一个挖，试试？”
见罗熊二人真的在考虑夸娥的提议，陶阏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道：“罗师兄，熊师弟，你们莫要听夸娥师兄乱说，他那是在逗你们，这山体厚实要怎么挖，莫非学愚公，要知道咱们可是在大比之中，哪有那等闲功夫。”
夸娥巨留也不争辩，狡黠地一笑，转头问向戎胥牟：“嬴师弟，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