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龙晶
明昭侯心中不解,却也尊重了他最后的选择,就像他说的,膝下两个儿子手握重兵,陛下又怎能睡得安稳?但愿他如今的选择没有错。
他长呼一口气,叹道:“罢了,当爹的又哪有希望儿子不好的?既然你觉得好,那便好。聘礼已经送了,西梁王今日邀我商定婚期,我说来问问你,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越快越好。”和兰霜的婚期,他一刻都不想多等。
他从胸前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了明昭侯,“长公主搜集了多年,想要为舒王翻案的证据,都被我存在了城中的聚宝阁。这些证据想必比她与兰岳来往的信件更为有力,若我猜得没错,在这之前陛下对长公主已经起了疑心,父亲若想撇清与长公主的关系,由您呈上这些证据,再好不过。”
明昭侯挑了挑眉,“你怎知陛下会对长公主起了疑心?”
“望州水坝,舒王案发前负责的最后一件事,长公主多年间秘密往返望州已是不寻常。就算别人不知,父亲难道还不清楚水坝案究竟是谁的手笔吗?只要长公主去查,陛下一定能收到消息,她以为的滴水不漏,实则漏洞百出,陛下未曾说过什么,是想看看她究竟能查到什么样的地步。”
明昭侯暗暗心惊,他竟不知自己这个儿子会有这般敏锐且精准的判断。细心谨慎,有勇有谋,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他微微点着头,并未对这番话再多说什么,他朝门外喊了一声,他的随身护卫便提着一个笼子走了进来。
“你的兔子。”
秦羿伸手接过,嘴角轻扬,明昭侯看着他笑反倒是有些出神了,他在想,这么多年他究竟见秦羿笑过几次?
“你的聘礼可真是奇怪,竟然要一只兔子。这小家伙这一路上可没少折腾我手下的人,像个小祖宗似的。”
秦羿轻笑:“多谢父亲。”
明昭侯听着这话竟然有些恍神,他好像从未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浮动的,甚至有些虚无缥缈的父子情。他挑了挑眉,这感觉倒还挺不错的,他想。
秦羿捡着笼子边上的干草逗了逗它,又抬头问明昭侯,“听闻父亲当年亲自去过乌楚的津乌山,如今穆伯伯在霜儿的伤情上遇到了些难题,兴许父亲的经历会给穆伯伯一切启发,只是山上条件简陋,不知父亲可否愿意跟随牧云上山一趟?”
明昭侯今日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这便爽快应道:“当然。”
两人接近山间小院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上冷,兰霜却执意要坐在门边,齐心劝不动,便拿了条薄毯盖在她的膝上。脚边的炭盆烧得正旺,兰霜的眼神却是望眼欲穿,明明她和秦羿之间分离才是常态,如今这般,倒是愈发离不开了。
远远听到马蹄声,兰霜就唤林嬷嬷去开门。没一会儿,秦羿就带着明昭侯出现在了门口。
知道兰霜在等他,他拎着兔子大步就迈了进去。“在等我吗?”他蹲下身来轻声问。
“嗯。”她看到了他手中的笼子,惊喜道:“竟然将它带来了?”
秦羿温柔笑道:“不是你说的,要带上它来向你提亲吗?”
兰霜唇边的笑容甜蜜,余光瞥见门口还有人,一抬头惊讶道:“侯爷?”
明昭侯走上前来,出于关心问她:“山上这般寒凉,怎么安远公主要坐在门口?”
秦羿和兰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秦羿也担心她受寒,这便扶着她挪了位置。
穆承安跟着从隔壁走了出来,两位算得上是老友,穆承安热情招呼着林嬷嬷给他倒茶,两人寒暄几句,这便问起了津乌山的情况。
明昭侯看着兰霜,眼底多了分温柔,想着自己以后的儿媳妇儿这般命运多舛,他也跟着揪了揪心。
他这便说起了当年之事,“当年虽是到了津乌山,但乌楚人抵抗顽强,对于这神山的保护决心异于往常。我那时候甚至想过,是不是这津乌山里藏着宝,所以才让乌楚人这般严防死守?后来才得知,这神山之所以是神山,竟是因为这山可以治愈乌楚人的伤病。”
“那依父亲所见,这津乌山可有什么不同之处?”秦羿接过话问。
明昭侯皱了皱眉,“要说不同,这津乌山上林木低矮,草木皆是贴地而生,泥土发黑,少有猎物。”
光是这么一说,几人都摸不着头脑,仍是没有发现这津乌山的玄妙所在。齐心听了倒是心中有所设想,便继续问道:“不知明昭侯可有见过乌楚人如何利用津乌山治愈伤患?”
明昭侯不自觉抬手摸了摸下巴,时间久远,很多细节他已经不记得,他摇了摇头,“不曾见过。不过乌楚人似乎很喜欢将津乌山的泥土涂在身上,我当时只是觉得这是他们敬畏山神之举,如今想来,是不是这津乌山的泥土有什么妙用?”
“那便对了!”齐心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他兴奋说道:“是泥土!家母曾经提到过一种熏烟疗法,这便贴合了乌楚人解巫毒的法子。”
“什么法子?”穆承安显然是没有听过。
齐心这便解释道:“传统的熏烟疗法是将配制好的药材点燃,去除第一道浓烟后,药草升腾的烟气便可轻易渗透皮肤。这和蒸汽疗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对于外伤来说,水汽反而会加速伤口恶化,因此才有了熏烟疗法。”
“按照家母口中所说乌楚人治愈巫毒的法子,便是用这熏烟激发泥土中蕴藏的药效,这药草和泥土相互作用,便能轻易解毒!”
“竟会是这样?!”穆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上最复杂的巫毒,竟然只需要最简单的法子便能解除。豁然开朗的他看向兰霜,语气中难掩兴奋,“我这便连夜赶去乌楚,这里有齐心在,我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
兰霜看他慌慌张张的,便劝道:“这天都黑了,明日再走也不迟。”
转瞬间穆承安已经起了身,“能快一天是一天。”
秦羿莫名有些忐忑,“不如让我去吧。”
兰霜听见,瞬间抬头看着他,“牧云。”这轻轻的一声呼唤便将她内心的想法尽数显露,她不想秦羿走,哪怕知道他往返的速度一定是最快,她也不愿意。
穆承安轻易就看穿了她,“你还是留在这里陪霜儿吧,今日你一走,她就在门口眼巴巴坐了半日。你要是这么走了,接下来这些日子她该怎么过?”
秦羿看着兰霜,一时心潮翻涌,一旁的齐心也应和道:“秦将军还是留下来吧,公主需要你。”
“好。”
听到这声应答,兰霜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明昭侯如今见了兰霜,这心里多少也有个底了,他反对秦羿娶她,一是因为兵权,二是因为这毒。他毕竟是做父亲的,又怎么乐意自己的儿子刚一成亲就成了鳏夫?
可再一看自己儿子那深情的一双眼,他便也想开了,既然他为了这公主什么都愿意放弃,那只要他开心就好。
穆承安风风火火收拾着东西就要走,明昭侯见状,便也跟着告辞了,山下还有许多事要他出面,首当其中就是确定好儿子的婚期。
第二日兰霆便知道了穆承安去乌楚采土一事,他们得知兰霜有救自然是高兴,两人这婚期便商议着往后拖一拖。
这几日,齐心常常对着兰霜的患处一看就是一盏茶,有时候凑得近了,秦羿便在边上干咳几声。也就齐心是个大夫,换了别的男人敢这么盯着兰霜看,他非得让他自戳双目不可。
齐心对兰霜伤情的记录已是整整一本手札,今日天气晴好,他还是在窗边仔细观察着兰霜锁骨处的脓疮。看到一处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便让兰霜起身换了个方向,在阳光的照射下,这脓疮的形态更加清楚了。
他忽然喊着秦羿,这让秦羿吃惊不已,他迅速起身凑上前,只听齐心惊讶问他:“将军您看,公主这破裂的脓疮是不是正在愈合?!”
秦羿仔细盯着兰霜的患处,在那红肿的脓疮边缘,分明有一圈粉红的嫩肉正在生长。
“是!”秦羿也跟着兴奋道:“是!它真的在愈合!这是为什么?”
齐心扑到桌边,赶紧将这一重大的发现记录了下来。秦羿也学着齐心之前的模样,凑得很近去观察她的患处,看了好一会儿又说道:“好像只有这一处在愈合。”
齐心闻言,起身凑了过去,两人这一埋头倒是认真,却让兰霜有些不知所措。
她虽然心里清楚自己是伤患,什么男女大防根本顾及不上,可骤然被两个男人这么赤/裸裸的盯着看,她总归是觉得不舒服,特别是当秦羿的呼吸微微拂过时,她的身子忍不住一抖。
这一抖便让她搭在肩膀上的衣衫滑落了一截,正好露出她整个肩颈。两人被这小插曲吸引了视线,齐心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纯黑色的月牙吊坠,他的手不受控制就捏住了那闪着幽幽绿光的龙晶。
他对上兰霜的视线,“这是什么?”
秦羿在一旁疯狂咳嗽,齐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越矩之举,他和兰霜的距离仅有数指,他匆忙弹开,抱歉道:“是齐心冒犯了。”
兰霜的脸微红,她笑道:“无碍。”她转眼看着秦羿,“牧云,帮我解下来给齐心看看。”
秦羿凑上前,一抬手便愣住了。
兰霜疑惑:“怎么了?”
秦羿的手摸到自己的腰间,从他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拿出了一块近乎一模一样的石头。他将兰霜脖子上的龙晶取了下来,两块石头一合并,竟是严丝合缝。
兰霜想起了穆承安当初送给她这龙晶时说过的话,原来这就是他口中冥冥之中的指引。
可秦羿却问兰霜:“这是从何而来?”
“是有什么不对吗?”兰霜看他沉着脸,不由有些慌张。
秦羿盯着手中的两块石头微微出了会儿神,片刻后他才道:“我这块,曾是舒王的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