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火车站里，人声鼎沸，四面八方的口音混杂着，吵闹得就像采花粉季节里的一只巨大的蜜蜂箱子一样。嗡嗡直叫，一刻也不停歇。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我独自坐上了开往雪城的火车上，想起将要自己坐31个小时的车程，人一下子像蔫了一样的黄瓜，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已到了午餐时间。我迷迷糊糊地只听到，列车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让一让，腿让一让啊。我无力地睁开眼睛，望着昂贵的盒饭，心想：列车上的盒饭一盒就要三十元，我还是忍着不吃为妙，这马上就要毕业了，到处都是需要花钱的时候，这又遇到母亲病逝，唉！真真是雪上加霜。
看着远去了的餐车，我默默地从背包里掏出水来喝了几口，上了一趟洗手间。回到座位打开了海霞为我准备的食物，三根黄瓜，三个西红和三盒方便面，还有一包餐包和三盒牛奶。本想吃方便面的，但看着列车里的乘客拥挤，想着又要翻山越岭似地跨过他们去打开水，我便放弃了吃方便面的想法。随意吃了个餐包和一盒牛奶，再添根黄瓜，肚子便也就有了温饱感。便又拿出背包里的《鲁迅小说全集》看了起来。
我就这样沉浸在故事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着好像是到了一个站点。坐旁边的一位乘客下了车，又好像上来了些乘客，感觉有一位乘客坐到了我身旁的位子上。唉，我也顾不得这许多，只管埋头看着自己的书。就这样一直看着书，直到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让一让，腿让一让啊。
我不由得想笑，摘掉眼镜，抬起头来蓦地看到坐隔壁的男生好是眼熟，那男的也同时看到了我，只见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很吃惊地道：“哇，高杨，竟然是你，这也太巧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缘份吗？”说完伸直脖子咯咯地笑了几声。我把手中的眼镜戴上，不敢相信似地再仔细瞅了瞅，发现竟是熟人梁南儒。高兴得直喊“太巧了，太巧了，梁南儒，你怎么也在车上？”我俩一阵惊喜过后，就平静地坐了下来。
于是，我向梁南儒诉说了家里的境况，临近最后一年就要毕业了，母亲却走了。梁南儒安慰了我一番：“人死不能复生，你自己要注意身体，节哀顺便为好。”当时，我好希望他就是你，可以轻轻地躺靠一下，可他却不是你。有了熟人，当时我可高兴了，心想着这下可以有个人陪着了。便轻轻悄悄地同他聊起天来。
你看，我们仨多有缘份啊。梁南儒是我们雪城大学隔壁雪城医科大学研三的学生，他又与你是同乡。
梁南儒问我：“怎么不让郑大北陪着你回雨城呢？这么远的路程，他倒是能放心哈。”
我微微一笑，道：“他原是想陪我的，但这不就要毕业了嘛，他那专业，你是知道的，不天天呆在实验室里，他的论文能写出来吗是我没让他一块回。”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个人陪着你来回总也是好的。平常一个人坐车都觉得苦，更何况家里又有事平添了几多愁啊？不过，现在遇到我了也是一样的。我可以陪你一直到学校，也是好的。你自己要想开点，这马上就要毕业了，别影响了心情，要顺利拿到硕士学位先。怎么样？你俩毕业后确定到哪个城市发展？确定了吗？”
我看他一连串问了这许多，便呵呵地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说：“怎么？才多久不见，你就变得像个长者起来了。”看他还在等着我的回答，便继续说道：“原先只想着在雪城或是到北京去发展吧，这眼下我母亲没了，看着孤伶伶的父亲一人在屋里，我现在有点纠结起来，这一路上也一直在想着，毕业后要不要回雨城进高校呢，如果能回到雨城，同时可以照看父亲，即便照顾不到，离他近些，他也心安啊。”说完心里又不由得一酸。
他接着问道：“那郑大北呢？他怎么想？愿意跟你一块回去吗？”
“他可能更想留在北方，离你们老家临汾近些吧。他有说过想去雪城的‘一汽’，不过还不一定呢。”说完，我当时跟他摇了摇头。
“‘一汽’？嗯，如果专业对口的话，那里确实收入可观。不过你呢？你愿意留在雪城吗？”
“还有最后几个月，先不说我了，你呢？”
“我呀，还没女朋友，在哪儿都行。”说完，梁南儒又是咯咯地一笑。
“正经的。”我瞪了瞪他。
“我，继续读博呗。我这次回老家就是跟家人商量来着。”梁南儒顿了顿，继续说：“学医的，不读个博，毕业了哪能进好医院，想进高校更难，要既有学历又得有实力。想到美国去留学继续拿个博士学位吧。”说完，他把头望向窗外，好像是有心事。
我推了推他胳膊，问：“怎么了？回去谈得不顺吗？说到这儿，看你好像不大高兴。”
“没有没有，我那老父亲，一开始，也没说同意，但也没有说不支持，只说了怕我到了美国，不想再回国了。”他说着，便用手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那你怎么想的呢？你若去了美国，学成以后还会回国内吗？”我也忐忑地问道，心里也挺担心他不再回国发展了。
“我当然想，只是看着我爸那老古董的样子，这么不理解自己的儿子，真是让我恼火。”梁南儒说完继续望着窗外。
“那不就得了，好好跟老人家说，就说你学成后一定会回国报效祖国的。像两弹一星的功勋科学家钱学森一样‘学成必归，报效祖国’。你若这样说，我想，他肯定会特别高兴的。人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还得哄一哄。”说完，我突然就又想起了我的父亲，我那年迈的父亲哟，你肯定也是希望我到外省求学，毕业时，回到自己的故乡效力的吧。
“嗯，我会说的。谢谢你！高杨，你总是这么贴心。谁娶到你真是幸福。”梁南儒说完，低着头看向他的双脚，稍稍思考了一下，又说道：“高杨，你不想出国去留学吗？如果你跟着我一块出国留学那该多好啊！”说完，他又望向窗外，我看向他的脸，发现他的脸上微微地现出了些愁楚，我突然有点心疼。
可是我心疼他又能怎么办？我心疼他又能怎么办呢？
又想起了那一年，我们仨也都才刚上研一，也是在火车上，我们相遇了。第一次见面你俩都在，你们两个男生，我一个女生，同坐一辆火车，同往一个城市。后来还发现，我和你居然还在同一所大学里读书，只是专业不同而已。梁南儒虽然与我俩不同校，但雪城医科大学也就在马路对过，我们多近啊！
看着梁南儒一直望着窗外，我只好埋下头来继续看手中的书。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捋清了思绪，也有可能是觉得他的情绪万不能太显山露水了吧，想到我的不容易，一个人从北往南走那么遥远的路，奔丧完又一个人从南往北走，实在艰辛得很。忽然间就仿佛心疼起我来，转过头来对我说：“饿了吧？我到餐车去打两个盒饭来。 你守着座位坐着啊，别让别人占了。”
我嗯了嗯，看着梁南儒翻山越岭似的跨过火车上因没有座位而席地而坐的乘客，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我则一个人坐着，看着他总喜欢照顾我，我心里不由得既温暖又为难起来。
南儒，他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男孩，以后谁跟了他肯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如果我当初选择的是梁南儒，而不是你，结局又将会如何呢？我突然就这么地偷偷想了一下，小嘴巴不自觉地微微想张开，才发现我这是自说自话，便自言自语道：我们仨现在也都还年轻呢，谁知道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呢？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又朝窗外望去。
不禁赞扬起火车的坚强来，前面的路，不管是山是水，总能跨得过去了。就这样，一忽儿地想想你，又一忽儿地想想梁南儒这之间，却听到了梁南儒在叫我赶紧为他腾出地儿时，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接过他打来的盒饭。
我俩忙着吃盒饭，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