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仙子出尘
竹林、微隙、窥之光芒……勿扰!
这自然是一个不能打扰的世界,因为这里是武当山的绝顶。
绝顶之阳,有一深谷,深谷有竹无数,碧绿如翡、青翠如玉,静如幽湖,无雨无风。
竹林深处,有一竹屋,但见屋门半掩,屋顶微烟,竹门上方有牌匾一副,上书三个大字:云真轩。
字体飘逸如风、张扬刚劲。
屋内的摆设极其的简单,但一大半的器具都是竹的,青绿的竹。地板是竹的,床是竹的,椅子、茶几也是竹的。
甚至于年轻的女主人,也穿着宋朝时期的青衣。
她不止长的美到极致,显然也更爱美,因为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用竹丝竹叶编织的花环,上面居然还插了三朵小花。
屋里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大胡子。
女主人一直都很安静,但手里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息,一会儿蹲下,用竹条拨弄着紫砂火炉里的碳火。
一会儿站起,用纤纤玉手拨弄着桌上的茶叶,把碎末与渣滓撩开。
工作的时候,她的眼神决不会有半丝的浮动,因为她懂得,只有这样,才能泡出这世间上最好的茶水。
竹椅上,坐着大胡子,大胡子土布蓝衫,高颧骨、深眼窝,一动不动的盯着年轻的女主人,就象一个棋迷盯着一副难解的棋局,专心而着迷。
女主人把挑出的茶叶放入紫砂壶,浇入沸水,扣上壶盖,然后又倒入漏勺,洗净污茶,重新浇入沸水,她的动作都缓慢而优雅,但绝对不会浪费半分力气。
茶壶显然已经非常古老,经过无数次茶渍的滋养,光泽浑厚质朴,润如碧玉。
她再次扣上壶盖,这才端过茶壶,轻跪于茶几之旁,轻轻的道:“王兄远至,幸何如之,只是时间仓促,未得及时备上酒水,今以清茶相待,涤尽铅尘,不周之处,还望雅涵。”
女子一边说,一边将一杯清茶轻置于大胡子面前。
大胡子双指在桌上轻磕了两下,微微一笑道:“子莹果然名门之后,声若幽兰、清灵雅致,确有大家风范。”
大胡子顿了顿,忽然一瞪眼,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家叶老爷子当真是小气的很,这个百年寿眉可是一回也没舍得给我喝过!”
他的脚下居然还放着一坛竹叶青,胶泥如漆,当是陈酿。
大胡子拎起酒坛,拍开泥封,倒了一碗酒放到桌上,然后端起茶,轻抿一口,又端起酒来猛喝一口,进而赞叹道:“好茶啊好酒,好酒啊好茶!”
女主人轻轻皱了皱眉,不禁暗自叹气:不知这位王兄这么个喝法,到底是糟蹋了好酒,还是糟蹋了清茶。
但她终究明白了老爷子为什么不愿意请大胡子喝茶了。
于是她不露声色,微笑道:“茶是福鼎点头镇的一位乡亲赠与祖父;酒则是家父从峨眉山紫云观的丹青真人处讨来,据说尘封地下已有二十余年,都是他特意嘱咐我留给您的。”
大胡子假装没听见,斜睨了叶子莹一眼,埋怨道:“我就是来找他老爷子的,他倒好,躲着不见我,还是子莹大方,盛情款待。我就奇怪了,祖孙两人的基因应该相近的,怎么就成了美女与野兽了?。”
叶子莹淡淡的一笑,不以为意道:“先生湖海漂浮,江泽游尽,不知者不罪,但此既有清茶好酒,喝上几口,想是心情终究可以好一点了。”
大胡子眼睛一亮:“你这个清茶淡酒说的非常好”。
没等叶子莹接话,他端起酒来就干了一大口。
女主人轻轻摸了摸鼻子,不禁又暗自笑了,这个王兄喝酒的理由还真是不少,心中虽如此想,但却依旧不紧不慢的道:“先生既有清茶淡酒为伴,此时若有事相询,道出岂非更佳?”
大胡子忽然发现这面前女子平淡的笑容之中,竟然蕴藏着无比的智慧,那双明月流转的大眼睛,更仿佛已看透红尘。
大胡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道:“你的祖父近期可能不太安全,前几天,他学校的一位副校长已经出事了,我之前也找过他,希望近期能对他加强保护,但被他拒绝了。”
原来,叶子莹的祖父,正是蜀都历史文化学院的院长叶远城,而叶子莹,则是他最小的孙女。
叶子莹仿佛心里早有准备,纤指轻拂,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随后点头道:“此事我已有所耳闻,感谢先生记挂,但他既如此安排,想是必有原因,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他那安排有什么用,一群安保局的废物!”大胡子把剩下的酒一口干掉,大声道:“若是有用,就不会死人了。”
叶子莹微微皱眉,她知道大胡子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不得不又说道:“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吧,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而已。”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只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而已。”大胡子说话已有微怒,但转而却又贱贱一笑,道:“嘿嘿,其实,我们最近也闲的很,总得找点事做。”
叶子莹笑道:“此处恰有清风明月、花林竹海,先生不妨留上几日,闲来寻友小聚、酒菜相和,岂非快哉?”
大胡子眼珠子转了转,又琢磨了一下,不由的赞同道:“子莹想法甚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子莹眉毛一挑,眸子闪了闪,调侃道:“只怕我不留你,你便要在大院门口偷偷打地铺了。”
大胡子尴尬的搓搓手,咧开嘴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也担心你的安全。”
叶子莹笑道:“那就说定了,此有陋室几间,住上几日,倒是可以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
大胡子摆手道:“给你讲故事有什么意思,而且你只喝茶,不喝酒,颇为无趣,不如我再找个陪酒的吧,子莹意下如何?”
叶子莹道:“那自然是极好的,附近又不是没有你的朋友。”
大胡子咧嘴一笑,便在手腕上摸了几下,电话已经打了出去。
打完电话,随即得意洋洋的喝了口酒,又吃了几颗花生米。
但叶子莹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他,道:“你找的那个和尚,好像不喝酒吧?”
大胡子一愣,道:“我把这个忘了……”
说完,他想了想,再次摸了摸手腕,又打了一个电话。
这次他打给的是一个道士,一个会喝酒的牛鼻子。
叶子莹笑道:“这个道士虽然爱喝酒,但他只喜欢自己喝。”
大胡子奇道:“什么意思?”
叶子莹道:“一坛本身属于你的好酒,但被另一个酒鬼抢走了,你会甘心么?”
大胡子眼一瞪,断然道:“那怎么行,谁敢抢我的酒,我跟他拼命!若是抢不赢,就先把他废了再说。”说完,大胡子立刻倒了一大碗酒,飞快喝掉,仿佛生怕有人抢走他的酒。
叶子莹掩嘴一笑,道:“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虽然少喝了几杯酒,但武当酌酒,对影三人,岂非快哉?”
“子莹说话就是有道理。”大胡子干掉一大碗酒,道:“为了这个酒逢知己,我先提前喝掉一碗!”
一个人若是想喝酒,仿佛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大胡子就是其中一个。
但他此时仿佛已经有些醉了,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他肘子放在膝盖上,眼圈已经微微泛红,痴痴看着酒碗,嘴里却是感慨道:“好累啊,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叶子莹默默的看着他,随即又拂起清茶,端详了许久,眼神却是清澈而平和,默然道:“瞬息世事,人生百年,名利钱权,过眼云烟;很多事本无对错之分,但于别人,却必有得失之别。”
说完,她把半壶的茶都倒进了大胡子的酒碗里。
大胡子黯然,立身走向窗旁,此时正是秋阳西去,仅有微光进入林间。
叶子莹也随即起身,来到大胡子身边,看着远方,眼神忽然变得忧伤而寂寥,不禁轻轻吟到:山竹向黄昏,夕阳寻归人,不见丹青客,天际一浮云。
短暂的安静之后,旁边传来了大胡子的声音:“子莹好诗,为了你的好诗,我必须得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