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济慈寺（三）
姜月月与顾之檐从禅房出来后并未急着与小伙伴们汇合，而是随意顺着一条羊肠小径朝东边走去。
曲径通幽之后又是百转千回，在道路尽头之处竟意外发现一座六角凉亭，视野辽阔得足以俯瞰整座山头，令人心旷神怡。
姜月月俯瞰着碧翠山间时不时翻飞的各种鸟儿，深呼吸几口气，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才略微消散了些“真是奇怪，小时候听到那种悲剧结尾的故事，最多难过得哭一场，转过头儿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现如今长大了，懂事了，反而每每接触一回，没个好几天压根缓不过劲儿来。”
“同理心太强，容易自苦。”顾之檐伸出头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单手搭在她肩膀上，将人揽入怀中，温柔开口道“你不是郑蒹，我也不会是谢白，无论如何我都护得住你。”
男人突然停顿下来，话锋一转“不过，适当的自我反省，也是很有必要的。”
“呀～顾老师的课堂开课了呢～”姜月月笑盈盈地歪着脑袋凑过去“老师想听什么答案呢？只要您提要求，学生保准给您提交最满意的回答！”
顾之檐一双清冷的桃花眼躲藏在透明的镜片，闪过几丝难以辨别的情绪“听月月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就好。”
“最真实的想法…………”凭借多年经验，越是这种一眼初看上去不设要求的答案，最后往往最麻烦，姜月月单手托住脸颊，认认真真思考几瞬，试探性回答道“贫贱夫妻百事哀？”
顾之檐微微捏紧拳头“………………………”
他有钱，还比很多人有钱好吗？就是再来几十个她，都能轻轻松松地养得起。
“emmmmm……………那爱情诚可贵，生命价可高？”姜月月谨慎给出自己的第二个答案，并对此颇有信心。
谁料………………
顾之檐的脸比原先更黑了几分“………”
这小丫头什么意思，随时可以抛弃自己？
姜月月一时之间实在摸不准自家对象到底要听什么答案，直接摆烂般将自己压箱底的警言妙语，理直气壮地抛了出来“再不成……人怕出名，猪怕壮？”
“呵～～～”顾之檐一下子给气笑了，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了捏自家小姑娘白里透红的细腻脸颊，缱绻纵容地在她耳边轻哼道“你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嗯？”
“顾老师，这可是佛家清净之地，你怎么能勾引我呢？这不是······是在蛊惑我犯错吗？”姜月月急急往后挣脱好几步，下意识地率先站在道德制高点，毫不犹豫地倒打一耙，摆出一副在恶贯满盈的强盗逼迫下仍然誓死不从的坚贞民女姿态，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家对象。
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种种行径，怎么看都是一副楚楚可怜，不堪一折的小白花形象。
被无端冠上种种罪名的顾之檐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将双手插在裤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姑娘，过了好一会儿从鼻腔内发出一声轻哼“呵～～”
明明头顶骄阳正盛，姜月月却感觉自己周遭阴风飕飕，冷得鸡皮疙瘩横起。
趁搓胳膊之际，悄咪咪地快速瞥了瞥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只简单的一眼，她百分百笃定最近自家情绪颇为敏感的对象又炸毛了。
后知后觉苏醒过来的求生欲疯狂作祟，使得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远比大脑的想法更快。
姜月月还在脑袋里思索着该运用何种方法能最有效地顺平大魔王的毛时，耳边已经传来的自己的谄媚且讨好的狗腿声“是我，是我，都是我。是我自制力差，日夜垂涎顾老师的绝世美色，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是我对顾老师浑身上下，甚至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半分抵抗力，脑袋里成天琢磨的都是亲亲贴贴抱抱举高高;更是我，在火车上初次见面之时就一见钟情，从此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只想早点把顾老师………拐上…………炕……呜呜呜……手松开………”
“你……你………”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的顾之檐一对白皙温润的耳垂红到滴血，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右手紧紧地强行捂住小姑娘的嘴巴，无奈的叹了口气以后左手羞恼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别人听着，在外头收敛些～嗯？”
姜月月杏儿般的眼眸无声眨了眨，以此表明自己会乖乖听话。
粉嫩的唇瓣与手指亲密紧贴，大脑里甚至可以临摹出唇型和尺寸，温润滑腻的触感在小姑娘的催促声中转瞬即逝，惹得心脏一阵沉闷，但那句虎狼之词却在耳边经久不息，望着小姑娘灿烂明媚的笑脸，顾之檐轻咳几声道“emmm……我原本的意思是想你意识到沟通的重要性。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前面两个………可以，最后…一个，目前还不行~~”
“最后一个是哪个呀？”姜月月故意装作懵懂模样，开口问道。
顾之檐见小姑娘存心戏弄自己，眼神中隐隐透露出几分哀求和无奈“月月～你知道的。”
“我可不知道那些。”姜月月傲娇地偏过头，极为笃定道“我只知道，不论浮世万千如何，你顾之檐，永远都是我眼睛，大脑，心脏，骨血·····我的全部唯一认定并持续心动的男孩子，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里无人堪比你。”
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散发着点点光芒，隽在他的灵魂最深处，顾之檐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人搂抱在怀里，沙哑着声音，委屈巴巴得道“你把我的所有心里话都说完了，我都没词了～”
“你好好爱我就行～”
“好～”
然而温情不过三秒………
“之檐～别动，我脚麻了～～～”
“你不用捏，我自己动～”
“好好好，我不动，你自己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后才缓和过来，姜月月再不敢再保持不动了，时不时地活动了下筋骨，感觉浑身上下都随之松快了不少，深呼出几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开口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弘逸大师知道那么多内情哎～”
“你是不是又早就知道这里头的事情，故意装作不知情？”小姑娘杏儿般的眼眸紧紧地盯住男人，生怕遗漏任何一个泄露情绪的表情。
“先前确实不清楚，直到知道那原始玉料是“蒹白”后，心中才隐隐有几分猜测，真的也就比你早一点点，只这么一点点”顾之檐微微弯下腰，右手大拇指与食指合拢捏在一处比划起来。
恍惚之间，那笨笨拙拙地反萌差模样，竟意外与记忆中某个很喜欢的卡通人物的经典招牌动作相重合，怎么看怎么想rua，几番纠结之下还是没忍住伸出自己的恶魔爪爪，以掩耳盗铃之势在他头顶轻揉了几下“我的之檐怎么这么可爱呀？真的是分分钟钟都戳中我的心尖尖，实在太喜欢你了～”
这几句话一抛出来，顾之檐哪里还有半点脾气，除了纵容外还是无限度地纵容，主动往小姑娘身前凑了凑脑袋，佯装怒道“谁挠乱的，谁负责。”
“没问题。”姜月月说罢便轻手轻脚整理起来，蓬松清爽的黑发从指尖划过，散发出淡淡的冰雪气息“你不用管我，接着说。”
“小时侯曾偶然听祖母说过一嘴，大师出家之前俗家好像姓谢。”顾之檐顺势单手取下金丝眼镜后捏了捏有些酸胀的眉心，淡淡开口道“还记得他说过的那句话吗？“由谢家起，理当由谢家终。”他虽早已斩断红尘，步入空门，但血脉里的羁绊却是否认不得。修行之人最怕沾染上因果，无论有没有咱们的原因，他都会出手料理此事。”
“若真是代代单传，大师如今还出家人，那岂不是…………”姜月月说着说着，惊讶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既已选择遁入空门，想必早已将前尘往事尽然抛弃，什么子嗣传承，血脉延续，家族振兴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顿了顿继续说“身怀异能者若没有家族的庇护，跟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无甚区别，谁知道对于他们本人而言是不是一场灾难呢？不是大师也会是别人，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做出同样的决定，不过早晚而已。再说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哪能真有家族血脉一直延续？就算真的可以无限安然延续，与最初的也定然是不同的。就是我们未来顺利喜结连理，于子嗣方面也是顺其自然就好，断然不会强求，我这一辈子能有你相伴就已经足够了。”
姜月月明白这个男人是在对自己表态，也同时隐晦告诉自己———在他世界里，她的开心恣意最重要。另外一半尊重生育权，这点毫不意外地深深戳中了她的心尖尖。
感动之余，真挚纯粹的情感表露得远比从前更为直白猛烈“之檐～我突然有点开始期待我们的婚后生活了。”
顾之檐闻言，微微一笑“那我努努力，争取早点把你娶回家～”
刚回到寺院，姜月月就看到林深和苏恋恋两人在佛前的蒲团上诚信跪拜，而小姐妹江兰只身靠在殿外，没有半分进去的意思。
“兰姐～你怎么不进去？拜拜也无妨，万一灵呢？”
“不了，不了，我家里人多信道，本就是为了斋饭而来，再进去跪拜不合适，在这看看就行。”江兰朝小姐妹招招手，两人脑袋凑成一团“月月～你可不知道，今儿个早上一起来，我那眼皮儿突突地跳个不停，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事，多多少少还是避讳点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殿外左侧处传来的林郁星略略有些激动的声音“大师，我这支可是上上签，是不是最近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呀？”
“阿弥陀佛～小施主，贫僧非圣人，对未来之事不敢妄言，不过这签从卦象来看是好的。”
原本熄灭的小火苗重新在他眼中燃起“是吗？怎么说？”
“大概意思就是你曾经在某个很远的地方做过一件善事，福气与气运加身，这一生平安顺遂，长寿无极。”身穿洗得发白的粗布僧衣的师傅重新看了看手中的签文，缓缓开口道。
“很远的地方？还做过的善事？”林郁星左想右想，愣是完全没有半点记忆，少年眉头微蹙“大师，你不会是在忽悠我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只是按照签文来解释，并未说一定会应验。”
林郁星：ヾ(′ ｀)ノ
姜月月闻言心内大惊，垂落在两侧的手指控止不住地微微抽搐，泪眼朦胧地看向呆呆拿着签文的林郁星，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所以，他就是………
这世上之事，当真是因果循环，缠绕不清。
因为契约关系，憨憨不得已在威逼利诱下，将自家宿主的底细对顾之檐吐了个干干净净，故而他也是知晓姜郁星那段往事的。
（一边愧疚一边啃烧鸡啃得满嘴油的憨憨：呜呜呜～～宿主～我也不想的，这都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嗝儿～）
“要不要也去拜拜？”顾之檐走过去，悄咪咪挠了挠小姑娘的手心，温和道“这里以前的香火还挺旺盛的。”
姜月月强打起精神，快速收敛住自己异常的失态，微微点了点头“好。”
正当走过去之时，大师正好找到苏恋恋那只对应的签文注释“施主这签颇有意思，少年时期孤苦无依，饱受欺凌，却不想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成年之后命有贵人，事业有成，夫妻美满。”
林深嘴咧得大大的，满脸痴汉模样“夫妻美满……嘿嘿～”
苏恋恋一阵无语，见他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径自将他的签递给了大师，恭敬道“麻烦大师了。”
好一会儿后，大师才找到对应的签文，缓缓开口道“贫僧解签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碰到下下签。这位施主恐最近有灾祸，万事需多加小心。”
江兰一时没忍住，靠在柱子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林深这运气，也真是绝了，堪称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的倒霉蛋呀，哈哈哈～”
“江兰～你什么意思？”
两个人才刚起了个头，还没正式开始争执，就听见姜月月弱弱的声音。
“大师，若是一次出了两支签，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