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耽溺
“别愣着，点歌点歌。”方燃热情招呼她们往里坐，一张桌上清一色的果盘，另一张则是各种甜品和小吃。
江浅之眉头一挑，这人是不是忘了她们刚刚才从“南宴”吃完饭过来。
这做派，很财大气粗。
她虽然也常在外社交应酬，但依旧没那么自来熟，况且……想到这偷偷瞥了眼陆辞渊。
绕过桌子挑了个角落乖乖坐着，方微也同她一起坐下。
而陆辞渊坐在了另一侧，偌大的包厢里两边像是隔了条璀璨银河。
“欸，你们怎么都不动啊。”方燃将声音提到最高，冲陆辞渊喊道。
他致力于不让这个场子冷掉，于是点了首《lastdance》，拿着麦先递给了陆辞渊，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自己跟着原唱哼起来。
陆辞渊偏头看了眼角落里的江浅之。
像只蜷缩的刺猬。
[平静脸孔映着缤纷色彩
让人好不疼爱]
方燃音色清亮，单独唱还好，和原唱一起就显得不太融洽，再加上他跑调是常有的事，莫名的喜感引得江浅之不自觉笑了笑。
想想觉得不太好，立马又收回。
方微突然戳了她一下，捧着手机问她，“要不要点歌。”
搜索界面上一片空白，在等江浅之的回答。
“不要，你点吧。”她俯身在桌上挑了块哈密瓜，给自己找点事做，才不显得那么奇怪。
这时那边的方燃突然凑到陆辞渊身边，两人贴近不知在说着什么，只见方燃直起身后径直朝她们走来。
“方小姐，下一首是你点的吗？”方燃在方微身旁弯下腰，问道。
“是我点的。”方微说。
“好巧，我也会唱这首，可以跟你合唱吗？”方燃说着从身后变出话筒，递到她面前。
方燃回过头看了眼江浅之，毕竟这首歌特意选了她们都会唱的，要是跟方燃一起唱了，那她岂不是要落单。
江浅之对着她做了个“去吧”的口型，顺带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些。
看着方微欣然接下话筒，颠颠地跟在方燃身后。
这两人，怎么有点郎才女貌那味了。
方燃，方微，连名字都配。
被自己乱点鸳鸯谱的心思逗乐了，倏地低头笑出了声，全然没注意到一道阴影将自己遮住，又直接坐在了右侧一手臂远的位置。
“笑什么呢？”
陆辞渊的声音掺着首抒情音乐响起，清晰传达给她。
猛地抬头，身旁的空座已被陆辞渊占去，一双幽黑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心被双无形的大手攥住，有些透不过气来。
“没笑什么。”江浅之为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轻咳一声后正襟危坐着，像是初次来这种场所的青涩学生。
“刚刚在‘南宴’——”陆辞渊顿了顿，“你别在意。”
江浅之困惑地垂眸，回想那时候有什么自己在意的事，让他这时候还来提及。
不会说的是他质问自己的那一段吧。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她抬眼和他对视，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提我都忘了。”
“真的？”陆辞渊拿了瓶桌上的苏打水，慢腾腾地拧开瓶盖，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衬衫羽绒服，进门就被脱下，里面是较为宽松的黑色高领毛衣，一抬手露出手表的银色表盘与黑色表带。
“我哪有那么小气。”江浅之眨了眨眼，转而看着正唱得正欢的两人。
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拘谨，倒是很合拍。
“那就好。”陆辞渊声音闷闷的，大概是受了环境影响，歌唱到副歌部分，将尾音极力压下，于是他提高音量，说：“点歌了没？”
江浅之头也不回道：“还没。”
眼神一直放在歌词上，这首歌已到尾声，方微挑的这首歌适合对唱，他们搭配得默契，歌声轻柔动听。
陆辞渊抿下一口苏打水后拧好放回桌上，看着她忽明忽暗的侧脸，问：“帮你点首？”
“不用了，不知道唱什么。”江浅之摇摇头表示拒绝。
他蹙着眉想屏蔽掉方燃点上的一首嗨歌，奈何穿透力太强完全抵挡不住，只好往江浅之这边侧了侧，“怎么，不喜欢唱歌？”
两人贴近，仅在咫尺之间。
江浅之绷直着身子，肩膀不受控地微微上抬，不知怎么回，只好讪讪笑了笑。
但意思好像被他曲解了。
“那把他们扔这，带你去兜风。”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
你点头，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对他的行动力有个底的江浅之惊得连忙摆手，大声说道：“不用不用，等他们唱完我就唱。”
她还没重色轻友到这种程度，能二话不说和他出逃。
这话一出，陆辞渊的眼神从认真倏地变作复杂的笑意，轻扯着嘴角痞气十足。
有种计谋得逞的得意。
心机男。
江浅之心中腹诽，而此刻已是骑虎难下，陆辞渊正亮着手机等她报歌名。
她面露难色，往他耳边凑了凑，纤细的手遮挡住一边，把声音聚拢，无比恳切地说：“要不你选吧，我要是会唱就跟着唱两句。”
下一秒，眼前人突然偏头。
手的一侧紧贴到温热触感，不可名状的感觉爬上心头。
是陆辞渊的脸颊。
分明是人的体温，江浅之却如触碰到滚烫岩浆般迅速把手收回，将视线移到墙角乱窜，完全忽视他的反应。
等了一阵，他才重新开口，“点好了。”
“哦，好。”
声如蚊蚋。
直到又是一首歌的末尾，江浅之才在大屏上看到他点的是《分分钟需要你》。
那首自己无比熟悉，也在他的车上听到过的歌。
“谁的歌？”方燃还在等着尾奏，就环顾一周后大吼着，知道不是方微点的，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
“你两一起唱吗？”他坏笑着给了陆辞渊和江浅之一人一支话筒。
江浅之接过后道了声谢，因为要在他们面前唱歌有一丝丝焦虑，手把话筒牢牢抓紧，坐立不安的等伴奏到来。
脑中不停回顾自己之前唱这首歌时的场景，她对粤语一窍不通，就偶尔听听歌，还不知道自己唱得标不标准。
也不知道陆辞渊的粤语怎么样。
只是，忽然想到，“云江居”好像是粤菜餐厅。
完了。
长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心底不停祈祷他们都听不出好坏。
短暂的前奏响起，不自觉地看向陆辞渊，他懒懒靠在座位上，手随意搭住一旁米色抱枕，两人眼神一接触，便扬了扬下巴示意让她先唱。
江浅之跟着歌词上的倒数接住了第一句，虽然这首歌再熟不过，但手心还是微颤着，耳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首歌是男生的调，她只能凭感觉升调，直到唱到“为你甘心做傻事”这句，才适应起来，紧张感也如潮水般褪去。
知道整首都没什么停顿，唱了小半就偏头去找陆辞渊。
他没在看歌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话筒，在手上轻晃着，暗淡的空间里眼眸漾起波纹，释放危险又诱人的信号。
像令人耽溺的不测之渊，一跃而下也无法得知能否坠入深潭。
江浅之清醒后抽身，对着他指了指屏幕，再把话筒移开嘴边，说道：“后面的你唱吧。”
陆辞渊点头后终于正儿八经提起话筒，随他张嘴而出的是低沉醇厚的声音，混着毫不粗糙的沙哑，每句歌词娓娓道来，在耳畔游荡盘旋。
只是，他仍没挪开放在江浅之身上的视线。
[我与你永共聚
分分钟需要你
你似是阳光空气]
此刻不再是深潭，而似一泓清泉，潺潺流水洗涤落了灰的心。
江浅之低下头，揉捏发烫的耳垂，一侧的头发顺势散下，遮挡住她少许的心慌意乱。
还不忘感叹，他唱粤语歌，真的很好听。
重新抬眼，陆辞渊已看向别处，就好像方才悠长的对视是她一人的错觉。
就在此时，口袋里不断发出震动，是静了音的手机。
掏出一看，是万鹤梅的电话，有所好转的心情瞬间被毁于一旦，她不想接，果断摁下挂断。
可没过两秒又执着打来，看样子是不接不行了。
她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起身，出了包厢门，将陆辞渊的声音阻挡在门内，再连拐了两个弯才停下。
电话一接通万鹤梅就热情唤她，“喂，小浅呀。”
“什么事。”江浅之冷着脸靠在墙边，问道。
“今天的事你别介意，清清现在叛逆期，对谁都是这样的。”万鹤梅贴心为张清扣上个叛逆期的帽子，好像这样就能将她的行为合理化。
江浅之不想听她讲这些无用的场面话，“和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好歹也是你妹妹。”
“妈。”江浅之无力的叫了声。
“欸，怎么了。”
“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她睡了吧。”她一语道破真相，那头一下没了声响。
“其实没必要给我打这个电话，这么多年都对我毫不在乎的过来了，你现在这样，我不习惯。”
一直被冷落，总比一颗甜枣一个巴掌好，江浅之深谙这个道理。
“没其他事我就挂了，以后没事别联系。”她太想和父母撇清关系，无论是搬出那套房子，还是毕业后拒绝父亲的安排，选择自己创业，都是她想逃离虚假亲情的举措，“有事，也少联系。”
说完这么大段话仿佛用完了她所有力气，腿一软，顺着冰凉墙面滑下，弓着背将自己圈住。
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发红眼眶中的雾气憋回去。
挺没出息的，还能为了这点破事难过，江浅之暗骂自己。
陆辞渊目送江浅之背影离开后很快放了话筒，方燃还打算这首歌一结束立马给他轰轰烈烈鼓个掌，毕竟他的水平自己可望不可即。
“怎么不唱了？”方燃也发现了他旁边的空座，努了努嘴还想问怎么回事。
“切吧。”陆辞渊说完拿过一瓶啤酒，说是不喝酒，但也准备在这，起了瓶盖灌了半口，平日里的消遣变得刺口。
方微绕过方燃，看见江浅之留在座位上的包，问道：“浅之去哪了？”
“接电话。”陆辞渊答。
很快方微也唱累了，回到原来的位置休息，注意到陆辞渊那瓶酒已经见了底，又再开了瓶。
心想，他怎么一个人喝上了。
“她”陆辞渊突然转过来，面无表情地发问，“今天有什么事？”
听起来是在问，一个电话打了这么久，很忙吗？
“没什么事啊，她今天也没去店里。”方微往嘴里塞了颗葡萄，清甜的汁液蹦出，讲话多了些模糊不清。
又想起她今天中午是有安排，“就中午给她妈妈送了个钥匙。”
陆辞渊记得，那天在车上，她打电话有提过钥匙这回事，也是因为那通电话，还让他找了个机会约她看电影。
现在想起，她接完后心情的确不怎么样，像生起了无名火。
陆辞渊蓦地站起身，丢下一句，“你们唱，我出去一下。”
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留方燃和方微两人满腹狐疑的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