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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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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石头、泥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落。

    山上的粗树干被泥石冲击掉落。

    骡子马匹、老牛,被惊的前蹄朝天,使得脚夫们连拽都拽不住,造成队伍里小面积翻车。

    粮食、草药,前排队伍运输的武器掉的乱七八糟。

    衙役和脚夫被狂躁的牲畜顶飞、踩踏,有好些人受伤。

    犹如蜿蜒小溪的队伍里,在最后面负责运酒队打头的二柱子吓的猛拍心口,亏着他听了杨满山的话,跟的不紧。

    这要是跟的紧,也会和前面队伍里一样。

    翻车的翻车,货物乱套的乱套。

    可即便后面没乱,大伙只是面露惊慌。

    杨满山仍旧不放心的开始带队喊口号:

    “向后转!”

    “进入三钱状态!”

    所谓“三钱”是口号了。

    在老家时,早先和大伙说好的,口号一共分十等级。

    就不一一介绍每个等级是啥了,反正当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左小麦、六子、二柱子六人之中只要有一人喊出:“一两状态”,那就说明满级了,真正的战役开始了,他们发现敌人来了,要和敌军交手。

    而眼下的三钱对应的是小心牲畜,管理好牲畜。

    满山传完令。

    运酒队的小子们纷纷:好的嘞。

    这些在家里都训练过。为记住口令,有些人还在家时死记硬背过。

    运酒队伍的小伙子们,开始行云流水般调头。动作那叫一个训练有素,

    调头的空档还能看到一奇景,多亏眼下没外人注意这一幕。

    小伙子们一手紧拽住牲畜,一手纷纷从怀兜掏出一小块破血布,在老牛骡子面前边晃一晃,边呵斥道:“老实些,你慌个毛!”

    他们还没慌呢,牲畜比人还惜命。

    而到了此刻,守尾的六子成了最前排的引领者。

    该往哪走,走多远,六子不知道,只知道总是要先离开的。

    六子心想:盘山道那条路指定是不通了,他们后排的要是不动,离事发地点近的那些人就会被堵在那里。挪动着先调头总是没错的。

    与此同时。

    朱兴德赶到张大人和李知县身边。

    张大人要不是靠护卫护着,早就被颠下马被踩踏个半死不活。

    朱兴德的到来,帮了忙。

    张大人刚站稳脚跟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

    他眯眼望着,隐隐约约中看到依山而建的盘山路,到底经受不住泥石的冲击断裂,那盘山路一分几瓣儿掉向山涧。

    “大人。”

    张大人腿一软,要不是朱兴德眼明手快搀扶住他,他就要原地坐下了,官帽都已经歪了。

    张大人一言难尽的后怕,心噗通噗通乱跳。

    如若他催促着赶路要快一些,一意孤行。

    如若他听了之前特意跑来说朱兴德坏话的小人谗言,训斥朱兴德拿鸡毛当令箭耽误战情,那么等待他们这支队伍的就是随着盘山路一起掉落山涧。

    不是掉一小撮人,是搞不好正行进在中间,随着这一场泥石流全部掉下山涧,回头连个送信儿的人都没有。

    其实他不怕死,怕就不会主动领命。

    可他怕的是前线的将领、无数征战的将士想必还会死守、傻等物资的到来。

    马上就要进入深冬,没吃没喝,边境频繁交手恶战,那些人流血流汗,还会最终因等不来粮食而活生生饿死。

    那么,那些人在一天天期望中重复失望,他们在活生生饿死前会想些什么。

    他想必将会成为朝廷罪人,百姓眼中的罪人。

    “大人,建议速速撤退,重新考量路线,不能再耽搁在这里了,前方路不通”,朱兴德用双手扶着张大人正颤抖的胳膊,深深对望道:“天要黑啦。”

    “对,你说的对”,可见其慌张程度,都开始附和朱兴德的话了。

    此时的气度和语气,和普通老头没什么太大差别。

    张大人准备上马前,看了眼脚下的地,不远处有几块地面居然呈现出蜘蛛网碎裂的状态,就可想而知这场泥石流冲击带来的震动有多大。不知道的以为是地龙要翻身呢,而事实上是山上石头砸的,能砸出这么老远。

    山底下要是住着村庄,那就完了。

    亏着这里没有百姓居住。

    ……

    返回的路上,只能听到督运队的武官们不时申斥催促的声音,靠腿行进的普通衙役和脚夫们,大多数沉默不语。

    许多人是惊吓过后缓不过神。

    这也是出发后第一次见血,有一小撮脚夫已经被骡马踢伤咳血,随行医者们却无法让队伍停下给包扎治病。

    大伙已经慢慢品出来了,队伍规定,一旦受伤不是哗哗流血需要紧急包扎的那种,只有到达驻扎地和歇脚地才会给看病。

    挺不到那时候的就没办法了,就地掩埋,上“死亡名单。”回头家里能得个仨瓜俩枣的卖命银钱。

    要是挺到了呢,可是病的却很重,不能再运粮的,仍会被原地扔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给不给发点儿干粮让回去。

    反正一句话总结,要是小病能继续效力必须一直跟随队伍,直到你没有送物资的力气。

    要是大病起不来身,之后能不能活着回家,见到亲人,全靠命。

    脚夫们不得不自我安慰:“行啊,最起码现在还活着。刚才要是过那盘山路,哪里还有空琢磨生病给不给救治的事儿,早就没命活着了,大伙一起玩完。”

    也有好些人,直到这一瞬才真正意识到,领队官员的每一个决策才是关乎他们命运的关键。

    要是遇到那糊涂的官员,一个错误决定就会让他们一死就死一大片。

    求官员们每下一个指令,别拍拍脑瓜张嘴就来。

    朱老二和朱老三在队伍里后怕的不行。

    本来他俩刚才就吓的不轻,再一看有受伤的衙役被踢的直吐血,还没人给看病,更是心里战战兢兢。

    兄弟俩情不自禁捂住随身带的药丸,原来四弟给他俩的都是救命的东西。一旦受伤,就算没有随行医员在第一时间给他俩救治也不怕。

    朱老二特意凑到朱老三身边小小声提醒:“三弟,从现在开始,再不可以露出你身上有药、有大煎饼,水囊里有水的事儿。那都是救命的物什,尽量别给别人。”

    “水也不能给吗?我刚才还借给别人喝一口。”

    “不能,只要没寻到下一个水源,没让咱们喝个够再将水囊灌满前,别给别人。”

    朱老三应下,还和二哥唏嘘道:“多亏咱俩在的衙役队伍,离运酒队伍不远。咋感觉有点儿羡慕呢,咱好像还不如运酒队伍的小子。”

    朱老二心想:可不是。出门才发现,衙役队伍手里带刀算个屁,总觉得在任何队伍里都不如在运酒队待着安心。

    别看朱家兄弟俩趁机说了几句话,脚夫队伍还是很安静的,他们心情沉重,默默前行。

    倒是朱兴德的身边,发生些细微改变。

    有几位督运将士,在督促队伍快些行进时,路过他身边会和朱兴德特意点下头。

    之前和朱兴德在一起的几位前哨官,也会没话找话问问题,“咱们总不能再回驿站吧?总是要向前走,回去那不等于白赶路这么久了。”

    “朱兄,你说大人会让咱们在哪里驻扎,我认为不会让大家原路回驿站。”

    “朱老弟,之前快过山那阵,我冲你发火了,对不住哈。我这人脾气急。你放心,之后咱们一定会学着老弟你,一起小心为上。”

    朱兴德能说啥,只能含糊着表示:“都是为了快些将货物运到前线,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我咋可能会不理解你们着急的心情。”

    ……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离那片连绵的泥石流山也远了,传令官这才下令,让原地停下休息,夜宿这里。

    只有离山远了,就不会有狼等野兽夜间袭击,这一大片荒郊野外,没遮没挡,有个什么情况也能一览无遗。

    长长的队伍忽然停下,让原地扎帐篷。

    最前方运酒队伍的训练有素就凸显了出来。

    除整支粮队的传令官,运酒队自己也有传令口号:“一钱状态。”

    然后其他队伍的人就看到打头运酒队伍的特殊之处。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四人一组,不慌不忙,眨眼功夫一顶顶帐篷率先支上,火把一照,连张大人和李知县都看到最前面的运酒支队,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运酒队还有一撮人开始卸车,将用木桶装的一桶桶酒放在两个帐篷中间,连中间隔着几个木桶酒都是有定数的。

    接着支完帐篷的小子们开始铺简单的行李,捡柴火制火堆,牵领老牛和骡子到远处休息,也不等上面分发牲畜口粮,先自掏腰包拿出能垫垫肚的口粮先喂上。

    而六子已经带人去寻水源了。

    别人不知道的是,如若出现寻不到水源的情况,左小麦会出现给牲畜们喂点儿神仙水。

    当然了,不会给牲畜喝饱,喝不起,到那时,人都不够喝呢,她只会定量的给牛群们先润润口,加强它们的体力。

    张大人用赞赏的目光,看眼伴在身侧的朱兴德。

    果然此人在驿站讲述的那些,没有打诳语。

    一个小小的农家队伍,能被指挥的比他这正经的粮队还迅速。

    “你也随我入帐。”

    “是,大人。”

    朱兴德眼观鼻鼻观心在数位随行官员们的注目中,随张大人入了帐篷。

    朱兴德和罗峻熙猜测,张大人眼下最犯愁的是,接下来怎么绕过那片泥石流山向前走。

    那里是必经之路。必须着人手商议,绕哪里才能既不多耽搁天数,又能让骡队通行。那杂草、荒山野岭,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容易走丢。

    朱兴德看眼罗峻熙。

    罗峻熙暗暗鼓励他,大姐夫,上。

    路线已经给你画好了,恰好你以前有带队两次去边境的经验,说出来怎么走不突兀。还能躲开之后梦里遇到的危险。

    不像他。

    他一个秀才不可以对地域图太了解。

    朱兴德却心想:他心里确实有数,可是不着急。

    他不能入账就急着表现。

    他一个小人物,要等着诸位官员说完话的。咱越是想要做什么,越是不能急于表现在脸上。

    而随着朱兴德入了主账,粮队原地扎帐篷,埋锅做饭会频繁走动,他拦着不让着急过山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好像是新调去的前哨姓朱,本是和咱们一样当脚夫,是运酒队伍里的。得了大人们的青眼,这才被调过去做前哨。之前,好些正经官员怪他磨蹭多疑,说他再敢耽搁下去延迟行进速度,还要砍头。”

    “砍头?这回瞧着了吧,咱们大伙不给磕几个头就不错了,亏着那位朱壮士了!”

    “是啊,他这算救了咱们所有人的命。”

    唏嘘,心想:包括那些官员。要不然还命令个屁,他们有命指挥吗。

    “嗳?你们是运酒队伍里的小哥吧?没事没事,你们先排队领口粮吧,俺们这里帐篷还没支完呢,不着急。”

    整支物资队伍里,如运酒队一般,还有药材方队。

    带队的是正儿八经皇商,从南面来的药草商的义子李嗣业,被药商队伍其手下们叫一声李四爷。

    李嗣业自是也听说了朱兴德先是得了张大人的青眼,从和他一样的身份,眼下已经被调去做前哨官了,并且由于朱兴德的小心谨慎,之前才免于大家死于天灾。

    不怕人祸,人祸可能还本事吃饭,跑出去一些人,就怕这天灾啊。

    他之前本瞧不起小小的酒商,左家酒无非占个地理便利,且前线要量不大,才轮得到左家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不起眼农家酒商,他往日认识走动的可是满朝有名供给皇家的酒商。

    但这次被变相救了命,不一样了,李嗣业特意去和杨满山说了会儿话,要了游寒村的地址。

    他想着,这次事情过后,想和左家多走动走动。要是能帮到左家酒,他会帮。

    而此时主账里,当朱兴德终于在别人讲完后,说出路线,张大人忽然道:“朱兴德”。

    “草民在。”

    “本官正式任命你为前锋游弈使。”

    这是户部下属,负责钱粮运输的七品官职。

    从七品。

    罗峻熙懵逼了,心想:我寒霜苦读这么多年,还没当上七品官呢,我大姐夫眨眼间当上啦。

    帐外:“大姐夫,你等会儿我,你咋不激动呢,你没看出别人看你的眼神吗?张大人可是说了,之后一路上,还让督运那些人,多听你前进后退停下的指令。”

    不不不,搞错了。

    罗峻熙觉得大姐夫可能不懂啥叫前锋游弈使,等搞懂了就会激动:“这么说吧,大姐夫,你是前哨兵们的头。”

    “我是啥头,备不住都是个道上临时安的名分。

    我得赶紧找个旮旯,去梦里和你大姐相会去。

    我得先向家里的头汇报。

    你别拽着我,稀饭儿,那位才是我固定的大人、我的头。整完了,你大姐该急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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