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花样滑冰（六）
演出结束, 谢不惊抱着大熊猫，和教练一起坐在等分区等待成绩。
花滑打分流程比较漫长，谢不惊等得有些冷, 从大熊猫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擦鼻涕。
不知道戳中了粉丝什么萌点, 看着这个简单的动作, 场下观众发出一阵阵尖叫。
大约等了两分钟，评委终于公布了这次的短节目成绩——102.54分。
解说：“恭喜谢不惊获得102.54分的优异成绩！”
观众都很兴奋，虽然这不是谢不惊史上最佳，对于只有两个4周跳的节目来说, 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更重要的是，已经超过了热门夺冠选手顾明松整整4分。
等分区，谢不惊也长长舒出一口气。
但严坡脸色却依旧不太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赛后采访, 严坡这才找到机会问谢不惊：“第二段的勾手跳原定计划是三周，你怎么改四周跳了？”
谢不惊：“觉得可以试试四周跳, 没想到还是失误摔倒了。”
严坡半信半疑的打量他，好一半响挤出一句：“你是不是故意跳四周然后摔倒的？”
“哎呀，”谢不惊一愣, 笑了起来, “竟然被你看出来啦。”
严坡：“……”
他就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不惊依旧照样不听教练的话！
“什么？故意摔倒？”原本已经采访结束的记者，一听这句话立刻又扛着摄像机追了过来，“所以你那个勾手四周跳摔倒不是失误吗？”
严坡：“……”
谢不惊却神色坦然，缓缓道：“摔倒是失误, 但我是故意跳四周的。”
“嗯？？”记者微笑着, 缓缓皱起了眉。
都是普通的词, 但组合在一起后, 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跳不起来勾手四周跳！”严坡皱眉。
“啊，”记者恍然大悟，“你是说，谢不惊选手为了呈现摔倒的效果，故意把勾手三周跳难度升级成四周跳？”
严坡哼了一声：“没错。”
记者：“为什么一定要摔倒？”
严坡：“这个你问他。”
“我是觉得，在太阳落下的那个阶段，我是跳不起来的，必须第二次跳跃才成功。”谢不惊缓缓道，“但是我又不想因为摔倒丢分，所以才跳了一个四周跳。”
是了，勾手四周跳是所有跳跃动作中难度第二高的，有足足11分的基础分值，而勾手三周跳只有5.3分，就算谢不惊失误摔倒被扣分，整体得分也比三周跳更高。
而且还加强了艺术表达得分，可谓一举两得。
记者现在都还记得演出时的场景，当谢不惊跳跃摔倒时，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确实是出奇制胜的一招。
就是实在太大胆，竟然用摔倒成就了艺术表达，怪不得教练这么生气了！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只有最厉害的选手，才敢做出这种任性的举动。
不远处，听完全程的顾明松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教练，”年轻的男孩儿转身，喃喃自语，“你说明天我是不是也可以……”
“做梦！”教练毫不犹豫泼了他一盆冷水，“等你节目内容拿到满分再说吧！”
顾明松委屈起来：“怎么可能满分啊，这还是人吗？”
教练：“人家谢不惊怎么可以？”
“谢不惊又不是人。”顾明松小声嘟哝了一声，“他是神好不好……”
曾经是高高在上的神，后来时遭受苦难的神，但最终，他是挣脱束缚的神。
顾明松抬头看向前方的谢不惊，双眼泛光。
不愧是黄金时代的花滑选手，自己也要努力了！
“教练，”顾明松仰起头，年轻的脸色写满了认真，“明天的自由滑我想再加一个四周跳。”
教练有些意外：“可以已经有3个四周跳了，再加一个，你确定自己可以吗？”
“我体力很好的，”顾明松拍胸膛保证，“既然我节目内容分超不过谢不惊，只能努力在技术动作上得分。”
教练一愣，点头同意了。
有竞争意识也是好事。
顾明松在去年世锦赛遭受挫折后就一直状态平平，直到今天短节目败给了谢不惊，反而被激起了拼劲儿。
而且谢不惊体力一直没恢复，自由滑可有四分钟，后半段肯定体力不支，顾明松夺冠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怀着这样的信念，顾明松在第二天的自由滑中，一口气跳出了4个四周跳，而且没有任何失误！
“太厉害了！四个四周跳！”解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无论是对体力还是魄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但是顾明松选手他做到了！”
现场气氛完全被点燃，观众报以极其热烈的掌声。
“虽然艺术构成稍弱，但跳跃已经完全弥补了他其他的不足。”解说看着直播屏幕上回放的精彩动作，继续道，“顾明松选手在去年的世锦赛后状态一直平平，但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比赛状态。”
“评委给出了205.07的高分，这是本次比赛第一个突破200分的自由滑，也刷新了顾明松选手的最佳成绩！”
等分区，顾明松听到这个数字后再也忍不住，激动转身抱着教练，喜极而泣。
后台，谢不惊带着耳机做准备运动，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严坡看了谢不惊一眼，有些担心。
哪怕是在谢不惊鼎盛时期，这样的分数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更何况他这次只有一个四周跳，光是基础分就比别人少了十几分。
比赛前，谢不惊取下耳机，对严坡说：“我把勾手三周改成了四周。”
严坡：“你不是跳不起来吗？”
谢不惊沉默片刻，只是说：“先试试。”
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中，谢不惊取下保护套滑进冰场。
他双手自然垂在两侧，懒洋洋的滑至中央，然后转身正对裁判席，等候开场。
自己能超过对方吗？谢不惊也不知道，毕竟顾明松4个四周跳实在加分太多。
但他隐约觉得，如果自己在这里失败，可能就真的要失去什么了。
“现在谢不惊选手压力还是很大的，”解说徐徐道，“如果他要超过顾明松选手，必须在自由滑中同样拿到200分的高分。但是在接下来的自由滑中，他只有一个四周跳，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
观众听着这一幕，也跟着紧张起来。
确实，单看节目难度设置上，谢不惊就比顾明松低了一个水平。
虽然在花样滑冰运动里，人们经常赞美艺术表达分高的选手。
但那是保证人家所有跳跃都能完成的前提下，跳跃不落后，艺术表达分才能锦上添花。
花滑是竞技运动，就是有人能用跳跃狂砍分数。
毕竟跳跃最能刷分，俄萝们早在青少年时期就开始狂练跳跃，男单女单四周跳都疯得要命。
谢不惊之前也是能在节目中塞下四个四周跳的人，也就是现在身体没有恢复，才不得不降低难度。
但跳跃难度的降低，意味着他要在别的方面付出更多、也更加艰苦的努力。
“比赛马上开始，”赛前，解说争分夺秒道，“谢不惊选择的曲目是来自美国歌手苏菲洋·斯蒂文斯的《Mystery of Love》。”
话音刚落，电吉他和曼陀铃声同时响起，舒缓的音乐在场馆中蔓延。
谢不惊跟随节拍滑入场中。
和短节目的慷慨激昂不同，这次的选曲浪漫而轻柔，仿佛夏天傍晚，和喜欢的人赤脚走过小溪田野。
谢不惊沉浸在这样的浪漫中，动作轻柔而舒展，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现在回想起来，刚学会花样滑冰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就算是什么技巧都不会，他也能在冰面滑一整天。
后来，他渐渐学会了跳跃，旋转，各种步伐，他感受着众人的夸奖，也开始把目光投向更高难度的动作。
虽然训练很痛苦，但一旦他有机会登台表演，他就觉得之前的一切训练都值得。
谢不惊纵身往前，左足前外刃落冰，起跳——
解说：“三周半跳，没有失误。”
他喜欢编排节目的感觉，喜欢从无到有的突破感。
他喜欢花滑的艺术性，也喜欢运动的竞技感。更喜欢把音乐、舞蹈、运动、竞技这些元素融合起来。
谢不惊右脚起跳落冰后半蹲，左腿和冰面平行，进入蹲踞式旋转。
他的转速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高，很快从蹲踞式进入到躬身转。
和大多数直立旋转的“收紧”不同，躬身转是一个“打开”的姿势。
运动员微屈膝盖，肩背后仰，双手和浮足自然分散在两侧。
谢不惊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渐变考斯腾，高速旋转中，让他看上去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观众席上，周淇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躬身转是她最喜欢的旋转动作之一，浪漫又温柔，充满了诗意美感。
现在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运动员做出自己最喜欢的动作，周淇双眼泛红，简直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冰场，谢不惊从躬身转变为提刀转，最后他拉高左腿，冰刃从身后超过头顶，进入到了贝尔曼旋转。
贝尔曼旋转，花样滑冰直立旋转的典型动作，动作优雅而舒展，深受广大冰迷喜爱。
但这个动作也对柔韧性要求极高，只有极少数男选手才能完成。
谢不惊虽然柔韧性很好，但是每次做贝尔曼都会很疼。
但是弓身转8周后做贝尔曼旋转有加分，而且观众喜欢看，所以他几乎每场比赛都在做。
随着年纪增大，他的柔韧性会不可避免的降低，这种高难度动作，几乎也是做一场少一场。
既然现在观众喜欢，他也能做，那他就会尽全力去做。
但真的好疼，腹.股.沟传来强烈的拉扯感，仿佛身体都快要被撕裂了。
代价巨大，但也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美丽。
哪怕对花样滑冰一窍不通的人，都能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强烈的美感。
现场响起了激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真的太太太好看了！
在这个所有花滑运动员都在狂练跳跃的时代，谢不惊这种优雅漂亮的旋转反而成为了一种独特。
无法言喻的美。
音乐进入第一段末尾的重拍，谢不惊在观众的惊呼声中松开冰刃，干脆利落的结束了动作。
宛如为一场热恋画下终止符。
音乐中段打击乐器加入，急促的叮咚声仿佛失去挚爱的心跳声。
艺术，就是揭露自我，要把你最不敢表达出来的东西全都掏出来。
谢不惊回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怅然若失地仰起头。
不安，犹豫，又彷徨……
他追逐。
冰鞋小步跑在冰面，溅起阵阵剔透的冰花。
他祈求。
下腰鲍步划过冰面，仿佛在诉说不要分离。
他挽留。
双手温柔拂过冰面，用hydroblading在冰上落下一吻。
然而它依旧还是离开了。
谢不惊开始用跳跃发泄心中的苦闷。
后外点冰四周跳（4T） 后内三周跳（3S）的联合跳跃结束后，他又迅速进入到三周半跳（3A） 优勒跳（1eu） 后内三周跳（3S）的夹心三联跳。
一连串的跳跃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昨天的跳跃是酣畅淋漓，今天的跳跃却让人几欲垂泪。
这就是花样滑冰的魅力。
哪怕是同样的动作，但在不同的音乐和演绎下，也能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
然而谢不惊终究还是失去了。
音乐浪漫而悲伤，人生哼唱中，谢不惊在冰上独舞。
曾经的温柔缱绻尽数散去，只剩下一一响欢愉后的空虚，还有纵情狂欢余下的沉寂。
谢不惊停下旋转，孤独的站在冰场中。
他终于接受了它的离去。
音乐结束，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久久不曾言语。
四分八秒的演出，极致的浪漫与哀伤。
足足沉默了四五秒，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报以极大的掌声和欢呼声。
“呜呜呜，太犯规了，我的眼泪不值钱！”顾明松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输给谢不惊我真的心服口服。”
本次自由滑，谢不惊获得了203.19分，整体得分排名男单第一，获得了来年世锦赛的参赛资格。
而此时距离世锦赛还有半年，如果谢不惊能再跳出两个四周跳，成绩起码还能往上再提一轮。
次年3月，瑞典斯德哥尔摩，谢不惊在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上表现出众，顺利进入世界前10，并取得2022年北京冬奥会参赛权。
世锦赛结束后，严坡担心谢不惊这段时间操劳过度，在回程飞机上主动对他说：“这两天不用回基地了。”
谢不惊抱着大熊猫，一脸茫然：“你不要我了？”
严坡：“……”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谢不惊有些委屈：“你都不让我回基地了。”
“我是不让你回基地吗？！”严坡咆哮，“我这是担心你身体不好！给你放三天假！”
“哦，这样啊，”谢不惊松了口气，又很快摆手，“不过我用不着，我赶着回去编我的新节目呢。”
严坡顿了顿：“倒也不用这么勉强……”
“我没勉强啊，”谢不惊说，“冬奥会的节目主题我早就想好了，要不是世锦赛，我已经都排出来了。”
严坡：？？
感情是你灵感太充足，一年两个节目还不够你发挥的？
沉默半响，严坡探过半个脑袋：“那你冬奥会主题是什么？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放心，”谢不惊拍胸脯保证，“绝对是我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