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疯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秦羿，她又蹑手蹑脚回到主殿，她上前看了眼兰霄，睡得正香，这才安心回到自己的榻上，拉过丝衾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秋棠就火急火燎跑来喊她：“穆先生来了，王后召您去兰华殿呢。”
兰霜疯狂朝她使眼色，偏偏这傻丫头反应迟钝，一旁的兰霄听了非吵着要兰霜带他一起去。
兰霜显得十分为难，但若是父王不好，他迟早也会知道，只是隆夫人那边，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解释。
在兰霄连番的可怜眼神注视下她只好缴械投降。简单用了两口早膳，两人便一同前往兰华殿，兰霄像是能感觉到如今这紧张的情势，在路上他忍不住问兰霜：“姐姐，是不是父王的病情不太好？”
在这个瞬间兰霜很想去欺骗他，不会的，父王一定会好起来的。可一想到即将会发生在他身上的生离死别，她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让他明白人的逝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她停住脚步问他：“你害怕吗？如果以后父王不在了的话。”
他似懂非懂，却摇了摇头，他说：“先生未曾教过我生与死，但兰霄明白，有生即有死。有一天，我也会长大，我也会变成父王的模样，既知生命有长度，便要在生时去拓展它的宽度，兰霄年纪虽小，却能明白这个道理。姐姐不必担心我害怕。”
兰霜看着眼前这个小大人，一时难言。确实是自己担心太多了，也许兰霄的内心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好。”她宠溺摸摸兰霄的脸，“姐姐明白了。”
两人接近兰华殿，还未进去就听到里头的嘈杂声，她担心事情不妙赶紧走了进去。行至主殿门前，方才听母后身边的大丫鬟说王上已经醒了。
她牵着兰霄走进去，兰霆等人都围在床前，兰霄放开她的手三两步凑到床边，兰卓看到他这个小儿子出现在眼前，竟突然热泪盈眶。
“霄儿啊。”他微微嘶哑的声音喊着兰霄。
兰霄上前紧紧抓着他的手，一直喊着：“父王，父王，您好些了吗？”
兰卓这些日子眼看着就瘦了一大圈，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能感觉出异常，如今的兰卓早已没有了和兰霜争执时的生气。眼眶发黑，脸颊凹陷，双唇苍白干瘪，说是将死之人，一点也不为过。
可他却是难得慈祥，醒来后也并未提起隆夫人。他看着兰霄，许久，竟是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着围在床边的这些人，兰霆，早已是独当一面，能撑起这个国家的储君。兰霜，虽是顽皮却也心怀百姓，愿意亲赴边境换百姓安稳。封若安，虽然这些年夫妻感情淡了许多，却也教出了如此优秀的一双儿女，他对她还是有感情。
如今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儿子。他抬手放在兰霄头顶，而后缓缓开口问他：“霄儿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兰霜，得她眼神肯定，他便道：“霄儿想和姐姐去边境，共同守护我们的家。”
兰卓突然开口笑了，一时间，老泪纵横。他心中感叹，自己没有白白培养他。
兰卓将他们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兰霄一个人，他说要和兰霄好好谈谈，希望他们回避。兰霜和兰霆对视一眼，带着封氏便出了主殿。
一出门，兰霜便问兰霆：“发生了什么？”
兰霆拉着她走到一边，低声道：“穆伯伯和那位李大夫说的话基本没有差别，这剩下的时间里如果穆伯伯费心为父王调养，兴许会延长那么两个月。”
兰霜听完，心里空落落的，她面无表情并不是因为接受得坦然，而是她发现这些预谋已久并不是她能轻易改变。而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隆夫人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父王，已经知道隆夫人的事了。”兰霆说道。
兰霜不免惊讶，“如何得知？”
兰霆：“父王身边那个丫鬟，昨夜我拿了她，她什么都招了。那时候父王已经清醒，他全都听到了。”
兰霜：“父王没说别的吗？”
兰霆：“他表现的很平静。”
兰霜：“那隆夫人那边要怎么办？”
兰霆：“父王已经下令将她送走，生死有命。”
她看了看身后的主殿，父王独独留下兰霄，兴许是为了交代些什么。
穆承安走上前来，兰霜回身笑着和他打招呼，多少年没见，穆伯伯还是记忆中那挺拔英俊，容光焕发的模样。
“这些日子，还望穆伯伯能为父王多费心。”
“应该的。”他看着兰霜道：“好长时间不见，霜儿已经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这般美丽，得叫玉城的儿郎费尽心思。”
她轻轻笑：“还说呢，霜儿生辰也不见穆伯伯回来，说不定早就把霜儿忘记了呢。”
“怎么会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给霜儿的生辰礼，我可是一直带在身上。”
兰霜从他手中接过，竟然是一块通体黑色的月牙形石头，兰霜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饰物，便问：“这是什么？”
穆承安将盒中的龙晶取了出来，他道：“这是我游经西域偶然从一位得道高僧手中得来，名叫龙晶。它产自烈焰之中，自身蕴藏无穷的能量，你带着它，可保平安。”
穆承安将那龙晶放在了兰霜手心，她仔细端详着，这块石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幽绿光，像是有一种神圣的力量蕴藏其中，独特又美丽。
她高兴收下，还叫兰霆替她戴上。见她开心，穆承安又道：“听那位大师说，这块石头初生时是规规整整的圆形，某日放在了佛前，再拿回来的时候便成了一半弯月一半渐盈月。如今这两边各自散落在尘世中，若是有缘，霜儿定能遇到这弯月的另一半。”
兰霜没当回事，“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更何况这还是您千里迢迢从西域得来的。”
穆承安开心笑着：“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等他们聊完，身后的殿门也打开了，兰霜担心兰霄，一走进去，竟然父子俩依偎在一起说笑，丝毫没有之前所见的悲伤气氛。她和兰卓有那么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兰卓这便唤她到身边来说话。
他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人瞧着也不如之前那般憔悴了，他拉着兰霜的手，轻声道：“方才你弟弟都说了，以后想跟着你，若你有心思，就将他带在身边。北境那地方，你也熟了，兰霄日后总要出去看看，他的事，你多上点心。”
其实兰卓不说兰霜也会这么做，但从这商量的语气里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个父亲的慈爱。
“我会好好照顾兰霄的。”
他长舒一口气，又道：“你哥哥那边，我是不担心，如今你这婚事还没有着落，这也是我放心不下的事。”
他看着兰霜愣了愣神，而后道：“如今你是一家女百家求，不如你来说说，你可有心悦的儿郎？父王平日里带你苛刻，并不是心里不在乎你，你身为一国公主，你的命运早已写在了当年的和平之约上，有些事情父王醒悟得稍稍晚了些，好在我还有命活着，还能最后再为你做一次主。”
她的心上像是被人戳了一下，眼泪刷一下就滚了下来，兰卓微微发抖的手想要帮她擦擦眼泪，可她坐得远，兰卓够不到。
兰霜往前凑了凑，真正碰到了那眼泪，兰卓才心满意足，“傻丫头，父王还没死呢。”
兰霜破涕为笑，她双手握着他的，试图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温暖他冰凉的一双手。
“别哭了。”他看向兰霄，“回头该把你弟弟惹哭了。”
她迅速收敛情绪，擦干泪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她强颜欢笑：“霜儿明日带他来看望您。”
“他？他是谁？”
她本想直接告诉兰卓，可一想到秦羿要办的事可能不太方便透露他身在玉城的事，这便说道：“等明日父王就能知晓了。”
兰卓没有继续问，只答：“好。”
他摆摆手，“父王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他偏过头，又说：“将你母后喊来，有好些话想跟她说说呢。”
兰霜拉着兰霄起身，一一应下：“好。”
回去的路上，兰霄虽然是情绪低落，却未曾提过要找隆夫人，想来一定是父王说了些什么，也许他内心正在学着去接受这一切。
华璟自昨日得知西梁王命不久矣之后，这心里就成了一团子无名火，他今日又去找了那李大夫。
这一进的小院儿光线显得尤为昏暗，华璟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了不适。院子里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像是从地下而生，带着腥气和腐臭。
那“李大夫”从阴影中走出来，还是那一跛一跛的样子，摇摇欲坠的同时那脚步又是坚定不移。
华璟走上前，厉声质问：“你不是说过要帮我的吗？”
那人挺直了身子，看着他笑道：“太子殿下真会说笑，我不是在帮你吗？”
“你少废话，西梁王一死，我和兰霜的婚事要怎么办？到时候不都是兰霆一手做主？”
那人靠在门边，眼神有几分漫不经心。他笑道：“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年轻啊。”
“你什么意思？”
他双手抱胸，自顾自说道：“当初选择跟你合作的时候，便是看中你一心想要往上爬，可如今呢？因为一个女人搞成这副模样，哪还有你曾经的威风神气？”
华璟明显不悦：“你少跟我绕弯子。”
他扯着嘴角笑一笑，阴狠之光从他的眼角泄露，“太子殿下若是荣登大宝，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何苦要在这西梁和女人斗智斗勇？”
华璟没说话，但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人又笑着说：“太子殿下应该是不了解吧？毁掉一个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先给他希望，让他始终怀揣着这种希望，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深渊却毫无反抗之力。这样毁掉一个人，才算是痛快呢。”
华璟眯起了眼睛，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气，他此刻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从地底下攀爬出来的恶鬼，要拽着他一起跌落。
“你疯了。”他道。
他还是笑，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不疯走不到今天的。”
他的笑声渐大，瘦骨嶙峋的一双手紧紧扣在门框上，那木头上印出他的甲印，“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太子殿下，您可要看好了。”
华璟已经无法去和他沟通，他此刻浑身不适，这院中弥漫的难闻气味让他快要窒息，他匆匆推门而走，心中除了气愤，还有深深的不甘。
他的脚步消失在巷尾，那暗处的阴影中才逐渐显现秦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