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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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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多少?”李承宗克制地问。

    程子芩苦笑道:“可能比你想象的多。”

    如程子芩所料,李承宗并不知道齐王李元吉和张婕妤的关系,不过听程子芩提起这些,他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和程子芩猜想的一样的是,在李承宗生辰前的那日,李承宗随四叔李元吉一起外出是因为外面比东宫更方便说话,说的内容自然也是如何帮助李承宗“为母报仇”的事。

    李承宗转身在长椅上坐下,他轻拍了两下身旁的位置示意程子芩也坐过去。程子芩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在稍稍远离他一些的位置处坐下。李承宗苦笑一下,转头望向池面。

    “你可知道,如果没有你,便也没有现在的我了。”李承宗说道。

    程子芩猜想他说的可能是自己的身体,便安慰道:“倒也未必。你的病情虽然迁延,但实则不重。”

    李承宗又苦笑一下,接着说:“那夜阿耶在光天殿宴请二叔,四叔作陪,原本我已在阿耶的酒里参了毒,同时也在宜秋宫里给自己准备了一杯,想着一旦光天殿那边传来消息,我便和阿耶一同下去,去找阿娘……那些时日,我每每梦见阿娘总是一个人,她说自己好孤独,好想我和阿耶……”

    梦由心生,看来李承宗把对生母的思念投射进梦境中了,甚至还因为与生母的共情想带上父亲一同归去。这种求不得的依恋和愧疚确实很让人感到无能为力。这要是用封建迷信的理论来解释,估计是要被安上“先人入梦,离魂索命”的帽子了。

    李承宗接着说:“可不知是何原因,后来侍人却来报说二叔吐血离开了……”

    哦,这段程子芩倒是比较清楚。史书上记载,齐王李元吉想借太子李建成设宴时毒杀秦王李世民,便在李世民的酒里下了毒。程子芩猜想李元吉是因为害怕万一事情进展不顺,无所托底,便将计划提前告知了李建成,以造成和李建成合谋的假象。估计李建成当日是为了阻止这场毒杀,才在李世民饮酒前与其交换了酒筹,只是他也没想到他自己的这杯酒里其实又被李承宗下了毒。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实乃命中注定的背锅侠本侠了。历史上也是从那次夜宴开始,李世民才认定了李建成确实对他动了杀心,所以两人后面才一步步发展到不得不你死我活的局面。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李建成难道不会怀疑李元吉想一石二鸟吗?

    “不会。”李承宗听到程子芩的怀疑,解释道:“那日二叔离开之后,我便向阿耶说明了原委,也请求阿耶赐我一死去陪伴我的阿娘。但阿耶只是赐死了为我办事的侍人,便径直离开光天殿了……”

    难怪后来李渊责备李建成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开口解释。差点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毒杀,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那齐王到底是否预先知道你投毒的这件事呢?”程子芩问。

    李承宗反问:“你是想问四叔那日是否当真想要一石二鸟?”

    程子芩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要分得清别人是真心想帮忙还是只是想利用。”

    李承宗笑了笑,道:“有何关系?我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别人是如何想的只要不影响我的计划,我不去浪费精力揣测。”

    “可是……”程子芩有些落寞,虽然他可以理解李承宗被创伤折磨后的心态,但如此这般“自私”还是令她感到有些失望。

    “所以,之前安陆王殿下落水的事,也是你做的吗?”程子芩低下眸子问道,不愿意抬头看李承宗的脸。

    “你就是如此这般看我的吗?”李承宗反问道。

    这一问,程子芩被问得有些羞愧。按照常理来分析的话,如果李承宗的母亲因为溺水而亡,自己又差点也跟着溺死,在父亲以他的身份为耻为他另寻他母,生母又弃他而去的双双打击下,他在心理崩溃、扭曲的情况下,便会转而憎恨“抢”了他母亲位置的郑观音,那么也让郑观音尝尝亲人溺毙的感觉,这就很合理了。能“自私”到为了自己报仇而不顾将来天下落入谁人之手的李承宗如果承认干出这件事情,也不会令此刻的程子芩有一分惊讶。

    “你不怀疑宜春宫吗?”李承宗问道,他很想知道为什么程子芩愿意相信李承德。

    “不会是他。”程子芩斩钉截铁地说。这种信任令李承宗着实有些嫉妒。李承德和李承道属于是相爱相杀,两人虽不是同母所生,但都是在父母之爱中成长起来的,这种人没有那么容易人格崩塌。所以俗话所说的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与可恨人必有可怜之处也皆是有心理学依据的。

    “是宫中。”李承宗说道,“四叔派人查了,是嘉延殿万贵妃派人动的手脚。”

    “太子殿下知道吗?”程子芩问。

    “禀报过了。”李承宗答道:“阿耶说是他曾经对不起五叔,幸而二弟无事,此事便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李承宗的五叔应该指的是之前李渊起势之初就已被隋臣斩杀的万贵妃之子李智云了。如此看来,李建成的性子倒真如部分史书中记载的那般“宽简、仁厚”。而且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看,也可以反向解读“虎父无犬子”,因为孩子是父母的镜子,所以如果孩子被养得心地善良的话,那么父母为人也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当然,反之亦然。每一个变态的产生如若不是遭遇了巨大的心理创伤,那便都是集父母人格弱势之大成者。

    “那……你以后还要继续‘报仇’吗?”程子芩问道。

    “你是说以后再找机会毒死阿耶和自杀吗?”李承宗笑了下,这个笑令程子芩有些不知所措,他接着说:“在那不久之后,你就入东宫了。你不仅治好了我的病,还令我越来越少再梦见我的阿娘。就算是偶尔梦见了,她也不再向我诉说孤独,反而是冲着我笑,那样的笑,是我从不曾在她脸上真正见过的。”

    所以说嘛,程子芩就一直觉得怪异,单纯的咳嗽变异性哮喘哪有那么严重,不至于会让李承宗咳到面色苍白、虚弱不堪的,但加上他从小就一心求死,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再在没日没夜的梦境中自己折磨自己,睡眠障碍、神经衰弱加上内分泌紊乱的,如果他身体本能的求生意志再弱一些的话,那他还真的能把自己作死。

    “你还恨你阿耶吗?”程子芩问道。

    李承宗苦笑了下,动了动嗓子说道:“恨。但也不会再想陨他的命。”

    原来李承宗并没有放下执念,只是换了一种想为母报仇的形式,那就是不让李建成成功地登上帝位。因为在他看来,他的阿耶之所以不敢“娶”他的阿娘,最根本的核心问题就在于为了这个未来的帝位。在李承宗的眼中,李建成所做的一切,包括后来娶郑观音联姻,帮他认祖归宗,以及纳杨舍娘开枝散叶,其实全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太子之位坐得更稳些罢了。所以,害死他阿娘的不是别的,而是李建成心中对皇权帝位的迷恋。所以,他只想把李建成拉下马,并不想再要任何人为他阿娘陪葬。他想,只有有一天等到李建成彻底失去皇权帝位的时候,他才有可能静下来好好地反思自己这一生为了这些而放弃他阿娘的做法究竟是不是值得。他想要的不过是父亲的悔悟,以及他的父亲对他生母的承认。

    程子芩望着李承宗深沉的眸子,内心十分复杂。她没想到原来他作为古代封建社会的男性竟能有如此先进的“人事分离”的思想觉悟,原来自诩为阅人无数的心理专家的她,这次竟也看漏了他。

    “那……你为何还要继续和齐王深交呢?你明明知道他……”程子芩想了想,忍下了“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道貌岸然、始乱终弃”几个词。诶,为什么会想到“始乱终弃”呢?程子芩甩了甩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承宗平静地说。这一点倒是和程子芩猜得没什么两样。“四叔并非真心地想要支持阿耶,这一点和我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以他的为人和能力,大唐以后自然也是不能交予他的。”

    “所以,你认可的是你二叔,秦王李世民?”程子芩问。

    李承宗点了下头。呵,原来是这样。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打死也想不到这东宫里最大的细作居然是他太原郡王李承宗。这李承宗可真的是他父亲的好大儿啊。程子芩感叹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也可能会害死你们一家呢?”程子芩想起玄武门之变的惨烈结局,不由得发了一个寒颤。“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被拉下马的曾经的储君及其亲眷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与二叔有过盟约,只要阿耶对他不起杀心,他此生也必不会刀剑相向。”李承宗说道,“毒酒之事我已向二叔说明。我阿耶是断不会下令诛杀二叔的。”李承宗正是最清楚自己阿耶的为人,所以才对这个盟约充满信心。“只是四叔那边会不断地来逼我阿耶动手,所以让二叔知道四叔那边的动向,便是保我东宫安危最佳的选择。”

    这是……谍中谍吗?程子芩不禁在心里为李承宗竖了个大拇指。可是她还是想说把自己全家的性命寄托在对别人人品的信任上,实非明智之举。毕竟程子芩知道,就算秦王李世民后来确实是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但他在品性上更杀伐果决一些,是不会像太子李建成这般“宽简、仁厚”的。乱世自然是需要李世民这样的威武战神驰骋天下,但治世之中,如果让李建成这样的仁帝执政,结果也未必就会比李世民差。只是成王败寇,没有人会为失败的一方书写历史。自古史官如董狐、齐太史等敢冒死直笔者便不多,更何况后来李世民还开了“阅览本人起居注”和“帝君改史”的先河。

    “这件东西你务必收好。”李承宗用眼神指了指程子芩手中的鲁班锁,叮嘱道:“不要再让任何人知晓此物在你手上。”

    程子芩看了看手中的鲁班锁,又直视李承宗的眼睛问道:“这是何物?”

    李承宗亦直视程子芩的眼睛回答:“可左右突厥兵马之物。”

    “子芩,”李承宗忽然轻呼着程子芩的名字,令她心里一阵错乱,道:“你可知道,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它们不仅能阅人观事,似乎更能看透人心。”

    是吗?程子芩张了张口,没有回应。可是她当下就没有办法看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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