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交心
南若瑜在体育馆扑了个空, 从西曼军校的老师那里得知，时寒已经被送去校医院。
他急急忙忙赶过去。
怎么会受伤呢？那些改造人有这么强吗？
早知道昨天就该听老中医的，不让他胡来！
南若瑜那里还有些肿, 走路都觉得怪怪的，因为要面子所以一直强撑着，这会儿跑了半天, 人都有点难受了。
但他心里更难受，揪疼揪疼的。
他连时寒训练都看不得。
南若瑜进入校医院, 周围许许多多奇怪的目光都在打量着他。
一只精神力与其他同族不一样的鲛人, 并且拒绝配合帝国科学院做研究。
这种目光让南若瑜觉得不舒服, 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人, 而是手术台上的一个样本。
等他进入病房，看见时寒躺在医疗舱里, 眼眸紧闭, 射线照在少年强健的身体上, 汗珠顺着鬓发往下滑，时寒表情很痛苦。
他手腕上空荡荡的，普通的红绳哪经得起这种级别的搏斗，什么时候被扯断的都不知道。
封建迷信果然不可取。
“来啦？”梁琼见到南若瑜，站起身说：“刚好,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看着小寒别让他提前出来, 要照够时间, 愈合速度被治疗射线提高了130倍, 难受也是正常现象。”
忍过半小时，时寒就不需要像李夕那样打石膏过半个月。
尽管梁校医装作云淡风轻，南若瑜还是察觉到他隐藏的怒气。
梁琼走后, 年轻人手抚摸上医疗舱的透明顶盖，他的血液与电流能融为一体，从无数的粒子运动中感觉到伤口在愈合。
时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湛蓝的眼底映照出南若瑜的绝色容颜。
少年缓缓做出一个口型：没事。
南若瑜朝他扯出了一个微笑。
时寒重新闭目养神，没看见南若瑜搁在透明舱盖上的手指悄悄蜷曲起来。
伤口愈合的痛苦不是疼，而是痒，时寒结束了半小时的折磨后，精疲力竭地昏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
“你醒了啊？”梁琼坐在病床边，查看着时寒的病例，一边神色凝重地说：“现在是新星历3440年，你昏睡了二十年，若瑜等不及，已经和别人结婚生子，孩子都有你这么大了。”
时寒：？！
少年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这回换梁琼傻了。
他全然没想到聪明小子居然能被这种拙劣的伎俩骗到，一个没憋住，拿着病例一边往床上拍，一边哈哈大笑，毫无为人师表的觉悟。
更看不出梁琼才刚跟某些负责人当面拍桌子叫板过。那狠劲要被时寒看见了，估计能当场一句好家伙。
时寒：……
他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假装淡定道：“若瑜呢？”
刚才一刹那，时寒满脑子都是：他要是出事，南若瑜该怎么办？
会很伤心吧。
他会回到海里去吗？
时寒还是希望南若瑜找到一个能照顾自己的人，否则他怎么也放心不下。
过了两秒，时寒又陷入疑惑：会有这么一天吗？
梁琼打断了他的思绪：“若瑜出海去了，别，别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又不是小孩子！若瑜心情不好，我给他申请出海证，他说很快就回来。”
校医起身端了杯热水给他，“去洗个澡吧，一身都是汗，还有你看看你那一身的牙印！”
老中医百无禁忌见怪不怪，揶揄的话说得顺嘴，少年薄脸皮却逐渐变红。
还是被发现了……orz
“那个学生……”
时寒刚开口，梁琼就比出个噤声的手势：“我知道你聪明，但这种事情要么你偷偷查，有机会一举扳倒那些人，要么就别提，否则引火上身。”
“说到底，改造实验也是模仿兽人的血脉觉醒之力，不是每个人都拥有你这样的条件。”
人类既不想和兽人结合生下跨种族混血奴隶，又盼望着能拥有强大的血脉之力，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别的方式。
假如成功，人类在进化史上将会突破一个新的里程。
少年冷冷道：“他们明显有不稳定后遗症。”
十几二十岁的学生灿烂得像向日葵一样，如果林之峰以后也和第一军校失控的学生那样，心智受到血脉觉醒的扰乱，变得和野兽似的。时寒就觉得这一切都不值得。
人类应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但是兽人成了新公民，”梁琼定定地注视着他，叹息道：“新公民的到来意味着过去几百年的实验，以及还在观察期的这些试验品们都是一个笑话。”
“说这话不是指责你们的意思，起码你们的到来会让之后想继续实验的人多一层考量，但军部现在确实着急了，最好的方法是让这些学生……这些试验品尽快投入使用。”他的话语充满着嘲讽。
“有多少样本？”
梁琼默然：“我不知道。”
那就绝不是小数目，不仅军校有，其他学校也有。
但相比起梁琼说的，为了全人类的伟大目标而做出的必要牺牲。时寒的思维则是彻头彻尾的上位者——没有一个统治者能如此无私，冒着成为全人类罪人的风险，投入不计其数的财力物力，耗费百年时间，去推进一个进化实验。
如果真的有一种进化百分百无副作用，那么第一批进化者应该就是大贵族。他们必须保证社会资源永远向自己这个群体倾斜，否则权力就该洗牌了。
梁琼反对人体实验，更反对将样本扩大到平民群体之中——尽管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这已经成为了一个现实。
梁琼选择退出x计划。
但他只是一名校医，或者说，他曾经短暂地成为科研组里的一名成员，他坚信人类在科研方面的努力最终是能够取得胜利的，却未曾想过比起未知的阶级动荡，对统治者来说，最好的方法反而是保持现状。
x计划只是包裹在华丽糖衣下的腐烂的糖果，是人类懦弱、自私、胆小却狂妄的写照。
梁琼说：“那个学生被秘密送往第一星系治疗了，这事你先别声张，外面都以为你俩是打上了头。”
“今天只比一场，明天休息，之后的比试视你的恢复情况来定，别太担心，有我和老司在，他们还是有所顾忌的。”
司教官不苟言笑，为人刚正不阿，性格虽沉闷了些，但军衔不低，已经是少校军官级别了。而梁琼曾是x计划中的一员，说白了帝国科学院都有他的老同僚。
时寒不担心，因为江乘舟这两天留在西曼军校。
如果他下手够快的话，应该已经睡到了沈念。
时寒本以为想起这茬会觉得别扭——这位沈先生毕竟还头顶着侯爵未亡人的身份呢。
实际情况却是内心无波无澜，仿佛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
古人说身前哪管身后事，他现在也差不多——身后也管不着身前事了。
若非江乘舟是他有意招揽的人才，时寒实在犯不着再绕多这么一个弯子。
触手buff么，不就那样xd。（凡尔赛发言）
梁琼见时寒下床能跑能跳了，临走前回头道：“我去找霍华德导师喝酒，若瑜晚上九点回来，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海边接他。”
时寒点点头，觉得导师的姓氏似乎有点耳熟。
不过星际姓霍华德的也太多了，时寒没多想，而是拿出通讯器，给江乘舟发了条信息——
【高处不胜寒】：晚上出来喝酒吗？
【江边月】：呦，看来那一拳没给你干懵，居然还喝得动。
【高处不胜寒】：别废话，来不来。
【江边月】：你小子自己夫夫恩爱了，就不让我过会儿二人世界。
【高处不胜寒】：别装纯情少男，不像。
【江边月】：这你又知道了？
【高处不胜寒】：我专业剪红线。
【江边月】：行吧，上哪儿喝。
【高处不胜寒】：海边吧，鱼下海了我喝完顺便接他回酒店。
【江边月】：……
【江边月】：做个人吧兄弟。
少年没再回复了，活像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龙。
“什么人啊这是，”江乘舟放下通讯器，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吐槽：“自己老婆不在就光顾着折腾大哥，幼稚，可恶！”
不知道他现在正憋着火嘛！
小老乡可能真的不知道。
江乘舟回头，看见身后的大床上，还在沉睡的沈念。
沈念情绪受到刺激，注射好几针镇定剂后才睡着，梦里都皱着眉。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恐怕是不太愉快的事。
药量挺大，到现在还没醒。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江乘舟完全有机会下手。
江乘舟不止一次被沈念气得牙痒痒，小寡夫欲拒还迎的本事练得不错，勾得江侍卫长几次想起他都忍不住血气上涌，自己进浴室里撸了几发。
他可不觉得订婚这么长时间，侯爵和未婚妻俩人还能清清白白，除非侯爵阁下“不咋行”。
时寒不知不觉中就被这哥们儿扣了一口大锅。
到底腹诽死人不是江乘舟所为，他虽不自诩正人君子，也不置于把错都归在死人身上，只能说明他沈念跟侯爵练了一身高段位，把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江乘舟这人脾|气|狗|得很，常在花丛过，越挫只会越勇，非要把人驯服了不可。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强迫人，追文可以i狗血，但上|床必须得是你情我愿。
江侍卫长从不玩强制爱那一套，他身边不缺男男女女，合不来就好聚好散，没必要搞得太惨烈。
之所以陪沈念墨迹这么久，就是因为沈念总钓着他。
就好比昨晚沈念死死抓住他的衣服，神志不清地叫江乘舟别走。
若非沈念亲自发话，江乘舟也不可能避开荷枪实弹的亲卫，留在他的房间——江大人没拿到天狼守卫军的调动权呢，前段时间还和人家的头头在诺兰山庄里吵了一架。
江乘舟就像伺机而动的头狼，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住对方的咽喉，让沈念彻底臣服于自己。
——而不是臣服于头痛。
沈念头痛了一整晚，苦逼的江乘舟啥也没干成。
他是蠢蠢欲动，但也还没禽兽到非要在这种情况下生米煮成熟饭。
好不容易觉得对方今天醒来后，或许能深入探讨一下更进一步的关系，结果好死不死，小老乡在这时候找他喝酒。
他就是来克我的吧？：）
兄弟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江乘舟还是决定去。
“不是，这就是你说的喝酒？”江侍卫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龙族爱喝烈酒，时寒给他捎带了一瓶白酒，自己则捧着一杯牛奶。
少年迎风坐在礁石上，听着海浪声，喝了一口热牛奶，岁月静好道：“体谅一下，早上刚断了两根肋骨，我再喝酒你信不信梁琼半夜爬你床底下去？”
江乘舟想了想，梁校医不是他的菜，爬床底大可不必，于是嘀咕道：“可以等伤好再喝嘛。”
“我官方登记年龄十七，”时寒放下杯子，斜睨他：“昨晚一晚不够你发挥的。”
-下次跟若瑜商量得延长时间。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江乘舟就耷拉着脑袋，苦着脸说：“实不相瞒，还没得手。”
时寒：“……”
-没事了，鱼鱼解除危机。
男人这奇怪的攀比心啊，简直是跨越阶级和种族的一种存在。
时寒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对江乘舟回去干了什么没兴趣，转而问：“怎么跑到第三星系来了，穆尔列斯星系的事情都调查完了？”
江乘舟心想不是你把我引来的吗，还在这儿装傻，但他也不挑明，仰头喝了一口烈酒。
冰凉的酒液顺着咽喉流入体内，像是一根点燃的引子一直烧到胃里，血液跟着沸腾起来。
江乘舟喜欢这种感觉。
不得不说小老乡对酒还真有点品位。
这酒估计是第三星系产的，江乘舟都来好几次了，这边的朋友也没带他喝过，尽找些又贵又难喝的，整得跟一帮暴发户聚会似的。
虽然他真的是暴发户。
江乘舟决定记下酒的名字，回斯里兰后买几箱回府邸喝。
看在酒挺对胃口的份上，江侍卫长大度地不和小老乡计较喝牛奶的事了。
时寒手捧热牛奶，嘴里淡得不行，其实他也想喝酒来着，但南若瑜没回来，时寒也不想喝醉了，万一有什么事……
现在的境地，连喝醉都不配。
俩人各怀心思，听着海涛声喝着酒（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军校生活，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斯里兰政务上的事。
江乘舟状似不经意道：“昨天和小殿下汇报马尔博罗案的进度，不知道纪凛那老头是不是又上谏了，你说好端端的封建专制星系，设什么谏臣啊，一天到晚坐在学士塔，没别的事干，就知道谏谏谏……”
时寒淡淡笑了。
当初纪凛就参得死去活来的，一老头对着一岁半的小皇帝，边比划边参摄政王，时寒就在旁边听着，跟罚站似的。
小皇帝听了半天也还是没懂，只知道张着手臂在空中挥舞：“小、叔叔…叔……抱……”
时寒负手而立，一副你耐劳资何的架势，气得纪老眼前一黑。
如今换江乘舟遭那个糟老头子的罪了。
少年装作好奇地问：“纪学士谏了什么言？”
江乘舟低头把玩着手里圆润的白瓷酒瓶，瓷质细腻冰凉，他说：“说小皇帝年少，要是下令杀掉自己的亲堂叔，未免会落下一个幼年暴君的名号。毕竟没几个血缘亲属了……不过照我说啊，远得连姓氏都不是一个起源宗，啊，一个姓楚，一个姓马尔博罗，你就想想这中间隔了几个诺亚帝国吧！”
时寒笑问：“那是要放了他？”
江乘舟摆摆手：“放也不至于，马尔博罗野心勃勃地觊觎着皇位，你看那小皇帝，离结婚生子起码还有十年，楚明远的性格你可能不清楚，叛逆期来得太早了，真要命……”
时寒面无表情：“小孩子不听话，打两百顿就好了。”
江乘舟又喝了一口，道：“你这话深得我心。”
说完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风也不是很大啊？怎么突然这么冷。
总不能是摄政王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他麻烦吧。- -
怎么可能！：）
不过江乘舟转念一想，自己最近泡人家未婚妻，还揍人家小侄子的话，好像确实不怎么厚道。
好在这种凉意很快消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江乘舟酒量极佳，几瓶下去都不是问题，只道是自己思维过于发散了。
少年清澈的嗓音就像山泉一样，带着一点试探：“你打算怎么做？”
江乘舟觉得他明知故问，于是偏过头来，反问道：“别光问我，那晚你也在，换你你怎么做。”
他目光深邃，似乎是想从对方的回答中求证什么。
对于江乘舟的混血身份，自上次请帖与酒窖后，俩人心照不宣，只是相互不挑明罢了。
江侍卫长地位不稳，如今有机会跨越阶层，这会儿暴露身份，恐怕熟饭能转生、煮熟鸭子都能飞出去——小皇帝可扛不住整个贵族阶层施压。
对此，江乘舟格外谨慎。
从卡普洛星球起，他观察小老乡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很多，少年的防备心很强，也习惯于藏锋露拙，哪怕对自己也是这样。
连姓名都是假的。
“穆”、“寒”两个字，无一不显示小老乡和诺兰侯爵家族存在关联，可当真查起来，江侍卫长又没发现什么确切关联。
也是，真有什么蛛丝马迹，帝国早就翻出来了。
小老乡为人处事低调沉稳，却又处处与沈念针锋相对，这本身也很矛盾。
他身上的秘密，可不比帝国心心念念的南若瑜要少。
但江乘舟就想听两句真话。
人心总是肉长的，江侍卫长希望，自己主动帮助对方这么多次之后，起码能听到一两句真心话，而不是滴水不漏地打太极，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场面话江侍卫听得多了，不稀罕。
他们年龄相仿，又是同族，根本利益上是可以达成一致的。这才是江乘舟不断伸出援手的原因——而不是真的喜欢做慈善，没事就送上门当个背锅的冤大头。
牛奶已经凉了。果然，少年又陷入沉默中。
江乘舟以为等不到，正打算轻飘飘把话题揭过，假装无事发生时，少年开口了：
“要流放就让他们流放去，山长水远的，半路上有个什么水土不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绕过斯里兰王法，无视小皇帝和朝臣的意思，把人做掉还假装是娇生惯养的贵族水土不服。
话说得挺黑。
江乘舟怔了怔，忽然笑了。
他原本就容貌俊美，笑声变得越来越放肆，海浪似乎配合着他的愉悦，翻出雪白的泡沫。
江乘舟笑过之后，眼中充满着灼然的野心之火，低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强强联合。
达成2900瓶营养液，解锁【时寒的记账本】——
新星历3421年11月2日，第一星系·大雪（记得给鱼加衣服）
上位者听起来很爽，事实上，也真的很爽。xd
唯一让我不满的，是经常遭到下属过度揣摩。
比如我有个习惯，每次交完公粮后为表体贴，我都会等若瑜睡到自然醒，让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然后，次数一多，现在我的下属们就知道，每次我没有早上五点半起来办公，就是昨夜交公粮去了。- -
只这样也就算了。
他们还自以为体贴地给我献各种补品，什么强肾片，海豹丸，十全大补汤……这一年来见过的补品比上辈子加起来还多！
补什么补！劳资好得很！┻━┻︵╰(‵□′)╯︵┻━┻
感谢在2021-11-01 16:46:30~2021-11-02 17: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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