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民国凄惨的歌女3
许晚月连回许家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来不及，就被那个刚刚说要她的“周逸先生”的仆从带回了他住的地方。
这里是一栋西式洋房，入户处有是种得齐整的长青树，下面的花床里还生长着几株殊艳的玫瑰，工整漂亮。
洋房正中是一捧喷泉，上面用白色大理石雕刻着一只正手捧爱心箭矢的安琪儿，房屋是规整漂亮的三层小洋楼，屋檐旁用淡金色泽的颜料漆上，和雪白的墙砖辉映，有种精巧纯净的华贵感。
许晚月当然知道这地方不是寻常人能住得起的，而且已经修建了十余年，那些本该泛黄墙沿上竟然还是雪白如初，可以想见这栋楼往日的维修费用是有多么高昂。
一名穿着漆黑大袖上袄，一条藏蓝色长裤，脚蹬布鞋的中年妇人出来迎她。女人平淡的脸上是些微的笑意，“跟我进来吧。”
许晚月能猜到她的身份，大约是有钱人家里的自梳女佣。现在这个年代，家里有自梳女佣的大部分都非富即贵，寻常暴发户都是互相学着聘请南洋来的外国女人当仆佣，似周家这样的，却不爱用。
自梳女佣一生不嫁，在主家待到老死。也最为忠心耿耿，这妇人看上去年逾四十，但神情穿着无一不好，想来周家人待她也颇好。
这样一想，许晚月略微定神。
虽然她在去丽都舞厅时就做好了有朝一日会身陷囹圄的准备，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若那位周先生人好一些，倒也罢了。
她不是没听过某些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最后却被活活磋磨死的舞女。
许晚月垂眸，对着那妇人轻声说是，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洋房大厅之中。
果不其然，里面是比外头看上去更加金碧辉煌的样子。
大多是西式的家具，唯有在摆件上还能看到一些中式的影子。
门厅处摆了一尊象牙观音像，旁边金色的吊钟正有条不紊地运行着，那女佣让许晚月坐下，而她则开始准备泡茶。
这地方，连茶和茶点都是红茶搭配一些洋点心，什么奶霜酥饼，还有一些里头夹杂着果干的黄油曲奇。
“今天准备不齐全，往日里这些小点心备着都是给少爷晚上吃的；”女佣的语气中微微有些歉意，“已经为您收拾好房间了，就在二楼的左边第一间。家中没有年轻女子的衣裳，明日少爷会让人送来的。”
许晚月也没想到，周家准备的这么周全，听这意思，她好像还在这家有了间专属的卧室。
但她也不好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许府，最后只笑着感谢了这位女佣。
对方并不说话，而是默默退下了。
许晚月就在客厅待着，也不敢上楼，饿了就喝一点泡好的红茶和曲奇垫肚子。
她在等周逸回来。
也不知道时钟摆了多久，时钟不断运行的声音在许晚月脑子里几乎要奏成一首乐曲。
因为喝了红茶，让她等到现在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困意。
终于，客厅的门开了。
那个下午和她只是对视过一眼的男人站在门后，第一眼看见许晚月时，话语中颇有些惊异：“这么晚了，许小姐还没有睡吗？”
许晚月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在等先生您。”
毕竟这可是她现在某种意义上的“顶头上司”，唯有搞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许晚年才放心。
周逸似乎是才喝了酒，身上有些微的酒气。
他的领带被随意扯开，领口的衬衫扣子正好露出了他的锁骨，身上的西装也没有跟之前一样穿着规整，而是随意搭在手臂上。撸起的袖子正好到手肘处，整条小臂上，男人的青筋清晰可见，而他的手腕上正戴着一块许晚月看不出来牌子的表。
总之，哪怕就是这样一副才喝完酒的随意模样，周先生看起来都十分英俊斯文。
他没说话，而是走进客厅后就躺在了沙发上。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疲倦，但许晚月并不敢说些什么。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面对面坐着。
忽然，周逸问：“你会唱歌吗？”
许晚月倒是没想到他会开口问这个，于是点了点头：“我会的，先生。”
“会唱＜天涯歌女＞吗？”
许晚月点头：“会的。”
周逸将自己的眼镜取下，放在了桌上。他的手臂抬起来捂住双眼，然后整个人以相当闲适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你唱吧。”
这首歌是现在红极一时的周璇所唱，许晚月哪怕不会也得学。
她的声线很特别，或许这声音是当时丽都舞厅经理愿意签下她的最重要的原因。
并不算清甜，甚至带了些沙哑。她正缓缓得让声线从喉咙中流淌出来，每一个吐字所发的音，都显得哀婉缠绵，在夜中响起时，只会让人更加沉浸。
半晌，这首歌唱完了，客厅内又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她看不清周逸被手臂遮挡住的脸，只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再唱一曲，抑或是其他。
“唱的确实不错。”最后，他平静说道。
许晚月的心中不知为何因为这句话而有了一点雀跃之感。
“以后你在这里，就负责给我唱歌吧。”周逸说，“丽都舞厅不用再去了，我刚才已经派人去跟你们经理说了这事。”
“你的吃穿住行，从现在全由我负责。”
许晚月一怔，下意识开口问：“那我父亲和妹妹怎么办？”
直到现在，她第一反应还是家里那两个享受她的好非常理所当然的“家人”。
周逸瞥了她一眼，站了起来：“许家的房子已经被你父亲赌没了，你妹妹现在还住学校里，你担心什么？”
“你连人都被你父亲卖了，许家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他冷静道，“以后你如果要买什么东西，直接找谢姨就是，她会给你钱的。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所以不用推辞。”
说完，周逸扯着自己的领带，大步走上二楼。
在离开客厅前，他忽然用很低的语调说了一句：“晚安。”
而许晚月留在客厅中，浑然不敢置信，周逸竟然只让她唱了一首歌。
听他所说，自己只要会唱歌就行了。
她向来漂亮机敏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茫然。
虽然被包养的情妇在外人看来都是“金丝雀”，那她这种专门为人唱歌的，是不是也叫“夜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