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因为你，所以会喜欢
原来，她的月月上辈子竟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吗？她从小抱在怀里长大的妹妹怎么会没活下来呢？命运对她们一家人会不会太残酷了些？
姜好好完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只觉得心脏被活生生地剜掉一块，疼痛到失去知觉。整个人像失去提线的木偶，无力地瘫坐在地。
默了半晌后，似乎才清醒的意识到那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狼狈地捂住胸口又哭又笑，声线中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幸好，幸好·······”
姜好好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做人做事永远都是勇敢地直面恐惧，咬紧牙关硬扛。
可如今，她竟生出了几分懦弱，不太想继续往下看了。
因为她完全不敢想设想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还会有什么更大的磨难和痛苦在等着那个“姜好好”。
少年失恃，青年丧偶········
别人可能终其一生都难以遇到一个，而那个“姜好好”却是通通历了个遍，只多不少。
那样的人生实在是太苦了，苦到无论吃掉多少颗大白兔奶糖都压不下去。
就在姜好好思索着如何能让自己快速醒过来时，厚重的浓雾在顷刻间消散开来，再次出现新的画面·······
这个时候的“姜华华”似乎已经步入了中年，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布满针眼的手虚弱地搭在妹妹的手腕处，平静地说道“好好，我想回家，不想再继续待在这儿了。”
“姜好好”明显愣了几秒，抿了抿嘴唇“大姐，是这里住得不舒服吗？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再换一家医院的。如果国内的你都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去国外···”
“好好，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姜华华”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了，深呼吸几口气后缓了缓才继续说“这里的医院住得很舒服，医生和护士都很尽职尽责，一切都很好。但我，就是不想再治下去了。”
“姜好好”一时间难以接受大姐的决定，情绪陡然激动，猛地站起身“为什么不治？咱们又不是没钱，再说国外那边最近好像新发现一种物质，对治疗癌症很有用处，目前已经在实验了·······”
“好好，那天你和医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哪怕是在最理想的治疗情形下，其实也撑不了几年的。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活够了。”停顿几秒后，“姜华华”才又继续说“这几年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出门有司机，家务有保姆，我过得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烦心事。”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
“可是，好好，我太想齐远了·····”晶莹的泪滴从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滑过“他走之前将自己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没给我留下半分念想。仿佛这样我就能放下他，开始新的生活。唯一能证明他曾在这世上真真实实存在过的，只有那个不小心出现在他战友照片里的半个背影。我也以为我会记住他一辈子的。可那天早上去楼下花园散步，看到一个跟他很像的背影时，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在脑海里拼凑出他的模样。”
“岁月太无情了，我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爱他，却又无可奈何地在遗忘他。我已经等了他几十年，不想哪天到了黄泉边奈何口，明明他在就站在面前，而我却认不出来。”说完，“姜华华”轻轻扯了扯妹妹的袖子，含着泪哀求道“好好，带我回家好不好？”
“姜好好”扭过头，强忍着内心滔天的剧痛，终是哽咽着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回家。”
某个雨后的清晨，“姜华华”精神状态颇好，面色红润，吃完早餐后还有精力去小花园走了几圈，完全看不出半点病人的模样。
最初“姜好好”也害怕是回光返照，后来这种情况隔三差五的出现一回，在咨询医生后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
就在她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上班时，猛得被大姐喊住“好好，今天别去上班，在家陪陪我，好不好？”
“姜好好”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时换上了几十年前的旧衣服，手里还拿着把老式剪刀，心突突地狂跳了几下，强压下泪意，勉强扯起嘴角笑道“好啊，今天在家陪你。”
“姜华华”满意地看着镜子里那齐耳的短发，对着妹妹笑道“只有你剪的出来我要的样子，再没有人比你剪得更好了。上次你给我剪头发，还是七几年的时候，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不过你这手艺倒是不减当年啊。”
“我能有这么好的手艺，里面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对上自家大姐疑惑的眼神，“姜好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主动解释道“你忘了，初中那会儿，你头上长虱子，没办法只能剪短。我那会儿哪会啊，一头好好的头发愣是给剪的跟狗啃了似得，害你在学校被那群男孩子嘲笑。回去之后，我就逮了楼下的小黄狗，在它身上练习，剪得多了就会了。”
“怪不得那狗每回看到你就躲，我那会儿就觉得它那毛短得不正常，你说人家天生就那样，我竟然还真的相信了。”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了。
“好好，我有点累了，想去梨树下躺会儿。”
“姜好好”眼含泪光地点了头“我陪你去。”
“今年气候合适，到时候结的梨子一定又大又甜。”“姜华华”躺在摇椅上盯着头顶繁密的梨树枝桠看了好一会儿。
“姜好好”红着眼看向大姐，带着哭腔说“过些日子就要结果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疏果········”
或许感觉到生命的加速流逝，“姜华华”伸出手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轻轻的擦了擦妹妹的眼泪，歉疚地流着泪道“好好，对不起啊，姐姐这次得自私一回，不能带着你一起了。姐姐真的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可是他已经等了我几十年，我怕他再等下去会把我忘了。还有妈妈，月月，元元，外公，外婆········我真的好想他们啊，我先替你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还有君廷，如果我在下面碰到他，一定告诉他，我的好好很爱他，请他再耐心等等你······”
“你把这些都做了，我做什么呢····”
“姜华华”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要好好活着。大姐答应你，等你哪天白发苍苍，成了能坦然面对死亡的精致老太太时，一定带着他们来接你。我观察了那孩子很多年，是个知恩图报的，往后应当不会亏待你。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你再相信他，也要给自己留几分自保能力。”
“姜好好”此时已经哭到崩溃，只能拼命的点头。
“好好，你说齐远见着我如今的样子，还能认出来吗？”
“能的，跟几十年前一样好看，他不会认不出来的。”
“能认出来就好，那一年的今天，我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在黑市遇到他的，那么高大的个子却像只小鸡崽一样委屈巴巴地躲在筐里，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明明是专门来看我的，却嘴硬说是来北川公干”
·········
“姜华华”看着眼前着着一身军装，面带笑意的齐远，主动搭在他伸出的手上，流着泪笑着道“你来接我了啊··········”
“大姐～～～”看着无力垂落的手臂，“姜好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孩子一般伏在躺椅边上嚎啕大哭。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姐姐了。
更无人可依靠。
画面再次陡然一转··········
身着一身黑衣的“姜好好”坐在姐姐从前最喜欢的梨树下，昂起头望着头顶隐隐冒出来的小青果几瞬，又低下头轻轻地擦起了那张放大的遗照，自言自语道“以前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这棵梨树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你总盯着看，毕竟你最喜欢的水果也不是梨子。直到这次我去他的老家才知道，原来他的墓前也种了一棵梨树，喜欢吃梨的其实也是他。他的两个堂哥还告诉我，当年原本是打算种两棵的，另外一棵应该就是咱们家里这棵了吧。你日日夜夜看着梨树，其实都是每分每秒在想他吧。”
“所以，我把你葬在了他旁边。虽然直到离开你都没有主动跟我提过，但我想，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那里还要让你开心了。”抹了抹眼泪，“姜好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继续说道“有个事情，你大概还不知道。他病得最重的那段日子里给你写了很多很多的信，去世之前原本是要烧掉的，但被他堂哥偷偷保留了下来。我们谁都没有打开看过，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既然是写给你的，还是你亲自打开比较合适，我头七的时候会烧掉给你的。”
“如果…………你在下面见到……君廷了，记得帮我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不肯到梦里见我一面？”
“我好想你们啊～～全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
姜好好隔着薄雾都能感觉到那种孤寂和悲哀，只能拼命地掐着大腿，在疼痛感里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新的画面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姜好好其实心里隐隐有个预感，这大概可能是自己见到的最后一个幻境了。
干净，明亮的大厅里，头发花白的“姜好好”戴着银色的挂脖眼镜端坐在沙发上，右手边坐着一个长得与君廷颇为相像的年轻人，缓缓放下茶杯开口道“我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一年比一年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有些事情，我提前给你交代清楚了，你到时候才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年轻人抿了抿嘴唇，倔强地说“我没想过要你的钱，现在的工资也完全可以养得起自己。”
“你不要，难不成你想要那姜宝年一家蛀虫来继承我的财产？”
她有多恨那家人，他是清楚的，就是全部都捐了也断不会给他们半毛钱，连忙出声否决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更喜欢现在的工作。”
“姜好好”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承廷，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和君廷的亲生儿子。你和他一样，不喜经商，偏爱历史学术。公司未来会有职业经理人打理，每年分红的30会直接打给姜华华癌症基金会，30给安全考古基金会，剩下的40和我名下的所有不动产都是你的。你是个聪明孩子，未来在该如何监管它们这件事情上，我相信你会做的很好的。”
年轻人来时是清晨，离开是午后。
那个下午，二十多人的造型团队花费了数个小时为白发苍苍的“姜好好”穿戴好了那身保存了几十年的凤冠霞帔。
夜幕降临之时，她凝望着庭院中那棵结满果实的枇杷树，伸出手摸了摸粗壮的树干，喃喃道“原来你都走了这么多年啊～”
不过，还好，我如今也要去见你了。
“姜好好”脚步蹒跚地走进提前布置好的婚房，满目的大红色，好不喜庆！
她饱含热泪，目光眷恋地看着床头那张放大的君廷唯一一张西装照，伸出苍老的手摸了摸他俊朗的脸庞，一如当年那般端起桌面上的其中一杯交杯酒，一饮而尽。
随后缓慢地和衣躺在床上，看着相框里的君廷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君廷，我穿着凤冠霞帔来嫁你了。”
意识即将完全消亡的时刻……
她看到了穿着一身大红状元服的君廷，眉眼弯弯地朝她伸出手。
“姜好好，我来娶你了。”
不止有他，还有姐姐，齐远，君家两老，妈妈，外公，外婆，舅舅，舅妈………
她所有爱且思念的人都在恭贺她和君廷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第二天，佣人发现她的离世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君承廷，整个葬礼是她早早就安排下的，办得隆重且体面，北川市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一不到场。
头七的时候，君承廷站在二人合葬的墓前，看了熟悉的音容相貌，只觉得内心的难过和不舍来的后知后觉，喑哑着声音道“她们都说你去得时候是带着笑的，应该没受什么苦。其实我也感觉你是开心的，因为你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她们了。”
“那天，在你的床头我看到了一叠青枇杷，原以为你是因为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去盖矣。”才喜欢，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那棵树是他亲手为你栽的，所以你才会喜欢。”
“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爸爸，妈妈。”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承认君廷和姜好好在他心里的位置，原以为很难的事情，别扭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