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忆(二)
李佑坐在柴火堆旁边，弄熄柴火，静静等着。说实话，身上沾满泥污挺难受的，心里祈求着清璃能搞快点，不要让自己等太久。
洗去泥污的两个人都坐在大堂，没有人说话。两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李佑与清璃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可长久的疏离不是这么容易可以恢复的。
不多时，李佑瞅见在农田里忙活的大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大伯母。这些忙完农事的人回来就是生火做饭，天黑之后入睡。
不出意料，两人那沾满泥污的衣物被发现了，李佑见大伯欲发作连忙开口。李辰最终只是扯动几下嘴角，不再说话。
李佑起身拉走了清璃，这个小丫头没有异议，乖巧的跟在身后。
其实大伯看出来了，李佑知道，就清璃那个惶恐不安的样子就暴露了一切，小孩子拙劣的演技哪里瞒得过阅历丰富的成年人只不过大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最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佑和清璃出来并不是随便逛逛，而是选择去了离家门口不远处的小溪，小溪有着澄澈的水质，水底的事物看的一清二楚。波光粼粼的水面，水中倒映着日月山川。
大好河山尽收于眼底，无疑是极度愉悦的事情，美丽的景物对人的冲击是巨大的，原本不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天边几缕残阳洒落人间，给人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膜，光彩夺目。
溪边人抡着木棒洗着衣裳，沉默无言。
清璃对这个兄长的不好印象，一部分还来源于逃课，这个小丫头始终搞不明白李佑为什么不去私塾，浪费那珍贵的学习资源。
这个小姑娘看着一个个兄长都有着进入学堂的机会艳羡不已，她曾经想着跟随兄长的步伐，一起溜到学堂，最终被父亲拦了下来。好不容易说服了父亲，学堂讲师又给了当头一棒。
讲师看着李辰手中牵着的清璃，还说要来学堂一起读书，当即皱着眉说道：“女儿家上什么学堂，真是胡闹！”
大伯只好牵着清璃的手离开了，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学堂终究是遥不可及的梦。
清璃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头来问道：“哥，你为什么不去学堂？”
李佑闻声看了这丫头一眼，那眼中是殷殷期盼，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无力改变这个时代的大势，这些仅仅因为性别就卡死门外的人儿，很不公平啊！
逃学不仅因为原主本就没认真学，更是李佑经历了十几年的学习，已然提不起任何兴趣……
清璃认为必是自己的问题惹堂兄生气了，不然为什么不答话了？
她低垂眼帘，语带歉疚轻轻地说：“哥，是我不好，不该问你的。”
清璃嗫嚅着，李佑伸手摸了摸清璃的头顶，笑着回道：“小丫头，没有的事，别想那么多。”
溪边浣洗衣裳，不用多久，洗去异味和脏物，就带着洁净的衣物回去晾晒，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大伯他们也不会提起。
……
李佑依旧过着逃课的日子，在其他人都在私塾里学习，传道授业解惑，念着晦涩的文章时，他可以在外尽情地玩耍。
哪怕那些讲师找上门来，也没有大不了，大伯李辰总是放纵这个侄儿，几次之后，讲师也不管李佑这个家伙了，他们所念的书籍教不会这个无心学习的小子。
“那个李佑，朽木不可雕也。”
那些私塾里的几个先生念着。
失去玩伴的清璃不再出门，整日窝在屋子里，偶尔会来找这个逃学的堂兄玩耍，这个时代的女子普遍不进学堂，农户女子在家里帮忙做事，等到了年纪就嫁人。
很是可惜，女子在人们眼中学些女德之类的书籍便好，无才便是德，早早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机会，认不得几个字，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按个手印子来代替。
清璃也不可避免，没有机会上一天学，李佑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教教这个妹妹识字。
这个偌大的家庭男子或多或少都会一些，不过没人来教清璃，清璃也没幼时那学习的想法。时代固化了人民的思想，女子不用上学似乎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天，李佑找上了正在玩耍的清璃，他瞧着自己的妹妹，说道：“小璃，我教你识字吧。”
清璃因此记起了幼时的想法，没有犹豫的答应了，多学一点终究没有坏处的。
每天规划好上课时间，李佑摇身一变也成为了传道授业解惑的讲师了。
这个事很容易上瘾，李佑也体会到当讲师的快感。在学生面前有绝对权威，说一不二，这小姑娘只能点着头应话，完全不会驳斥。如果换个人来，李佑必会备上几条戒尺，狠狠敲打敲打。
李佑：(′`)
李辰见到这一幕，嘴角勾起。清璃的两个兄长虽说识字，却从来没有教她的想法，最后反而是这个堂兄站了出来。这样不仅满足了女儿的心愿，李佑也没闲着，真是一个好事。
若是从前，李佑逃课，这个大伯还会叨咕几句，自此之后，再未说过。
“璃，色泽光润如玉的矿石。”
李佑指着一个字念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佑教着一本又一本书，逐个击破，两人过着充实的生活。
……
一个普普通通的一天，李佑照常在大堂里等着清璃，以往这个时间点，清璃早早就等在这了，这姑娘断然不会迟到，让他这个师傅等她的。
李佑念着：“今天这丫头怎么了，迟迟不来。”
李佑坐在椅子上等了几分钟，手中翻看着书本，那早早规划好的教学计划，此刻如同天书一样，完全没有心情继续阅读。只得起身去找这个小丫头。
或许是有着教导者的身份，李佑对清璃的缺席有些生气，心生烦闷。
李佑心里清楚这个丫头断然不会跑到外面去，就在房子里找起来。找了一圈，只剩下清璃的屋子没有去过。
李佑思忖：这个小丫头不是个贪睡的人儿，往常早早就起来了。
他走到清璃屋子前，略带迟疑地敲门，轻声唤道清璃的名字。耳边传来微薄的答话声，口齿含糊，完全听不清女子的答话，等了半天清璃也久久未前来开门。
心脏急促跳动起来，血流加速，李佑意识到清璃这丫头怕是出了问题。
清璃的房门打不开，屋里的门栓拉紧了。李佑只能去杂物间，杂物间有一个侧门，连通清璃的屋子。
李佑搬来梯子，从杂物间的窗台溜了进去，费了老大劲。所幸这没有拉紧门栓，撞了几下就脱落了。
清璃屋子昏暗，几乎没什么光亮。李佑摸到床榻旁，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床榻上散乱着女子衣物，清璃赤着身子，被子踢到了地面上。女子闭合双眼，吐词含糊不清。
自手心传来的灼热告诉李佑，清璃发了高烧，神智已经模糊了。他慌不择路地跑出门去，接来满满一盆水，用浸满水的面巾细细擦拭女子的身躯，直到水有了明显热感才停止。
李辰和大伯母天还蒙蒙亮就去了遥远之地，农人的奔波忙碌是极度的，特别是接手了李佑父母的田产，往往他们给留在家里的两个孩子做好两顿饭就出门去，直到暮色笼罩才会回来。
他们要关心也是去看看两个儿子起来了没有，会不会迟去学堂。至于这个在家里闲着，偶尔做些农事的女儿，就任由她睡着，不会来管她，自然发现不了清璃的异常。
李子恒、李羡两兄弟去了镇上的大学堂，预备着将来考取功名。每天起的比李辰两口子还早，跟其他孩童搭乘村子里的牛车奔赴学堂，平时有回村的牛车才会回来一次。
李佑知道，只能靠自己了……
李佑抱起清璃，给她穿上衣服，背起来。锁上房门，一溜烟就跑了。
高烧无论是坏了人命，或烧坏脑子，都是难以接受的，李佑是在跟死神抢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