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你给的浪漫
有了上午那一遭,姜月月下午再上工时认真归认真,但到底还是留了些余地,没往拼命的方向干。饶是如此,真等到傍晚下工时,还是成了一条死得透透的咸鱼。
三巨头瞅着小姑娘那蔫巴巴,有气无力的可怜模样,也懒得多费口舌,干脆大手一伸直接隔着袖口锁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几个人愣是轮流拖了她一路。
(若干年后,江兰再回忆时,只觉得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像极了三只霸气的鸭妈妈拖了一只在外头打架打输了的垂头丧气的小鸭崽去讨公道)
姜月月她们到的时候,江兰早就交完镰刀,报完工分,等小伙伴们等得太过无聊,干脆蹲在地上嗑起了瓜子。
一瞅见小姐妹,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连忙小跑过去,将人薅到自己肩膀上靠住,心疼道“我的个乖乖啊,你咋累成这样了?要不别排队了,我直接去前头给你家顾之檐说一声算了,咱也不是没这条件。”
“还是算了,这会子全村人都在,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要是去这么一趟,明儿这个事儿都得成为全村妇女的新谈资。而且我那会就是一下子热狠了,没缓过来,现在好多了。”姜月月细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
两颗漆黑如墨的眼珠子圆溜溜地转了几圈,瞅见着队伍最前方排着不少熟悉面孔几乎全是小姐妹那个队的,不由得有些好奇询问道“兰姐,我们小队的人到的早那是因为我们是出了名的奸懒馋滑,下工最积极。你们小队分到的那块田距离这儿最远,人也都更老实些,为啥比我们到得还早?”
一提起这个,江兰就忍不住咋舌“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个小队成员几乎全是十成十的青壮劳力,个个都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割稻子的速度比我蹬自行车都还快,那家伙,咔咔咔一顿造,还不到四点除了我以外几乎人人都干了十个工分的量。典型的人狠话不多,就是村长都快感动地流泪了。要不是怕其他小队的人有意见,我们还能放工放得更早。”
“四点钟……”姜月月垂下眼眸看了看手表,心里默算起来“那就是………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前。还十个工分?兰姐,你不会在匡我吧?”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江兰注意到小姐妹眼神里明晃晃得表露出怀疑的意思来,举起右手往左前方指了指“看到没?就那个说话嗓门最大的,穿蓝色衣服,头顶没头发还笑的最欢快的那个小老头?瞅见没?”
姜月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嗯,咋啦?”
“知道他是谁不?那是我小队长。这老头儿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瞅瞅那腰板挺得多直,这都是因为我们小队成员太厉害了,他作为小队长面上有光啊。”江兰抓住细节,颇为详细地分析了一波。
“哎哟,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啊,我们小队也就是正常发挥而已。”
“老哥啊,整那么谦虚干啥?村长夸你管理有方,啥时候有时间了咱兄弟几个整一桌,咱也好好跟你学学。”
“就是,咱哥儿几个好好唠个嗑。”
……………………………
姜月月若有所感地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小队长的身影,不过才短短一天而已,原来那个干劲十足,意气风发的大叔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精气神。也不跟谁说话,就一个人站在旁边落寞地抽着旱烟。
“三巨头”甚至比小姑娘还要提前看到小队长那副模样,彼此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半晌过后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水花在那一刻仿佛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回忆,声线中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味道“我刚猛地瞅过去,还以为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他。当年大芬陪我过去要说法时,他也是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一晃咱都是当奶奶的人了,时间晃得可真快啊。”
李大芬也像是想起了间隔已久的那段记忆,幽幽开口道“谁说不是呢,咱今年都五十多了。不过他这反应说实话也正常,都是当爹妈的,我要是有那么个不听话的姑娘,再闹那么一出,只怕头发都得急白。”
“谁说不是呢?其实私下处对象的这个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没闹出什么大事情来,大家伙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毕竟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谁家不操心孩子婚事?就是不处对象,也得找媒人去介绍相看。”王秀琴又瞄了瞄颓废的小队长,对老姐妹的话附和起来“只是那孙碧玉动不动就跳河自杀,性子太烈了,谁知道娶回家人家是不是安分过日子,会不会一不顺心就来一出,这谁家扛得住?”
姜月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江兰默契对视一眼,两个小身板不知不觉摸到她们身后听了一通。
小姑娘突然想起心中的疑惑,陡然出声提问道“那孙碧玉现在怎么样了啊?”
猛的一句话愣是给完全没准备,全然沉浸在吃瓜情绪里的三巨头吓了个正着,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李大芬捂住胸口拍了拍,缓了几秒才开口道“嘿,你这丫头怎么走路也没声啊,差点给我吓出个好歹来。她这个情况,要想再嫁本村人怕是没多少机会了,如今已经托了她大嫂娘家那边的媒人——马大嘴帮忙介绍。上午听她几个嫂子说了一嘴,估摸着已经有了合适的小伙子,就等着秋收完两人见个面互相看一下。”
“她能乖乖同意?就一点没反抗?”江兰那天也是亲眼见过孙碧玉在台上发疯的样子的,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王秀琴接过姜月月递过来的南瓜子,边嗑边唠起来“这可由不得她。就昨晚上,我们仨去孙家的窗户下蹲了几个小时,亲耳听到小队长当众将管家权交给了他大儿媳妇。孙碧玉和几个嫂子一直不对付,如今嫂子当家,这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她要是个聪明的,那就老老实实待着,从中挑个最好的。要是还搞寻死觅活那套,她几个嫂子在趁机撺掇一番,最后把她嫁进深山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会跑吗?”
姜月月听着小姐妹的疑问,几乎想都没怎么想便摇了摇头“她能想出来自导自演出跟张清无媒苟合,却又惨遭抛弃,准备利用全村舆论来逼婚的戏码来,就说明她本身还是有着几分小聪明的。她倒是想跑,可她能往哪儿跑?远一点的地方不说要找村长开介绍信,就单论搭车,吃饭,买票,哪样不要钱不要票?如果是从前她妈管家,那还有点可能。可现在那是她嫂子,恨不得拿她当贼防。就当她足够幸运,顺风顺水地跑出去了,没有文化,没有人脉,没有粮食关系,没有工作岗位,她以什么为生?若是到了现在地步还死性不改,偏执疯狂,你要是说她故技重施,再次一不做,二不休跟张清死磕到底,我倒觉得还有几分可能。”
江兰猛然听到“张清”这个名字,心口一阵恶心,忍不住“呸”了一下“那两个人狼狈为奸,最好凑成一对算了,可别再出来祸害旁人了。”
就这会儿说话的功夫,队列很快就排到三巨头和姜月月她们了。
原本浑身散发着寒气,面无表情,拒人于无形的顾之檐在抬眸看到自家小姑娘的一瞬间,一双桃花眼潋滟开来,仿若千里雪山于瞬间幻化成淙淙飞溅而下的清澈冰泉,纯粹之中夹杂了几分温润柔和。
只是一个对视,没有半句话,姜月月却清清楚楚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我想你了。”
带着几分冰雪气息的檀香味紧紧地包裹住整个鼻腔,继而一下又一下得撩动她的心弦。
这种公开场合下毫不掩饰情意的对视,竟然让姜月月莫名有了种在偷情地感觉,羞涩感爆棚,俯下身还没握笔就发现空白地方已经签好了“姜月月”三个字。
字迹与自己的如出一辙,不,准确来说是,更具风骨。
姜月月先是愣了几秒,随后微微勾起嘴角,没有丝毫犹豫地拿起钢笔,在对应的位置笔走龙蛇地签下———“顾之檐”三个字。
“始作俑者”顾之檐多此一举地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去交接钢笔,指尖相触的瞬间,姜月月猛地贴近他的耳朵,暧昧又缱绻地说了句。
“礼尚往来,亲爱的。”
在男人微微放大的瞳孔,甚至是呼吸都漏了几拍之时,那个狡黠的芳心纵火犯早就拖着她的好朋友跑得无影无宗了,独留他一个思绪横飞。
“月月,就见了顾之檐一面而已,你至于这么高兴吗?”江兰瞅着身边的小姐妹一蹦一跳,时不时地还像只偷鱼成功的小猫咪,满脸堆笑的模样,委实有些不解。
姜月月笑嘻嘻地挽住江兰“兰姐,我以前听过一句话———“他一定很喜欢你吧,不然怎么会写这么多你的名字。”,我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见到了我喜欢的人,更多的是因为被那份偶然得到的惊喜浪漫所感动。这种感觉有点像,年幼的时候,小男孩希望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小女孩渴望成为最美的公主或者最霸气的女王。但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童话毕竟只是童话,自己只是世间的普通人。对于最初的那份浪漫和童真,很多时候保持着一种“有则更好,没有也行”的随遇而安,抑或着是完全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时刻冷静清醒的自我保护态度。但无论是哪种态度,在某一个突然的时刻,有一个人为你而来,给了你那种专属的浪漫。在我喜欢你的时候,原来你也刚好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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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市。
孟家表哥看着匆忙收拾行李的好友,关心道“都这个点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要黑了,走夜路多不安全啊。要不跟那边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明天再过去?”
“怕是不成,电话里那边催的挺急的。再说,你知道的,这次的文物修复工作我可等了好些时候。恨不能现在直接飞过去。就是待在这,我的心也是不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过去。”
孟家表哥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低眸看了看时间“马上就开饭了,要不吃个饭了再走?”
君廷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真诚道谢“多谢你的好意,本不该推辞的,但今儿估计真没时间了。所里那边安排了我朋友开车过来接我,估摸着就快到了。”
“不会是之前你跟我提过的那个考古的吧?”孟家表哥略一思索,试探性问道。
“嗯,就是他,等会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人挺不错的。”君廷点点头,见对方脸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没怎么了,我就是不太明白他那种张狂外放的性格,怎么去做考古工作了。”开车开得跟同时架了八匹马似得,太野了。
“那什么?你坐车时记得抓紧点啊,车窗给关紧,这黑灯瞎火的,万一给弹飞出去,人可遭罪了。”
君廷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觉有些好笑。看着已经收拾妥帖的小箱子,想了想到底还是从里面取出一本厚厚的书来递给孟家表哥,毫不意外对上他那抗拒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了头“不是给你的,是送给你二表妹的,你不是说她喜欢研究古玩器具字画一类的东西吗?就当报答那天晚上她提醒我栏杆的事情了。”
孟家表哥闻言,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行,东西我帮你转交。”
姜好好存着心思避开君廷,吃完中饭就回了常住的小院里待着去了,昏昏欲睡之际,耳边突然传来高昂且兴奋的说话声……
“君廷,见着你,我可太开心了。这回有你这个“活史书”在,我们肯定事半功倍。来来来,我来提行李,可不能给你累着了。”
“好久不见,这次合作愉快。”
…………
虽说有些困倦,倒也没真的睡着,只是靠在亭子栏杆处闭眼假寐而已,那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男声………
是他。
是那个梦里看不清脸的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