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高山滑雪（二十八）
“恭喜你们啊, ”会议结束，秦野倚着桌子冲谢不惊笑了一下，“世界排名都进前50了。”
谢不惊：“你怎么样了？”
秦野摆了摆手：“世界排名我是不想了, 打算多参加几场比赛刷雪联积分。”
谢不惊：“加油。”
“要你说？那是自然。”秦野轻笑一声, 懒洋洋离开了。
……
“谢不惊、江雪阔回国了？”
午后，东城区体育馆路2号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问向传：“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比想象中更好, ”向传没再端着他的保温杯，他穿着件黑色夹克，比平训练时要正经不少，“他们分别拿了一个分站赛冠军，世界杯积分排名也进了前50。”
男人目光平静的看着向传, 示意他继续。
向传：“江雪阔回转、大回转、超级大回转积分已经达到冬奥会参赛标准，谢不惊犯了肠炎缺席一个超级大回转比赛, 暂时比江雪阔少了一个项目。”
这个成绩已经超过预期太多。
“未来可期啊。”男人满意的点点头, 紧接着话锋一转，表情跟着严肃起来，“其余几个速度项目也请他们继续努力, 务必实现高山滑雪全小项参赛。”
向传点头：“我明白。”
“全小项资格……”
汽车驶离体育总局大门，向传坐在汽车副驾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这是华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成绩, 谢不惊和江雪阔真的可以吗？
与此同时，国家高山滑雪队集训中心。
谢不惊和江雪阔正在进行日常体能训练。
谢不惊顶着唐体灼热的目光做完一组硬拉后, 立刻转身换了个方位。
也就是这时, 他发现秦野有些不对劲。秦野在训练中减量了, 仿佛在有意避开腿部训练。
谢不惊当时还没怎么在意, 以为他只是过于疲劳。
直到第二天早上晨跑结束, 他去水池边洗脸，看到秦野躲在墙角揉捏自己膝盖。
谢不惊：“你的腿怎么了？”
“我的腿？”秦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恢复正常。他笑着甩了甩自己右腿，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啊，好得很。”
“真没事？”谢不惊看了他膝盖一眼，但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道，“有问题早点看医生，过两天就要比赛了。”
“嗨呀，都说了没事，”秦野大咧咧一笑，剁了一下右脚，“刚才就是跑完步做一下拉伸，没什么。”
谢不惊有些在意，但既然当事人都说没事，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向传亲自带领高山滑雪队飞往芬兰莱维，这是高山滑雪世界杯2020-2021赛季第12个分站，将分别举行滑降、回转、全能（滑降 回转）三个小项。
除了谢不惊和江雪阔参加全能外，秦野、陈景、严理等人，以及女子队成员，也要继续刷分通过冬奥会资格。
队伍提前三天抵达赛场，按照惯例进行赛道的适应性训练。
不知是不是长途经济舱坐了太久，下机时，秦野起身时没站稳，又跌了回去。
旁边的陆时及时接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秦野干笑一声，“腿坐麻了。”
谢不惊却缓缓皱起了眉。
收拾行李离开时，谢不惊对一旁的陆时说：“你抽空注意一下秦野的腿。”
他的本意是觉得陆时和秦野关系更好，由他出面询问，秦野可能会比较容易敞开心扉。
没想到陆时当即就把他卖了，直接上前问：“秦野，你的腿怎么了？”
谢不惊：“……”
秦野仿佛做错事情被老师抓到的小学生，动作顿时就僵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我的腿没什么啊。”
陆时皱眉，一个箭步上前捏了下秦野膝盖。
后者顿时倒抽一口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的腿……”陆时表情沉了下去，他有心理准备秦野腿不好，所以刚才几乎没怎么用力。
但他没想到，秦野的腿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先别告诉教练好不好？”秦野知道瞒不下去了，他不再瞒着陆时，只是委屈巴巴的哀求，“到了酒店我跟你细说，不严重的，完全不影响比赛。”
都影响走路了，这还不严重！
陆时整张脸乌云密布，恨不得把秦野骂个狗血淋头。
但事已至此，就算骂秦野一天一夜也是于事无补，及时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陆时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星子说：“你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
秦野乖乖举手：“我保证！”
一个小时后，酒店，秦野房间。
陆时凶巴巴的挤了进来，像是土匪进村似的坐在椅子上：“说吧，你的腿怎么回事？”
秦野焉了下来，小声解释着：“年前的训练我不是加了一点量吗？就可能训练过度伤到膝盖了……”
陆时：“医生怎么说？”
秦野：“……”
陆时：“问你呢。”
秦野：“……我还没去看医生。”
“你——”陆时显然被他气到了，猛地站了起来，揪着秦野衣领狠狠道，“你是三岁小孩儿吗？当了这么久运动员，还不知道要保护自己身体？！”
“我知道啊……”秦野别开脸，有些心虚，“所以我打算比赛一结束就去找医生。”
陆时眉毛竖了起来：“这种情况你还敢参赛？”
“我必须要去。”
“不许去。”
“可这是我在世界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秦野突然大吼出声，整张脸涨得通红。
陆时一愣。
秦野发完脾气后很快就后悔了，他低着头，好一半响才说：“我滑降一直很差，好不容易这次遇上世锦赛，躲开了知名的夺冠选手，这可能是我速降成绩最好的一次。”
“如果错过了这次比赛，以后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秦野仰头看着陆时，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我知道这种靠运气捡来的胜利不光彩，但我没办法……”
秦野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拿到冬奥会的参赛资格。”
陆时一愣，松开了抓着秦野衣领的右手。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陆时突然道。“你还这么年轻，还可以一直滑下去。”
秦野怔了怔：“陆哥……”
“我到现在都还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放弃那么早。”陆时低着头，声音低哑道，“不过是输掉一次比赛而已，我应该坚持下来的，可是我当时真的害怕了。”
“对不起，是我太弱了，你们比我都坚强。”陆时低头看着秦野——他的后辈、他曾经的队友、也是他现在服务的职业队员。
“你走到了这里，你已经很强了。即使你错过这场比赛，还有明年的世界杯，即使你去不了下一届冬奥会，你也可以去下下一届。你还年轻，有数不清的机会。”
秦野知道对方是为他好，可是……
“陆哥，”秦野仰头看向陆时，“如果是你，你会放弃吗？”
陆时一愣，顿时沉默了下来。
如果是他，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参加。
虽然他们嘴上都在说，可以下一场比赛再努力，可以去下一届。
可谁知道下一届会出现什么变故？
会不会有更厉害的选手出现？他身体会不会出现更严重的损耗？甚至是遭遇意外再也无法参赛也不是不可能……
几乎所有运动员都会如此，能在现在拼命，就绝不会推到以后。
因为没人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他……
陆时咬牙，即使透支身体他也要上场。
职业运动员的生命本来就只有短短十年，他会抓住每一个参赛的机会。
但他是教练，他不能对自己的运动员也这么说。
他需要对运动员的未来负责，告诉对方比赛输赢都是常态。
陆时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秦野，咱们先去医院检查，看严不严重再决定怎么样？”
秦野犹豫了很久，讨价还价：“如果医生同意我治疗后上场，那你就不能拦着我。”
陆时：“好，你自己做决定。”
检查结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秦野患上了膝关节积液。
这是运动员常见伤病。
其实正常人类的膝关节都有液体，起润滑关节、防止运动过程产生摩擦的作用。
但当液体过多形成积液，就会带来刺痛，造成关节活动困难，严重影响日常行动。
秦野的治疗过程相当惊悚，医生用针头插进他膝盖，抽了一大管带着积血的积液，然后又往他膝盖里打了一针什么东西。
医生手法有些粗暴，疼得秦野脸都白了。
“哥……”穿刺治疗结束，秦野强忍着疼痛，抓住了陆时衣袖，“相信我，我可以上场的。”
陆时嘴唇紧抿，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
秦野知道他心软了，又立刻补充了一句：“医生说打封闭就可以了，不影响发挥。”
陆时：“我……”
秦野：“你会同意吧？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简直就是胡闹！我看谁敢答应你！”病房门口愤怒的声音响起。
一向笑眯眯的向传难得板起了脸训人：“谁允许你打封闭上场了？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秦野仰头，放软了声音：“教练……”
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裤腿挽到膝盖上方，能看到明显的治疗痕迹。此时湿漉漉的眼睛看过来，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撒娇也没用！不可能！”向传斩钉截铁，“你要为了这一场比赛堵上你的职业生涯吗？”
秦野：“可是冬奥参赛资格……”
“又不是缺这一场就不能去了，”向传反驳道，“而且退一万步，就算你真的没拿到资格，也可以来年再战。”
向传本意是安慰人，却不料这种说法反而刺激了秦野。
因为这让秦野意识到，他是不被教练所期待的。
确实，他们队伍里有谢不惊、江雪阔这种千万分之一的天才新人，也有沈淮这种发挥稳定的老牌选手。
他不够优秀是事实，所以去不去都影响不大。
所谓来年再战，不过是教练对他的安慰而已。
教练手下有很多运动员，观众也可以选择支持很多选手，而他只是高山滑雪队的其中一员而已，能力也不是最突出的，即使缺席冬奥会，也不会有人多想什么。
没有人期待他很正常。
但秦野不可能放弃对自己的期待。
因为对他来说，这就是他的全部了。
每天夜以继日的训练，无数次想放弃却依旧坚持下来的瞬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站上那个舞台。
这是他最靠近冬奥会的一次，他不想就此放弃……
但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秦野被向传禁止参加这次世界杯。
回酒店的路上秦野全程保持沉默，他也不回房间，汽车一抵达酒店大门就戴着帽子走了出去。
“秦野……！”陆时想要追，却被向传拉住胳膊。
后者摇了摇头：“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秦野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和一个个兴奋的观光客们擦肩而过。
莱维是芬兰最大的滑雪中心之一，每到冬季，这里就布满了慕名而来的滑雪观光客。他们背着滑雪板走向雪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秦野冷眼看着这一切，表情却越来越沉。
当他走到一处行人稀少的地方，秦野再也忍不住，抬手狠狠砸了墙壁一拳。
墙壁没事，他的手却红了起来。
谢不惊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过去打扰他。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说破秦野的腿伤是好的。但当他带入秦野角度，又不免有些自责起来。
如果不是他多嘴……
“系统。”谢不惊不抱什么希望的问，“你有办法治好秦野的伤吗？”
他以为系统会拒绝，甚至会嘲讽，可是下一刻，他脑海中浮现一个字。
【有。】
商城面板上多了一个商品。
【商品：普通体能恢复剂】
【作用：可以治愈非致命类伤病。】
【价格：20积分】
谢不惊：“那我要买这个。”
【温馨提醒：给别人用价格翻倍，而宿主你现在还处于积分负债状态。】
谢不惊：“你这么好，一定会贷款给我吧？”
【……】
系统没有说话，但商城里的普通体能恢复剂出现了购买按钮，谢不惊以40积分的价格买下，让系统给秦野使用。
他又等了一会儿，预估已经起效后这才朝着秦野走去。
后者看到他立刻把手揣在兜里，干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谢不惊：“第一次来芬兰，出来转转。”
谢不惊这个借口实在算不上多高明，毕竟他从来就不是在大赛前逛街的人。
但秦野正心烦，也没有细想，只是问：“你出来多久了？”
谢不惊：“刚过来。”
秦野明显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发疯的模样。
“我刚刚听说你去看医生了，”谢不惊和秦野并肩走着，“腿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点？”
“哪儿能这么快啊，”秦野甩了甩腿，掩饰不住眼底的失落，“治疗后不影响行走，但参加比赛还是有点勉强……咦？”
突然间他动作停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秦野又甩了几下腿，伸手按了按，甚至在地上跳了两下，都没有任何感觉。
“怎么回事？我的腿竟然不疼了？”秦野愣愣的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
“是不是好了？”谢不惊笑着说，“不然你再找医生检查检查？”
“教练！教练！我的脚不疼了！！”秦野尖叫着冲回酒店，“我们再去找医生检查一遍！我可以参赛了！！”
2021年2月18日，高山滑雪世界杯芬兰莱维站。
秦野在滑降项目排名15，获得16积分，刷新了个人最高滑降成绩记录，亦成功拿下世界杯50积分。
“啊啊啊！！！冬奥会！！！我滑降积分够了！！！”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秦野再也按奈不住，尖叫着扑向教练。
【叮——】
与此同时，谢不惊脑内一道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帮助秦野恢复健康，刷新个人最高滑降成绩记录！系统奖励40积分。】
40积分？
这完全抵消了之前买普通体能恢复剂的积分。
谢不惊有些意外，斤斤计较的系统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谢不惊：“系统你变了。”
【？？我哪里变了！】
谢不惊：“变得比以前更可爱了。”
【……】
【o(*▽*)q】
在谢不惊听不到、看不到、也无法感知的遥远时空里，两个软乎乎、胖嘟嘟、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儿因此吵了起来。
“你竟然给他奖励了这么多积分？”一个男孩儿气冲冲的说，“你疯了吗？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可他是为了救队友……”另一个男孩儿拉拢着脑袋，胖胖的手指不安的搅动着，“而且他也没有乱用……”
“没用的，等他在虚拟商场形成消费习惯之后，就会一直央求我们发金手指。”哥哥叹了口气，“要我说，你根本就不该把药卖给他。之前的教训都忘了吗？”
弟弟低着头，委屈巴巴的嘟哝着：“我觉得他不一样……”
哥哥：“你懂什么？那都是地球人伪装出来的骗局而已！”
“不一样的，”弟弟摇头，“我有一种预感，谢不惊和他们都不一样……”
“算了，你先下线吧，”哥哥摇头，“注意别被发现了。”
“嗯，我知道。”弟弟点点头，离开时，又忍不住问，“以后我还能来吗？”
“最近查得严，你暂时别上线了。”
“噢。”弟弟依依不舍的点头。
“真是的，就知道你会心软，”哥哥在他身后打开控制面板，软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严肃，“我就不该让你替班。”
……
第二天，谢不惊和江雪阔参加全能比赛，再次刷新国际雪联排名。
这次比赛再综合他们之前在国际雪联积分赛上的成绩，已经可以获得冬奥会全能比赛参赛资格。
看着队友们取得的成绩，陈景和严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苦笑。
这一站他们又没有滑出成绩。
此时，距离本赛季世界杯结束还有8站。后面几乎以竞速类项目为主，而他们还有一半的积分没有拿到。
奥运积分和世界杯积分不同，取的是5场回转、大回转最佳成绩，2场超级大回转、滑降、全能最佳成绩。
陈景和严理虽然滑满了技巧类项目，但成绩算不上突出，以后还要刷分。
至于后面两项速度类项目，他们成绩还远远不够，几乎都是50名开外。
不是他们不努力，陈景和严理放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但国际上的竞争对手实在太多，让人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们这次训练了一个月才重新出来比赛，结果又输了。
二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个问题：他们真的可以吗？
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陈景和严理进入了下一次的赛前训练。
莱维站结束后他们没有回国，而是继续留在莱维滑雪场练习，再直飞下一个比赛地点。
避免了长距离颠簸，练习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但谢不惊发现，接下来的训练中，陈景和严理明显懈怠起来，有一天中午更是直接没来。
芬兰纬度高，冬季白天短，训练时间本就不长，要是再拖拖拉拉，训练根本起不到效果。
谢不惊问陆时：“他们两去哪儿了？”
陆时：“感冒了，今早跟我请了假。”
感冒而已，能碍着什么练习？
谢不惊蹙眉，明显很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管他有多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参加冬奥会，但训练和比赛都是自己的事情，他无法干预。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训练要做。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世界杯的氛围，谢不惊觉得自己状态越滑越好，在竞速项目中也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他想再努努力，争取在下一次比赛中挑战更高的排名。
一周后，高山滑雪世界杯挪威科威费耶尔站，男子速降比赛。
“你们不去？”听到陈景和严理的拒绝，谢不惊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嗯，”陈景一直有些怕谢不惊，见谢不惊严肃的表情，眼神不停闪躲着，“我、我昨晚吃坏了肚子，身体脱水得厉害。”
谢不惊：“吃药了吗？”
“吃了，”陈景小心翼翼地点头，“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
谢不惊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
直到谢不惊离开，陈景终于松了口气。他几乎是瘫坐在床上，脸上写满了后怕。
“总觉得自己骗了人……”陈景捂着脸，很是内疚。
“没什么，你吃坏肚子是事实，”严理慢条斯理，“而且，这种比赛参加再多次也没用，不过是打击我们的信心而已。”
陈景抿了抿嘴，不知是不是生病影响，嘴唇一阵发白。
过了好久他才点点头：“你说得对。”
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继续参加比赛除了被打击心态，没有任何意义。
是时候放弃了。
挪威科威费耶尔站，谢不惊和江雪阔分别在男子速降比赛中拿到了4、5名，分别刷新了个人最新记录。
下一站，高山滑雪世界杯意大利阿尔塔巴迪亚站。
向传因为国内工作原因要回国，不能继续带队。
其余参赛队员则要飞往法国，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出发前一天，听到教练只给他和江雪阔报名时，谢不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对陆时说：“教练，你没给陈景和严理报名。”
陆时：“他们不去了。”
谢不惊有些诧异：“不去？”
陆时：“恩，他们退赛了。”
“退赛？”谢不惊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答案。
“说是压力太大，不想比了。”陆时已经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其实退赛也没什么，他们这个成绩滑下去，本来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或许是谢不惊脸上茫然的表情太过明显，陆时又解释了一句：“当然，如果他们相比，我自然不会劝退他们，但现在他们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干预。”
谢不惊没说话，就是表情有些难看。
陆时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自己是运动员，相信你也知道，想要取得好成绩，就必须要有一颗如饥似渴、渴望胜利的心。”
谢不惊抿了抿嘴，最后冲陆时点头：“我知道了。”
当谢不惊去酒店找陈景时，二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出电梯时，还有说有笑的商量着，要不要在当地逛一逛。
“我们是今晚的飞机，还有8个小时呢，完全可以在这短时间……”陈景故作轻松的笑着。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他看到面前的谢不惊时，笑容顿时消失，变成了深深的不安。
“谢哥……”陈景低下头，声音有些抖。
严理还算镇定，只是握着行李箱的右手不受控制的收紧。
谢不惊侧身让二人出来，又问：“你要回国了吗？”
陈景低头推着行李箱，很久后才“嗯”了一声。
谢不惊：“几点的飞机？”
陈景：“晚上10点，先到阿姆斯特丹转机。”
“那还可以在附近玩玩，”谢不惊又说，“想好去哪里了吗？我有认识的挪威选手，可以帮你问问……”
“谢哥。”陈景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谢不惊一愣。
“对不起……”陈景嗫嚅着，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以为谢不惊是听到他退赛来骂他的，再不济也会觉得失望，可是对方没有表达出一丁点儿失望或者是厌恶。
谢不惊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道：“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陈景张了张嘴，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他完全承受不住谢不惊的平静，这让他更难受了。
他反而更宁愿对方骂他，或者放弃他，讨厌他，而不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么平静，这么温柔……依旧选择尊重他。
“没什么，”陈景狼狈的别过脸，声音哽咽道，“那我先走了，国内再见……”
轮子在地面咕噜咕噜的滚动，陈景和严理拉着行李箱离开。
“陈景。”就在他们即将走出酒店大堂时，谢不惊突然叫了他名字。
后者脚步一顿，回头。
“你还想滑吗？”
陈景嘴唇紧抿，一张脸崩得紧紧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比赛一项比一项难，教练也要回国了。
即使是他想滑，可一直出不了成绩，那他继续滑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想，我可以带你。”人来人往的大厅，谢不惊目光平静的说着。壁炉在他身后熊熊燃烧，仿佛一场永不熄灭的火。
陈景猛地瞪大了眼。
他呆呆站在原地，仿佛置身于一片荒凉雪白的大地。
强风激起了地上的粉雪，在空中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滑雪板和雪地摩擦的清脆声。
那么清晰，那么诱人。
曾经逐渐远去的景象，因为谢不惊这句话再次清晰起来。
你还想滑吗？谢不惊问他。
你还想滑吗？陈景问自己。
“当然，我可能没向教练那么厉害，最多只能督促你训练，给你纠正姿势，说一说我的经验……”谢不惊说着，看清陈景的表情后一愣。
陈景呆呆的站在门口，五官毫无形象的挤在一起，眼泪鼻涕掉个不停。
谢不惊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哭了？”
泪水模糊了陈景视线，他再也忍不住“呜哇”一声冲过去，紧紧抱住了谢不惊。
“你、你干嘛？就这么不想训练吗？”谢不惊被他扑得退了好几步，满脸惊愕，“不想继续也没什么啊，我只是建议而已，又不会强行留你。”
“不，我不走了！”陈景毫无形象的吸着鼻子，语气坚定的说，“我练，我会留下来继续！”
陈景不是一个意志坚定、自律自强的人，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比起尊重和理解，他更希望的是有人能够留住他。
告诉他“你可以”“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再坚持一下，胜利不远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有人能够逼他在困难中前进。
陈景决定留下后，当即就联系国内后勤人员退机票，他也重新定了住宿，忙完这一切后，他抬头问：“严理，你呢？要留下还是回去？”
“我……”严理张了张嘴，心一点点的往下坠。
一向意志坚定的他，竟然头一糟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退赛其实是他意料之外。
他的计划是参加5次世界杯分站赛，拿到50积分，如果发挥好，甚至可能3-4次就足够了。
可是他之前比了5次，竟然只拿到了一半的积分，而这次连前30名都进不了？根本连积分尾巴都没摸到。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严理想起了同期的谢不惊和江雪阔，明明大家都在练习，为什么他们滑得那么轻松？拿积分跟玩似的，轻轻松松就抵达了他无法触碰的高度。
果然还是自己能力不够。
还是放弃好了，下个赛季再继续努力吧。
毕竟他今年才19岁，这还只是他职业生涯的开始而已。
严理安慰着自己。
而且滑雪不是一项吃青春饭的运动，20出头还很年轻，很多世界级运动员都是30左右才大放异彩。
自己完全可以在下个赛季、下下个赛季继续努力。
放弃吧，你做不到的。
现在放弃才是最佳选择……
应该怎么办，答案不是早就决定了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无法回答陈景的问题？
为什么他一旦想到放弃就那么难受？
“我……”严理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他鼻子发酸，眼睛干涩，心脏仿佛变成了石头，沉沉往下坠。
“加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严理茫然抬起头，发现江雪阔不知何时出现，轻轻拍了下他后腰。
江雪阔让他加油，所以，江雪阔也认为他不该放弃吗？
严理更加混乱了，理智和感情疯狂交战：“我也想继续滑，可即使我留下来，也不一定有用……”
谢不惊：“不试试怎么知道？”
“最坏的结果就是比赛后拿不到那么多积分而已，”江雪阔说，“可你现在退赛，不也一样积分不够吗？”
“对啊，反正积分都不够，”陈景决定留下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教练不是经常说‘以赛促练、以赛验练’吗？那我们就调整心态，把比赛当训练嘛。”
是啊，他并不是不想滑了，他也不是不想去冬奥会，他只是害怕继续输而已。
可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输而已。
他还年轻，他还输得起。
严理抬起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好，我留下。”
陈景欢天喜地的跑去订房间。
谢不惊和江雪阔正在交谈，似乎在讨论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严理坐在行李箱上，把脸转向了没人的一侧。趁着没人注意他时，把右手伸进镜片后迅速擦了下眼睛。
手心传来一阵湿意，心脏沉沉下坠的感觉却再也没有。
原来，这就是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