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正月初八（上）
依旧是很早就起来做饭，等小宋起来一起吃早餐，然后我们俩骑着小宋的摩托车去西海的冰面上玩。
看着冰面和站在冰面上不一样！走在冰上，多少有一点害怕，却止不住地一直向前走着。
听到冰面传来咯吱咯吱的怪叫声，特别爽，特别放松！甚至会有种奇怪的心理，盼着冰面一下子就裂开，吞掉我和小宋，在那个漆黑深邃的空间里只留下我们俩。
玩儿了没有多久，就被巡逻的保安轰了上来，还被批评教育了一顿。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时间，小宋亲了我的脸一下，说道：
“斌子，跟我走吧，去我们宿舍。你在我的床上睡一会儿，我找机会溜出来，咱们去办点贺礼给老塔。”
“不去！我别给你添乱了，还是在老塔家等你的传呼吧。让你同事看到我出入你和方静的宿舍，万一有长舌头的胡咧咧多不好。”
“成！我送你回去！”
“别送了，我自己回去。那俩效果器的电路还一直没扒呢，我先捣腾那玩意儿。”
“也行！要不你睡会儿吧！”
“大姐，不是说腊月不娶，正月不聘吗？老塔也不早点安排，这都怀孕四个多月了才着急。”
“怎么那么事儿妈！回去吧，等我呼你。”
“是！我多嘴了，现在就回去！”
回来后老塔竟然起来了！搬到这半年了，第一次见他起这么早。
“斌子，小宋走了没？”
“走了。”
“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我熬了点稀饭，一人半个馒头，一个鸡蛋，几根嫂子腌的萝卜条。”
“粥有剩的没？”
“没有，锅都刷干净了，我再给你熬点？要不你也冲杯豆奶粉喝？”
“冲个鸡蛋吧，我还真没你那手艺。熥个馒头，捏几根儿萝卜条，再抓把花生米就行。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中午要是回不来，你受累给你嫂子做饭。”
老塔洗漱的时间，我边做饭边琢磨。昨天记账还算是不辱使命，小宋和嫂子核对了两次，没有出错，但那是我们三个人一起配合的。要是单独给我指派一个任务，我真不一定能独立完成。
老塔洗漱完，饭也差不多做好了。我给他切了一个馒头，裹上鸡蛋糊煎一下，又冲了一碗鸡蛋花。
“大哥，你刚才说出去，上哪？”
“打磨厂。”
“哦，老爷子那！中午前回不来是吧？”
“想回也能回，那边也一帮亲戚呢！中午小聚一下，然后我得安排一些事情，住宿吃饭什么的。”
“知道了！中午我给嫂子做饭，或者我买现成的回来一起吃，你忙去吧，这边交给我！”
老塔放下筷子掏了二十块钱放在桌子上，我没收。
“我还有一百多呢，中午吃饭的事你就别管了。还有，别老给我钱了，没钱了我还不知道跟你要啊！”
“斌子，刚才说你还有一百多？”
“是啊，一百多。”
“你回来没带钱吗？”
“带了，带了不少呢！家里现在种地都是雇拖拉机，就把耕地的骡子卖了！我爸又卖了三千多斤玉米，六百斤花生，留够了买春耕化肥的钱，剩下基本全给我了，整整八千块！除了生活费，剩下的让我去买吉他。”
“钱呢？存银行啦？”
“给小宋了。”
“啊？你把钱都给了小宋？”
“别嚷！你再把嫂子吵醒喽！去年临走我把攒下的钱也全给她了，加起来是九千二。”
“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怕丢！”
“可不是小数目！给她就不怕要不回来？”
“不怕！她不是那种人！”
“小宋什么也没说就接着啦？”
“啊。”
“你俩行！”
“有娄子吗？”
“没娄子！”
“小宋说她一会儿翘班儿出来，带我去给你们两口子买贺礼。”
“去吧，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我怕你嫂子一个人在家又犯病！”
“大哥，别老这么说嫂子，她那不是病，就是让你那个小小塔给闹的！”
“但愿吧！她这几天不怎么上班，心情还不错，尽量别惹她！”
“知道，一会儿我告诉小宋，让她过来陪着嫂子，东西晚点买！嫂子那么喜欢她，她俩在一块准没事！”
“也成！那你们就晚点出去吧。”
说着老塔又拿了十块钱放在桌子上。
“这是你们仨的伙食费，不许剩啊，中午就按这标准做！”
说到这里，老塔压低声音说道：
“你能把这俩女人哄高兴了，就是大功一件！”
“哄人我不在行，尽力吧！”
“你还不在行？看你一天把小宋哄的，她都快美上天了！”
“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脸红了嘿！”
“别打岔了！说个正事！大哥你说我给方静买点什么呀？过年临走她可是给我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的也没少花！”
“裤子！一百多的就行，别太贵了，也别低于一百！”
“是！我也这么盘算的！”
“下午我要是回来得晚了，替我上课，明天后天都没学生，今天带着他们复习就行，我不回来就不用开新课了，反正这节课是免费的。”
“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洗衣机里有几件衣服，你受累洗一下呗！要是没空我回来自己洗。”
“交给我，吃完了你就走，我刷洗完了就去洗。还有什么活需要我干的吗？”
“没了，你受累吧！”
“小意思！”
小宋可能是工作比较忙，洗完衣服又把茶室打扫了一遍，也没收到她的传呼。直到嫂子都起床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我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嫂子，等她洗漱完，冲了一杯豆奶粉，又拿了一块桃酥装盘送过去。
嫂子心情很好，拿出来一件新棉服给我。说是早就看好了，本来想买给我当新年礼物的，结果单位年底活动太多，一忙就给耽误了，等我走了才抽出时间去买的。
我正试着衣服，说着感谢的话，小宋的传呼打过来了。
本来以为她已经出来了，原来是单位今天特别忙，根本走不开，好不容易才得机会休息一下。
我问小宋中午能不能过来吃饭，老塔出去了，留嫂子在家休息，中午我做饭。小宋说反正没多远，骑摩托车十几分钟就能到，中午准来。
没等到小宋，缺了德的耗子却早早地到了，一进门就吵吵：
“老塔刚才说了，让我过来吃中午饭，一闻这味就知道斌子在做红烧肉！行！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不能亏待我这个媒人！”
“去你姨了个比的！有你滴嘛呀！”
“嗯！就喜欢你用沧州话骂街！再来两句！”
“滚蛋！哪都有你！要不你叫耗子呢，走哪都让人讨厌！”
“嗬！这是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当家的呢，喊出来，我非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
“喊出来行！你可捂好脸！”
（省略几十字耗子骂我的脏话……）
嫂子从茶室出来，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吵架，也不言语。
我回厨房去看炉子，不理耗子，嫂子就喊耗子去喝茶。
没多大会儿，耗子就钻进厨房，捏了一块酱牛肉吃。那还是年前小宋买回来的，吃得只剩下一小块，我全切成片装了盘，还调了蘸料。
“别偷嘴！”
“斌子，说个正事儿！”
“你他妈还能有正事儿？”
“去你大爷的！我问你，跟小宋是真心的吗？”
“废他妈什么话！当然是真的了！”
“你最恨谁？”
“你！说别人就对不起你了！”
“别他妈跟我刺儿头啊！你有没有特别恨过一个人？”
“有啊！我天天咒他死！咒他不得好死！”
“嗯，你试试像恨一个人一样地去爱小宋。”
“听不懂！”
“小宋命苦！她也胆儿小，也脆弱，也没自信！你爱她就勇敢点儿，强烈点儿！”
“耗子，你嗑药啦？”
“别他妈不听！这么说吧，你挺适合她，可她不一定就适合你！除非你看到她的心！把她琢磨透了！”
“边凉快去！”
“狗咬吕洞宾！甭他妈不听，早晚你得感谢我！”
“快滚，别这偷嘴吃了，还没上桌呢就快让你吃完了！”
小宋和方静到的时候，菜已经上桌。三个热菜分别是我最拿手的红烧肉、海米西葫和蒜蓉烧茄子。
两个凉菜是小宋买的酱牛肉和坤子送来的烤乳鸽。
一个汤菜就是营养丰富的鸡架蘑菇汤。
主食是米饭。
耗子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我和小宋还有方静分了那瓶结拜用的红酒。
耗子吃得特别美，特别狼虎，就像饿了几天的一样，一边吃还一边穷嘚嘚。
“小宋，瞅见你家爷们没，这手艺不比当初那俩有厨师证的四川佬儿差吧！你嫁他算是搂着了！又会做饭，又会哄人儿，还他妈是大学毕业！”
小宋不搭理他，一直给嫂子和方静布菜。
嫂子也挺喜欢吃，看着小宋一直微笑，也没理耗子。
我正琢磨怎么怼他，方静说话了。
“耗子哥，下辈子托生个女的，要不你去做个变性手术，趁我姐姐还没和斌子结婚呢。你也追一把斌子！”
虽然我和小宋都知道方静这是话里有话，带着明显的醋劲儿。但是我们现在多少对她都有些同情，没追究她这话的毛病，反倒是借机和耗子过不去。
“我说孩子他小姨，你可别给耗子这王八蛋支招儿！他要真变了性来追我，我还不得跳了井啊？有这么大个一母耗子天天围着你转，活神仙也得神经衰弱喽！”
我说话也有点不客气，爱不爱听就是他们的事了。
耗子皮糙肉厚的，这话听着根本就不疼不痒，只是白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连吃带喝。
方静很从容地说道：
“姐夫，想不想再升一级？”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什么意思？”
“晚上下班过来我就把学费交了，正式拜师学吉他，到时候你不就成了我师父了吗！”
“咱是先论后不改啊！你要不就叫名字，要不叫姐夫，这个师父可不能随便叫！叫我也不答应！”
小宋看我们俩又开始矫情，冷冷的撂了一句：
“吃饭！这么好的菜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就你俩话多！”
嫂子一直脸上挂着笑，偶尔和我们聊几句，并不挖苦人，也不唠叨，这顿饭吃得算是很舒服，也很愉快。
吃完饭嫂子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去上班了。刷洗完小宋和方静也要走，只是告诉我晚上下班过来，让我收拾好东西，晚上就不在这住了。
我知道为什么要搬走，但是搬到哪去就不知道了，更不知道要搬出去多长时间。
耗子自己在茶室摆弄那套设备听歌，我自己回到了卧室，东看西看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拿起本书一看，是《古文观止》。马上想到了那天晚上，给小宋讲我的大学课程，讲“其乐融融”和“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由来，想着我们一起做饭的欢乐时光。发了会儿呆，不由得叹了口气。
桌上的台灯听老塔说是小宋拿来的。可一直都没问小宋，什么时候买的这么漂亮的台灯，又是什么时候拿来的。原装40w的灯泡太亮，我想换成25w的，可还没来得及出去买。摸着台灯，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放的是那个“小鸡吃米”的马蹄表，早就不走了。自从有了呼机，就经常忘了给它上弦。小宋给我买了手表以后，就一次也没再管过。给表上弦调时间的时候，心里郁闷，继续叹了一口气。
拉开抽屉，一个信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只写了我的名字。这是小宋写给我的信，还没来得及看。看着那娟秀的字体，回想起两年多以前和小宋一起写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偷看她，而她竟然也是在那时候就对我有了好感！可惜造化弄人，过了这么长时间，她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我们才走到一起。想起一次次小宋掉眼泪的样子，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重重地叹了口气。
伸手在桌子上拿起来随身听和旁边那两盘磁带，这是小宋最喜欢的，过年我还带了回去。她最喜欢的是《怕黑的女人》和《牵手》，有事没事的就在那哼唱。我教过她好几次数拍子，让她尽量跟着节奏唱，可她总是故意不听我的。说什么时候我把腿拍出来老茧了，她就学会了。不禁又想起我答应给她写首歌，可是最原始的创作资料被她一把火给烧了，只觉着胸口有些压抑，叹不出气来，只是长长地吐了口气。
把磁带和随身听放进抽屉锁好，扭头看到了立在床边的吉他。好几次小宋唱得正美，我拿起来琴给她伴奏，她又不唱了。那天聊到一起去广州，小宋说咱们可以去酒吧唱歌，你给我伴奏，听说那边出场费最低也能给五十，咱俩一个星期演两场，挣的钱就够租房子了。小宋对我们两个的未来憧憬得那么美好，她一定在规划着属于我们两个的人生之路！心里酸酸的，眼睛开始有一点潮。
床上摞着两床被子，上面的是我的，下面的是小宋的。她的是大红色，我的是深蓝色。床单和被罩都是小宋给买的，昨天还专门拿出去晒过，现在还残存着一丝阳光的味道。突然感觉好累，身子一歪，倒在床上闭着眼继续胡思乱想，没多久竟然睡着了。
刚睡没多久就被小宋叫醒了！
“斌子，我得抓紧回单位，这是刚买的一套床品，还有我给嫂子织的毛衣，等下老塔回来交给他。”
我坐在床沿上，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醒醒盹！这个揣内兜里，可千万别丢了啊！”
说着递给我一个红色的小盒子，绒布的面，很精致。我刚想打开，小宋打了我的手一下。
“别看了，是条项链，你收好！”
“大姐，这个也给老塔吗？”
“等我回来再给，你先拿着，我上班去了，下了班再回来！”
“是，你去吧。我再睡会儿！”
刚躺下，小宋又折返回来，把我强拉起来，从包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和我的身份证，一起塞进我的上衣内兜。
“我拿你的身份证去办了张卡，你收好了，里面是一万五。”
“一万五？”
“我给你添了点儿，买把好吉他吧！”
“大姐，这可不行！”
“闭嘴！睡你的觉去！没工夫跟你掰扯，我得走了！”
“大姐！”
“少睡会儿，一会可能还有事要你支应呢！”
说完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躺下好久也睡不着，这一万五让我很感动，也很惊讶！虽然认识够久了，但是确认男女朋友关系的时间还短，小宋竟然给我这么多钱！买台拖拉机都够了！
刚迷迷糊糊的要睡着，老塔推门进来了！
“斌子，怎么睡上了，哪不舒服吗？”
我没有回答老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不刚到吗！听耗子说你吃完饭就回屋了，一直没出来，我还以为你在鼓捣什么电路呢！”
“我没事！早上和小宋在西海冰上玩儿的出了点儿汗，可能是没注意灌了点儿凉风，吃完饭有点儿乏。迷瞪这一阵就好多了，甭担心我！”
老塔伸手摸着我的额头，说道：
“是有点儿热！你要觉着不好受咱去医院啊，别硬撑！小病儿拖久了就成大病了！”
我一推老塔的手，笑着说道：
“得了吧你！哪是我脑门儿热呀，是你骑摩托车把手冻凉了！别在我这捂手！”
老塔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就放下心，一脸严肃地说道：
“斌子！什么事都有缓儿，唯独生病没缓儿！你可别因为心疼钱耽误了！要不我陪你打一针去吧！”
“行了，大哥，我有数！刚才是有点难受来的，不过那是想小宋想的，现在好多了。”
老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