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丈母娘相女婿?
景瞻下学以后,特意找到了白璃,他们两个人的舍间离的不远,昨夜听了半宿的饿狼传说,两坨乌云如影随形,实在是惧怕今天持续作战,一直端坐在高台之上,鲜少与人亲近的景瞻按捺不住内心的气愤,主动找到了白璃。
清溪书院之所以在百姓心中地位超然,那是因为书院中有很多秀才,秀才是已经通过了院试,从童生中选出的读书人,佼佼者可获得国家每月发放的粮食和银两,还可以免除公差和免纳田粮,自己和配偶的徭役也可免除,除此之外,由国家补贴,见到县太爷可以不下跪。
最重要的是秀才具有了生员资格,只有具备了生员资格的人,才能够继续参加乡试,万里科举路的第一步已经迈出,谁知道这里面以后会不会出一个举人老爷,甚至是进士及第。
而清溪书院中,又以景瞻的地位最为超然,因为他是唯一的举人老爷,举人是通过了乡试以后的称呼,待遇和地位,连县太爷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不仅国家划拨钱粮津贴补助,隐性的收益也有不少,整个书院中,除了山长是辞官归乡的翰林大人,地位最高,其他人的地位都不及这位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一般深居简出,不愿与俗人为伍,但是景瞻是个例外,属于天生的教师,诲人不倦是毕生信条,立志“俯首敢为孺子牛”!
“小白先生少年风发,昨夜的歌声动人啊!”
举人老爷亲自兴师问罪,白璃不敢造次,连忙倒上一杯热茶,毕恭毕敬的作揖道歉:
“昨夜一时兴起,造次歌唱,扰了大家的清梦,景先生毋庸担心,今日必不会了!”
白璃粉雕玉琢,像块冰皮月饼,说话之间,进退有度,不卑不亢,态度沉稳,不轻浮也不做作。
“和小白先生一起唱歌的可是云少将军?”景瞻问道。
“是他,我必定好好管束门下学生。”白璃说道。
景瞻满意的点点头。
“小白先生今年多大?父母身体可好?家中几位兄弟姐妹?”
“我即将年满十八,父母身体尚可,家中还有四位姐姐,我是家中老幺。”
景瞻又点点头,继续说道:“难得,小白先生是家中独子,又是老幺,竟然还能如此上进,没有恃宠而骄,自立自强,好好”
白璃听道夸奖,心里觉得这位举人老爷也不是冷若冰霜,偶尔也下凡一趟,只是听着节奏,怎么有点熟悉呢。
“家中可有为你操办婚事,物色对象的打算?”
哦,对了,是了是了,这是媒人要给介绍对象的节奏。
“全听父母安排!”
这个时代的标准答案。
举人老爷又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云暮之不知何时站在了墙外,见景瞻离开,将身子探进窗户,说道:“那老家伙和你说什么?”
白璃一面慌忙去堵云暮之的嘴巴,一面查看景瞻是否走远,能不能听到。
“别胡说,景先生是举人,要尊敬!”
别说举人,翰林院的状元他也见过不知多少了。
“他要给你说亲?”
“不过寻常问问,关爱后辈而已。”白璃说道。
“举人老爷家有一个妹子待字闺中,老东西要是想要把妹子许给你,你可答应?”
白璃尴尬的笑笑:“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不早点下手,好姑娘都嫁给别人了。可惜啊,暮之,你家要是有姐姐妹妹的就好了,我入赘你们家。”
“没有姐姐妹妹,你也能入赘我们家!”云暮之脱口而出。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直白,又往回找补道:“你不是不喜欢景瞻吗?早知道你要与他当妹夫,我就不帮你毙掉他了!”
白璃被戳中了软肋,事业上的竞争和生活上的交往并没有那么天然的清晰的界限,况且他也没有想着高攀举人老爷,于是扯着云暮之的袖子说道:
“好好的,怎么听风就是雨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呢,婚姻大事,全凭世叔做主行了吧!”
事实证明,云暮之的预感是正确的。
三天以后,白璃正口若悬河的给大家讲述《九章算术》方程章的时候,发现山长和一位华贵妇人攀谈,时不时的看向正在上课的白璃。
不只是白璃发现了,班里的其他学生也发现了老妇人笑眯眯的眼睛。
能让山长陪同的老妇人,身份必定不一般。
云暮之敏锐的眼神只瞟了一眼老妇人,就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景瞻的老娘来了,眉眼之间五分相似,看一眼就知道是亲娘俩,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不辞辛劳的折腾到这里来,不是来看女婿还能是看什么。
白璃不明所以,以为是哪位达官贵人的老婆来视察的,仍旧专心致志的讲着自己的方程:“问曰,今有上禾三束,中禾二束,下禾一束,实三十九斗;上禾二束,中禾三束,下禾一束,实三十四斗;上禾一束,中禾二束,下禾三束,实二十六斗。问上、中、下禾实一束有多少?”
用现代化语言要解释这道题,就是一道三元一次方程组,将上、中、下三禾分别设为x、y、z,列出方程组3x+2y+z=39 2x+3y+z=34 x+2y+3z=26。
接着,白璃又用代入法和消元法两种解题思路解出了xyz三个未知数的得数。
拉丁字母,所有的学生以前都没有见过,在白璃的教学过程中,却一直贯穿始终,一来,拉丁字母笔画少,写起来省力。二来,用现代数学思维最大程度上的将其定理化公式化,有助于排除其他干扰,更直观,更简便。
山长和妇人站在学堂外,听里面的读书声,妇人惊喜的说道:“真好,还会说外文!”
白璃没听见妇人对自己的赞许,却想着如何举一反三,让这些学生的思维更开阔些。于是将之前鸡兔同笼的问题拿出来,让大家用方程的概念重新运算。
最小的龚飞也看到了外面的山长和贵妇人,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但总归不是普通人,龚飞积极的举手,说出了自己的解题思路,将鸡和兔子的数量分别设为x和y,2x+4y=96 x+y=24,解一个方程组,就可以得出鸡和兔子的数量。
解题干脆利落,白璃带头鼓掌。
那边的贵妇人又说道:“我儿目光果然不错,不仅会说番邦话,还通晓家中俗务。”
云暮之人坐在课堂里,心却飘在了教室外,那贵妇人和山长站着聊天,时而点头,时而微笑,眼神中满是喜爱和欢喜,不是相女婿又是啥?
云暮之心里长草,恨不能飞出去,告诉贵夫人,“此人名花有主,不必惦记。”
可惜白璃没有读懂云暮之的满腔愤懑,以为他神游天外,多加了两道作业题。
云暮之无奈,只能乖乖听话做题。
外面的贵妇人笑得更加舒展,连脸上的皱纹都平滑了许多,说道:“真好,威武不能屈!”
下了学,白璃将已经写满的素屏换下,更换了一张干净的宣纸。
云暮之率先接过白璃手上被换下的素屏,说道:“先生,我今天的课程没太听懂,要拿回去研究研究,这张素屏暂时借给我吧!”
白璃纳闷,云暮之也有没听懂的地方,刚想问问他哪里没听懂,他可以再讲,云暮之就跑得没有影子了。
饭堂吃饭,景瞻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身形挺拔,俊朗异常,抬眼一看正是云暮之,这里是教工组的用餐区域,普通学生一般不来这里,景瞻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坐错了位置。
云暮之展开素屏的一角,上面的小鸡和小兔子都是妙趣横生的简笔画,还有画好的不知道是成束的黍米还是大葱。
“白先生的手笔?”景瞻问道。
“是啊!”
“生动有趣,少年纯良!”
“”
云暮之又展开了一部分素屏,上面的字迹显露出来,大小不一,墨迹不均,横撇竖捺勉强辨认,要么是立不住的头重脚轻,要么是不对称的左右失衡。
“这是小白先生的字迹?”景瞻惊讶的问道。
“是啊,我们小白先生字迹狂放,有张旭和怀素的遗风。”
得了吧,这不叫狂草,这叫稚子开蒙。
古人重视书法,不管你的学问如何高深,写字不美连阅卷的资格都没有,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缺点。
云暮之的目的达到,见到白璃已经进入饭堂,匆匆吃了两口饭,离开了饭堂。
景瞻招呼白璃过去坐,白璃刚尝了一口饭,就听景瞻说道:“小白先生年轻,又肯上进,前途无量,我与郑敏素来交好”
白璃听得云山雾绕,古代的文人就是这一点不好,想说什么得听到最后,重点抓不好,就容易错过中心主旨,说话拐弯抹角的就要求听话的人必须专心致志,不能溜号,白璃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景瞻的意思,中心思想就是自己的字迹太难看,将来参加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容易被人贻笑大方,作为一个关心他成长的同事兼前辈,景瞻拜托郑敏去指导白璃的书法写字。
“郑先生功课繁忙,叨扰他实在抱歉”
“没关系,郑兄那边,我去说,他必不会拒绝!”
白璃无法,他不知道郑敏是什么地方的小辫子被景瞻攥在手里了,总之,学书法这事,他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