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与怪共舞
她之所以知道寄居者的存在，并猜出殷岚家中有寄居者，是因为她家中就有一个寄居者。
寄居者没有伤害她，互相等价交换，她得到了这个虚影的使用权，她家中的寄居者则得到了独特的精神慰藉得以存活。
但她毕竟是年轻女子，常年的瑜伽和健身并不足以维持虚影的使用，已经是头痛难忍摇摇欲坠，此时刚从口袋掏出一个时刻准备自杀用的小剪刀，挣脱了殷岚的怀抱，往章鱼那爬了几下就再也受不了疼痛的煎熬，直接失去了意识。
窗外悬挂着一弯残月。
卧室安静了一会，最终，章鱼怪的触角动了动，随即，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它气息紊乱，状态飘零，往前蠕动中它冰冷低语：“不把你二人碎尸万段，我就不配再登尊位，回归旧日——”
侮辱啊，践踏啊，蹂躏啊。
它竟然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它不再高高在上，它要趁病要命！
一个看起来挺好看的女孩子竟然有其他寄居者的能力，一个废柴男生竟然“出口伤人”！
章鱼怪不是没有混过人类世界，什么时候这么颠覆三观？伤痕累累？
它停住了。
那个该死的应该已经昏迷的男生也坐了起来。
它不清楚为何最后这个宅男怎么会突然间给与自己那么大的伤害。而且这股伤害，好像正好克制自己。
不能留，决定不能留！这样的人类，该死。
殷岚脑袋昏沉沉的，刚才刹那间，他似乎再次见到那个抛家弃子的男人，对着自己微笑。别人家孩子从小学国学，背三字经古诗百家姓千字文，他呢？道经佛经滚瓜烂熟。
谁让他父亲是个异类呢。
打记事开始，父亲就一副道士的打扮，在自家旅游景点里一个道观里做事，等自己上了高中，他突然跟母亲离婚，说自己想修佛法了，只能离婚独身。母亲问之前你也研究佛法，也不需要离婚啊。
他说以前是研究，现在是剃度出家，必须离婚。
呵呵。疯子。呵呵，有病。
就是这样一个混账完全不顾家庭不顾人伦的男人，临走时也没打招呼，仿佛这个家就是个临时的酒店，到时间拍拍屁股走人就行。
现在，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小事。
他养的一只小狗被小区里一只大狗虐咬，他又害怕又着急，那个男人牵着他的手，笑呵呵来了句：“阿岚，别着急，呵斥它。”
“呔，傻狗，滚开。”稚嫩的小孩握紧了拳头，大声吼着，想解救自己家的狗。
结果那大狗夹着尾巴跑了。
此时醒来，完全是自己的坚强意志在提醒自己，还有事情没做。
“你已经没有力气了。放弃挣扎，让本座杀了你们，还能少受点虐待。”
章鱼怪谨慎停住，它自身的情况也够惨，不能因为想杀两个奇怪的人类就让自己伤筋动骨延误大道登顶。
它要谨慎。
看了看昏迷的赵梦瑶，殷岚气喘吁吁，也不废话，直接背诵道：“欲观大道，必先游心于物之初。天地之内，环宇之外。天地人物，日月山河，形性不同也。”
章鱼怪一脸震惊。
晴天霹雳，暮鼓晨钟。冥冥中大道契合。
紧接着它就感到一种桎梏离它而去，它终于可以化形。
这
算什么？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在重伤垂死之际竟然脱离樊笼得了大自在？
可以尝试化成人形，迈出修行路上最大障碍！
凭什么？就因为殷岚几句大白话？
那我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愤慨的同时，章鱼怪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化茧成蝶很简单，低等层次的文明也有进化渠道。
但是，它是谁？它几乎就是动物进化界的顶端了，现在，超脱了？
这个男生，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章鱼的眼睛瞪大了，脑袋上方的漏洞里甚至喷出了白色气泡。
“你你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殷岚心想：“这个章鱼是个白痴？这些最简单的内容，随便问个道士或者文化学者，估计都能给你讲出来，吃惊个屁！不过幸亏你不懂，我还能拼命抢救一下我俩。你的智商，欠费了。”
要活着，好好活着。这是他下的宏愿。
刚刚就是福至心灵，想着背诵出来会不会有效果。毕竟之前在客厅，章鱼怪的低语他是听过的。
他不知道的是，章鱼怪早早知道手中小黄册子的内容，在寄生到他家之前，它尝试过很多人很多方法，甚至于书店图书馆都翻烂了，唯独找不到那种大道契合的感觉。
它原本真的只是深海中普通的章鱼，某日有一游轮触礁沉没抵达深海，到了它的地盘搁置，它受惊半天，吐墨半天，最后溜达进去玩，就听见莫名声音一响，就是那个声音让它直接脱离普通生灵层次。
那声音说不出的诡异，扭曲，混乱，它感觉自己得道了，也昏迷了。醒来时除了生命层次的提升，还有就是那本叫《初雪》的不怕水浸的书。
这些年它风雨飘摇过，威风霸气过，却再也没有感受“大道契合”的灵魂震颤的感觉。
而这一刻，它彻底震惊了。
不是因为殷岚识字，或者他记忆力惊人能够背诵。
而是他背诵的同时，冥冥中有大道回响，甚至让它这个身处同地的章鱼怪都浑身战栗，久旱逢甘露，浑身的伤势都有所缓解。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拼命寻找的契机，竟然就在这个男生身上！
殷岚期待又紧张看着眼前的章鱼怪，后者不负所望，整条章鱼都哆嗦了起来，就像是通了电一样，跳了好一阵子舞蹈，有种“我欲升天”的错觉。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稍微冷静一下的章鱼怪就触角一伸一敲，殷岚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随即倒地不起。
跟预想不符啊
他应该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手上的机械表告诉他，现在是早上了，天光大亮。
跟那些已经把生物钟跟饮食时间调整到跟天地一样的人不同，即使现在一天只有12个小时，他也照旧做不到俩小时一顿饭，每隔八小时睡一觉，一觉四个小时的牛逼生活作息。
昨晚他吃了不少，现在，他却感觉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眩晕感十足，甚至看见赵梦瑶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到了餐桌前，然后扶着自己去吃饭。
“啪！”
赵梦瑶瞪大了眼睛。看白痴一样看着殷岚。
殷岚捂着自己的嘴巴，好疼啊。自己用那么大劲干嘛！
他证实了，不是幻觉。
“你——”殷岚捂住自己的嘴，俯下身低声问道：“什么情况？章鱼呢？”
他怕自己活在了章鱼怪的幻觉里。
赵梦瑶微微一笑，示意殷岚来吃饭。
殷岚这才记起来，平时的赵梦瑶，本就离群索居，特立独行。很少跟同学沟通交流。
周末，休息。不用上课。
俩人吃着饭，赵梦瑶才慢慢说了些事情。
在殷岚昏睡过程中，章鱼怪叫醒了赵梦瑶，并且定了一些事情。
一，想活命，就闭紧嘴巴，什么也不能透露，她跟妹妹晓晖搬到这里住。不能与外界沟通。
二，妹妹必须跟章鱼睡，不会伤及性命。三岁前幼儿体内有先天一炁，因为不会引导掌控，会慢慢流失，章鱼目前需要这个，所以必须长时间跟妹妹在一起。赵梦瑶可以定期见妹妹，照顾妹妹。
三，赵梦瑶必须跟殷岚睡在一起。
“什么三岁之前？什么先天一炁，这不是扯淡么？”
虽然一下子经历了那么多，殷岚还是无法相信这等混账话，等赵梦瑶说完第三条，殷岚沉默了。
“这是它不杀我们的理由。”
赵梦瑶开始专心吃饭，“我要吃饭了，有问题你问它，它很快出来。”
看着挽着鬓发轻柔吃粥的女同学，殷岚有些晃神。
睡在一起？
他好想说“同学你虽然是校花，但是我喜欢开朗明媚的类型啊，我喜欢的是你的闺蜜丁筱啊。
不，既然都允许他活着了，他也可以提提条件的应该。
殷岚控制不住饿意，拿起病就着白粥啃咸菜。
咸菜是他常吃的，就是多了些白芝麻。
赵梦瑶头都没抬：“放了油炸的白芝麻，提香。”
殷岚语气有些慌乱：“嗯，好吃，很香。”
一碗白粥下肚，肠胃一暖和，他立马有了精神。
此时，一个脸上满是刺青，身材魁梧，腰围有水桶粗细的壮娘坐到了他俩对面。
她很高，同样坐在那，殷岚也得微微抬头才能与她对视。
跟水桶般的腰不同，她的脸很小，如果没有刺青，或许很秀气。如果一张脸能分成四块的话，在殷岚看来，那么右上方的那一块在她的脸上就不存在。
她的左眼是完整的，上面的眉毛只有一半，再往上就是空气。
在那缺失了四分之一张脸的空腔里，白气缭绕。好像脑浆在沸腾。
女人开口了：“我有话跟你说。”
即使殷岚已经猜到，这个伤势跟章鱼怪差不多的刺青女人可能是章鱼怪所变，
但这个架势，这个形象，突然开口说话，还是成功的让殷岚一口白粥喷到了女人脸上。
“啊——对不起。”
殷岚下意识起身，连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桌子上的纸巾不花钱的往女子脸上抹来抹去。
“嗯——”
他动作突然一滞。
我是谁？我在干吗？谁给我的胆子？
此时他站着，赵梦瑶脂白脸庞呆滞，刺青女子呆滞。
咦？ 章鱼女的脑空腔在他面前，荡漾一片。
他看着那空缺的脑袋里青黑一片，悠悠液体微微摇晃，幻化出一片片让他目眩神迷的波浪。
那波浪似乎带着无法名状的奥秘，让他忍不住盯着。
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响起莫可名状的巨大轰鸣声。
轰鸣声中满是清吟，怒吼，梵唱，低语。
他的情绪瞬间如吹皱的池塘，层层涟漪震颤全身，一股非常舒适的感觉弥漫全身。
随即他周身泛起层层“卡巴卡巴”的密密麻麻炒豆子的声音。
殷岚一屁股坐了回去，嘴里无意识说了句：“呔。”
此话一出，刺青章鱼怪浑身打了个机灵，一股青黑秽物从脑袋缺口处澎湃而出。
像是一道喷泉，直打向房顶。却诡异的没有滴落，也没有残留。像是消失于房顶的钢筋混凝土里，消失不见。
冷傲寡言的赵梦瑶猛然看过来。
莫名的，她感到房间有东西回荡，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