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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渭水之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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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德九年八月三十日,渭水河畔西渭桥头,大唐皇太孙李承宗和东突厥颉利可汗分别从桥南及桥北两个方向各自牵引着一匹白色骏马相向而行,于西渭桥中部碰面,两人相向而立。从颉利可汗一反往常的面色来看,这两日突利小可汗定是与他讲了不少精彩的故事。程子芩和一干文臣武将一起立于渭水南岸观摩这场盟约仪式。等到李承宗和颉利可汗交换完盟约文书后,两人正准备效仿汉高祖刘邦斩杀两匹白马歃血而盟,程子芩忽然高喊一声“且慢”,步履轻快地冲到白马面前,对着李承宗行了个礼,说到:

    “汉高祖的‘白马之盟’未得到后世臣子的一贯遵从才有了后来的‘诸吕之乱’,我大唐与突厥今日的‘渭水之盟’定是与之不同。”

    说罢,程子芩转过头看了看两匹无辜的白马,她轻轻抚摸了下它们的马头,悄声说了句“别怕”,然后便转过身,以右手取下自己发髻上的檀木簪,左手扶住发髻的同时用拇指和中指卡住她每日都藏在发髻里随身携带的那枚印戒。拿稳印戒后,程子芩顺势松开发髻,一袭长发飘然而下,随风摇曳落至腰间,这幅绝美的画面一帧不漏地映像在李承宗的眼睛里,他还在晃神中,程子芩便已将印戒举在胸前走到他和颉利可汗的面前,道:

    “今日‘渭水之盟’正好应上我朝圣人与始毕可汗当年之盟,我大唐天子与突厥可汗都是言而有信的真君子。今日将始毕可汗的印戒完璧归赵,大唐与突厥交换白马,意寓和平,愿我大唐与突厥消除误解,永世太平!”

    见到程子芩手中的印戒,突利小可汗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父亲始毕可汗之物,立马抬起右手行抚胸礼并高喊了一声:“天狼神保佑!”

    随后他和颉利可汗身后的那群东突厥军士们也跟着纷纷单膝下跪并行抚胸礼大声高呼起“天狼神保佑”,呼喊声此起彼伏,久久难以平静。程子芩和李承宗相视一眼,李承宗点了点头,于是程子芩便拿着印戒在颉利可汗眼前虚晃一枪,转而又对着颉利可汗稍稍欠了欠身,行了个拱手礼,随后却走到突利小可汗的面前将他父亲的遗物交还给他。颉利可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好似行若无事一般。程子芩这一招离间之计真是连李承宗都为她感到拜服。眼看着东突厥大军中已经有部分首领站得离突利小可汗更近,程子芩的脸上终于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天天顶着这个么重量不轻的玩意儿在脑袋瓜子上到处走了。

    “颉利可汗,”程子芩回到颉利可汗的面前,姿态恭敬地说:“中原有句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而还有一句话叫‘一代天朝一代民’。恭请您给义成公主带句话,隋朝已经亡了,万望她看在天下子民的份儿上,怜惜我大唐和突厥的生灵性命。倘若她还是要执着于为隋朝复仇,还请颉利可汗代我一问,北周千金公主的仇又该去问谁报?”

    历史的车轮就是这样,一道车辙辗过一道。隋朝灭了北周,大唐又替了前隋。朝代的更替本来就是顺应自然,无可挽回之事。更何况历史上又有哪个朝代真正是被别人推翻的,而不是因为自己先开始作死的呢?

    颉利可汗的表情变得更加的尴尬,李承宗赶紧令人牵来唐朝的白马,亲自将缰绳递到颉利可汗的手中。颉利可汗也就坡下驴,着手下牵来突厥的白马,还递给李承宗。李承宗接下突厥白马的缰绳后,转手就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程子芩,这两人一来二去的,令目前没有可贺敦随身陪同的单身狗颉利可汗好生烦闷,他实在是不想再杵在桥上当电灯泡了,便赶紧行了个礼告辞,转身就走了。

    两日前,二十万东突厥大军浩浩荡荡地铺开在渭水北岸,两日后,又浩浩荡荡地原封不动地踏尘而去。渭水河畔的这场谈判不仅解了长安的围城之急,同时也救下了万千东突厥军士的性命。战争对于人命来说却也是极公平的,不论是哪一国的战士,战争若要想夺走他们的生命皆不需费吹灰之力。

    颉利可汗携东突厥大军班师而去后,唐太孙李承宗也下令让随行的大唐将士先行护送同行的文臣回城,只留下一小队东宫卫率府兵随行保护他和被他单独留下的程子芩。盟约仪式结束,李承宗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他悠闲地在前面踱步,令程子芩牵着那匹突厥白马跟在他的后面。

    “这个……”程子芩晃了晃手里的缰绳,想问问李承宗准备怎么处理这匹白马。

    李承宗头也没回,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你救回来的,自然是给你了。”

    “哦?真的吗?”程子芩心中一喜,她转过头又好好打量一番这匹俊俏的突厥白马。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膘肥体壮,毛色亮泽,当真是一匹难得的突厥战马。那颉利可汗不愧是草原上的土财主,财大气粗的,这极品战马说杀就杀,简直是暴殄天物。

    “想不想试试?”李承宗转过身看着程子芩。程子芩嘴上说着不不不,脑袋却很诚实直点头。李承宗挥了挥手,令卫兵装好了马鞍。他一个飞身轻盈地落在马背上,然后向程子芩伸出一只手。

    “上来。”他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程子芩如入了魔似地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左手,李承宗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瞬间提飞起来,身体在空中轴向旋转了近一百八十度之后,稳稳地落坐在李承宗的前面。不知为何,她的心脏忽然跳得有些难受,听力也似乎变得异常敏锐,可以听见背后李承宗每一次的呼吸。李承宗的手臂环绕过她的身体拉着缰绳,她尴尬地四处找了找,终于找到马鞍上一处可以放手的地方。

    “策!”李承宗一甩缰绳,脚下用力一夹马腹,白马突地一下就冲了出去。这突厥的骏马和长安的就是不一样,身上拖着两个人呢,马脚下却还像生了风一样,似乎踏一只飞燕也不在话下。

    “怕吗?”李承宗温柔地问,以为程子芩一直不说话是被吓到了。没想到程子芩只是淡淡地回了句:

    “其实,我更想自己来骑。”

    李承宗差点被她的一句话给噎死,他勒了一下缰绳,骏马立马减速,逐渐从疾驰变成了踱步。

    “喏。”李承宗将缰绳递给程子芩,程子芩转过头望向他。一阵微风吹过,撩起程子芩的长发轻抚到李承宗的脸上,李承宗被程子芩的长发撩到眨了两下眼睛,程子芩立马转回头去摸腰间的檀木簪,准备将散落的长发重新绾起来。

    “既然已经放下了,以后就不必再束发了。”李承宗似是在下一道皇太孙教令。他翻身下马,给程子芩腾出任她随意发挥的空间。

    程子芩脸上一笑,眼中灵光一闪,嘴唇微微一张,喊了一声“策”,骏马便托着她瞬间飞了出去。飞扬的乌黑长发和飘扬的白色长袍,乘着一匹好似正在飞翔的白色骏马,此刻的程子芩就宛如一位天外飞仙一般,她潇洒又略微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背影就像那晚在宜秋宫低着头吃面时的她的影像一样已深深地印入了李承宗的记忆。

    “这个才是她吧。”李承宗自言自语着。他在十常斋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她和后来入了东宫以后再见到的那个她其实还是很不一样的。

    太极宫后宫三清殿,金灵面对着程子芩牵回来的突厥白马,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听说过有养鱼养鸟甚至养鸡养鸭的,没听说过有养马做宠物的小娘子啊。她这是要替父从军呢,还是要像平阳公主一样驰骋沙场啊?金灵看着这匹白马的鼻孔直摆头,她程子芩想养就养好了嘛,干嘛非要让她负责喂呢?这三清殿里能供程子芩使唤的人又不是只有她金灵一个。不是她想偷懒,是她真的天生就害怕这玩意儿啊。

    “没事儿。”程子芩安慰着金灵,还使劲儿地拽住她的手往马头上蹭了蹭,说:“你看,它多温顺。白马很通灵性的,你这么乖巧,它又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它不会欺负你的。”

    “真的?”金灵将信将疑。

    “真的。”程子芩斩钉截铁。正当金灵就快要相信的时候,白马忽然嘶鸣一声,甩了甩鬃毛,瞬间把金灵吓出了八丈远。唉,看来金灵真的是指望不就了。程子芩之好先叫来在三清殿里负责洒扫的侍人,先将白马牵去玄武门找禁军统领常何暂时托管。原本唐皇李渊准许她把马养在三清殿,她是十分欣喜的,虽然在宫中不能骑,但每天能看一看,摸一摸,也是可以过过干瘾的。奈何金灵这么害怕这个小可爱,她也实在是不能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所以为了金灵,她只有先委屈这位新朋友了。

    “记得一定要交给常何将军本人,告诉他这是程司籍的‘白龙马’,它是有名字的。”程子芩认真地向侍人交代道,依依不舍将缰绳递到侍人手上。

    “唉。”程子芩又长叹了口气,往右看看还躲在树后的金灵又往左看看逐渐远去的白龙马,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啊。

    太极宫后宫甘露殿,唐皇李渊一如既往地坐在案几前批着奏章,程子芩坐在偏几前抓耳挠腮地编着传记。不仅要努力地编,她还得要防着点被李渊偷看到。万一再借给李承宗之前,先被李渊发现了端倪,岂不是之前的一切都白努力了。瞥见程子芩坐立难安的样子,李渊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怎么?垫上有虱子?”李渊没好气地说,惹得一旁的裴静噗嗤一笑。李渊又朝裴静翻了个白眼,自从程子芩来了之后,连裴静都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裴静,你去看看,程司籍今日到底在鼓捣些什么?”

    “诺。”裴静说着便从李渊身边走向程子芩,程子芩心中一惊,赶紧将方才好不容易憋出了十几个字的《平阳公主论》啪的一声合上塞进了一堆籍册里。

    “怎么?字还没有练好?”李渊放下手中的奏书,自从她来伴驾开始,他就要求她必须每日好好练字了,不然哪天要是被人发现大唐的司籍写了一手鸡爬狗挠般的字,那他这个唐朝天子的脸还能往哪儿搁啊。“你现在就去找褚遂良,传朕旨意,叫他做你的夫子,替朕看着你好好练字。”

    “啊?”程子芩一声哀嚎,正准备要婉拒,忽然又想起如果她可以经常去修文馆拜师练字的话,那岂不是可以经常见到正在修撰晋史的师兄李淳风了。这个好,说不定找师兄帮忙,用不了两天,别说是一本《平阳公主论》了,就算是一整套《隋唐英雄传》苏木师兄也能帮她弄出来。

    “谨诺。”程子芩赶紧拜谢道。这幅乖巧的样子倒是令李渊倍感意外。“臣这就去修文馆找褚夫子。”

    说完便起身一溜烟地消失在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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