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山滑雪（十五）
“这、这是谢不惊？”解说揉了揉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我没看错吧？他这个回转也太漂亮了！干脆利落，迅猛直接，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太漂亮了。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仿佛被滑烂的野雪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眨眼就通过了阻挡无数选手的“雷区”。
“接下来就是充满陷阱的死亡区域，”解说视线凝聚在谢不惊身上，忍不住想要期待更多，“让我们看看，接下来谢同学会如何应对。”
谢不惊穿着滑雪场租来的红色滑雪服，动作灵活的越过一个个雪包。
下一刻，他一个利落的大回转通过二号测速区，宛如一团在白雪上跳跃的火焰。
“哎呀，他怎么冲这么快！缓慢通过雪包才是正确的战术！”解说紧张的叫了起来。
人们都以为他接下来会减速求稳，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谢不惊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在进入死亡区域后选择继续加速。
“他竟然不减速？他知不知道下面有障碍！”解说握紧双拳，紧张又遗憾的叫了起来，“哎呀，这下又要摔倒了！”
二号雪道是林间雪道，下半部分路面收窄，高大的杉树屹立其间，碎石、枯枝隐没在积雪中，让选手不得不减速通行。
而除了技术的熟稔外，这还是一个讲究战术的区域。
因为这里几乎不存在直线通行的地方，如何在一堆障碍中选择最佳通过路径，则成为了选手赢取胜利的关键。
但谢不惊看上去完全没有战术，也看不出他的路线选择。
他仿佛只遵循了一个简单的战术——莽就完事儿。
前面有雪包？冲就完事儿。
前面有大树？变道就好了。
前面有大坑？跳过去就行。
这一通极限操作下来，观众全都沸腾了。
“艹，这就是暴力卡宾吗？爱了爱了！”
“讲真，极限滑雪还是看双板更爽！”
“完全看不出来，谢不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会选择这么暴力的通关方式。”
“这真的是……”祁风忍不住咋舌，“就算技术好也不能这么乱来吧。”
黎渊死死盯着屏幕，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不愿意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
“不，那确实是通过的最优路线。”
“咦？”祁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黎渊这人一向眼高于顶，从来不在意不如他的人，可他现在却承认了谢不惊的战术？
“只是我们之前习惯沿着前人开辟的道路通行，”黎渊脸色有些难看，“在一个陌生而充满危险的区域，跟着前人的脚步，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是大部分人的现状。
害怕尝试，害怕与众不同，害怕成为第一吃螃蟹的人。
但是比赛不行。
比赛不允许任何从众与妥协。
体育竞技，是一种必须要走出自己风格，才能把潜能发挥极致的运动。
黎渊眉头越皱越紧，是他小看了这次比赛。
他从不知道，在他们滑雪社还藏着谢不惊这样的高手。
“确实，”祁风若回想着自己比赛时的心态，若有所思，“我当时也没有百分百坚持自己的选择。而且即使是路径不对，也不过1秒左右的差距而已。”
黎渊被刺中痛处，沉默了下来。
他确实没对比赛太上心。
自从入社以来，他永远是第一名，比赛永远都是那么无趣，结果永远显而易见。
当周围不再有竞争对手，就算他没有刻意松懈，却也不由自主的懈怠起来。
所以他偷懒了。
他傲慢的以为，所有人都不过尔尔，即使偷懒也能取得胜利。
他从没想过，会在比赛最后冒出一个谢不惊。
用他的天赋和认真，狠狠给了所有人一耳光。
镜头里，谢不惊已经经过了第五个测速区。
而还还只过了一分钟而已。
这是之前所有人都不曾有过的速度！
祁风看向黎渊，后者眉头紧锁，目光紧紧聚焦在屏幕上，不知在想写什么。
雪板划过雪道，扬起一阵阵雪雾。
谢不惊轻松灵活穿行其间，不像是来比赛的，仿佛只是一场和雪地的玩耍。
滑雪真的太好玩了，谢不惊由衷觉得。
这和花样滑冰是截然不同的快感。
如果说花滑是技术和艺术，是一场自我的剖析和展露。
那么滑雪就是速度和激情，是一次把所有杂念都抛向脑后，只感受冷风和白雪的纯粹。
滑雪没有配乐，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但仅仅是从高山之巅跃下，就足以让人魂牵梦萦，无法自拔。
那是速度带给人的极致体验。
超越一切的速度。
第六测速区。
工作人员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太快了。
像是一阵强风掠过。
眨眼间，还在远处的谢不惊就已经通过了测速区。
下一刻，对方却已经从眼前滑走，只在远处剩下一个小点。
这就是滑雪高手的速度。
像是俯冲的雄鹰，像是飞驰的列车。
人类对速度的迷恋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速度之上，那是自由。
本次比赛谢不惊用时01:59:59，突破两分钟大关，获得滑雪比赛第一名。
实至名归的第一。
比赛结束，谢不惊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滑雪板和滑雪服。
“原来真的有奖品。”
谢不惊看着面前的雪具，嘴唇微张，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见到主人拿出鱼干的小猫咪。
杜永思笑着把东西递了过来：“滑得太好了。”
谢不惊轻轻点头，抬手接过奖品。
雪板形状纤细修长，拿在手里却很有分量，肉眼可见的好质量。
上脚的触感轻盈又顺滑，身体做出行动，立刻就通过雪板传递到了地面。
脚感太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尝试新器材的滋味了。
“师父，大家说要聚餐，你也去吧？”赵承悦回头，面前早已空荡荡。
“哎？人呢？”
谢不惊早已冲向了滑雪场。
半个小时后，谢不惊站在13号雪道前。
然而当他准备下滑时，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和我比一场。”
谢不惊回头，看到一张冷淡帅气的脸。
黎渊？
他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对方似乎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和我比一场。”
谢不惊：“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黎渊：“我之前没尽全力。”
谢不惊：“所以？”
黎渊不说话了。
高傲如他，做不出求人的举动，刚才的对话已经是把姿态放低到了极致。
他只是固执的跟在谢不惊身旁，谢不惊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
谢不惊被扰得不胜其烦，拉下雪镜猛地冲入雪道。
“跟得上你就来。”
黎渊一愣，只慢了一秒，却已经落后了十几米的距离。
他连忙追了上去，同时暗暗心惊：比赛时就知道谢不惊很快，但是没想到速度这么惊人，几乎快达到了职业运动员的标准。
在巨大的差距下，不管他如何努力，依旧没能超过谢不惊。
落后了足足五秒。
黎渊三岁就开始滑雪，没有缺席每一个雪季，成绩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连续两次输给同一个人。
“等等，”看着远去的谢不惊，黎渊突然冲了过去，拦在他面前问，“你教练是谁？”
谢不惊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陆时的名字。
黎渊皱眉：“滑雪场教练？”
“是啊。”谢不惊理所当然。他这么穷，除了滑雪场教练，哪里还请得起别的人？
黎渊沉默了。
他以为谢不惊这么厉害是因为有个好教练，没想到竟然是大街上随便抓来的一个？
黎渊不太相信对方的技术，但既然那是谢不惊教练，他也不介意试一试。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提出要找陆时当教练时，那人竟然拒绝了他。
“为什么？”黎渊皱眉，“你能教谢不惊，就不能教我吗？”
陆时表情依旧平缓，语气平静道：“因为你做不到谢不惊那样的程度。”
黎渊猛地睁大了眼。
“我承认你滑雪技术很厉害，但再往上走，那就是职业运动员的天地。”陆时直言，“那需要你有着强烈的好胜心，以及可以为滑雪献出一切的觉悟。”
陆时看向黎渊，一字一句道：“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黎渊愕然，却无法反驳。
因为他确实做不到。
他出生富裕，从小就享受着家族带来的便利和支持。但与此同时，他也要为这份便利付出代价。
他的人生路径已早早被规划好，大学进入TOP1经济学专业，毕业后出国留学，随后承担家族业务。
即使他喜欢滑雪，但这只能是空余休闲，他注定不能走上职业选手的道路。
对黎渊来说，他已经走到了终点。
而谢不惊……这仅仅只是他高山滑雪的起点而已。
仿佛有一道裂缝从二人脚下裂开，谢不惊爬得越来越高，而他却驻足不前。
裂缝越来越大，最后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这一刻，黎渊悲哀的发现一个事实——
他再也无法在滑雪上战胜谢不惊了。
……
陆时有些感叹，又有些释然。
他给谢不惊提供战术建议时，曾看过黎渊的滑雪录像。
那确实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如果好好培养，不是没有成为职业选手的可能。
但那种显赫世家的继承人，几乎不可能让孩子走上这条路。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每种天赋都能得到发挥。
真正站在顶点的人，永远是天赋、决心、努力发挥到极致的人。
“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谢不惊过来，刚好看到黎渊沉着脸离开。
陆时：“我拒绝了当他教练。”
“为什么？”谢不惊歪头，有些不解，“我以为你想多发展几个客户。”
陆时笑了一下：“教你一个就够了，我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
“可是我一周只来两天啊，”谢不惊遗憾道，“黎渊很有钱的，买课肯定不会亏待你。”
“我还不缺那点儿钱，而且我最近也想做点自己的事情。”
“哦。”谢不惊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他也不劝了。
陆时：“比赛怎么样？”
“还行，挺好玩的，”谢不惊笑了起来，“我终于不用穿别人穿过的臭雪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