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时机
兰霜自出了定州营便骑着马一路往西，周伯源已经察觉有人发现了止水湖的秘密，那他势必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而他口中要解决的那个老家伙，极有可能是二哥身边备受倚重的谭俊义谭将军，按照周伯源的说法，谭将军在军中并不受人信服，那如今的边防营又会是什么情况？她现在必须第一时间找到谭俊义。
腰侧隐隐传来撕裂的痛，她在马背上的每一次颠簸都会加重身上的痛感，可她没有选择，她必须得走。
她再也没有办法平静地对上秦羿的双眼，也没有办法开口请他继续帮西梁的忙，她如今这个身份，以及即将摆到她眼前的联姻，她根本无力偿还秦羿的恩情。
但愿，他能谅解自己的不辞而别。
她骑着马一路狂奔，到达富林城已是寅时，城中早市已开，货郎小贩走街串巷，叫卖声此起彼伏。
她这一路又冷又饿，加之并未休息好，因此脸色十分难看。路旁摊烧饼的大娘发现她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忙上前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兰霜回神看她一眼，强撑着笑意，答道：“我没事的大娘。”
“哎哟，瞧你这可怜样儿。”她走到了兰霜身边，拉着她的缰绳不让她走，“你赶紧下来，大娘给你倒杯热茶，你吃点东西再赶路也不迟啊！”
“可我没有钱。”她也是走了之后才发现，她身上根本没有能证明她公主身份的东西，甚至还没有钱。
“你这丫头，说什么钱呢，大娘做了一辈子烧饼，难道还给不起你这一口吃的？快下来。”
也许是因为这位大娘看上去有几分母后碎碎念的影子，她难得没有拒绝。而她此刻腹中正绞痛得厉害，算算时间应是小日子快到了，她得尽快找到谭俊义。
托大娘的福，她顺利得知谭将军此刻就在西边的城防营中，她简单吃了两口匆匆谢过大娘就赶紧往城西赶去。
谭俊义负责富林城的城防，她一路匆忙赶到，还未进去，就在大门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一跳下马就喊着：“雪落~”
守门的士兵立马将她拦了下来，她能赶到这里已是体力不支，还没等士兵询问她所为何事，她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一次睁眼已是日落时分，夕阳斜照进屋内，将她身上的锦被都晒得暖融融的，窗外飘进一阵酸苦的药味儿，她紧皱着眉头起了身。
外头的人似乎是听见她的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齐心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齐心？”她有些不敢相信，特别是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心走上前，面露担忧：“公主再躺躺吧，您的身子有太多伤口没有恢复，您需要静养。”
兰霜抬手捂着头，许是睡得太沉，突然清醒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齐心以为她突感不适，又问道：“公主哪里不舒服吗？”
兰霜摆了摆手，她没忘记自己来城防营的目的，立马开口问：“谭俊义将军是不是在营中？”
见齐心点了头，她又连忙道：“快将他请来，我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齐心有些犹豫，兰霜又催促道：“快去。”
兰霜的面色不容他多说，齐心这便起身将谭俊义请了进来。
谭俊义今年已是四十有三，这么些年一直跟在兰霆身边，因此对兰霜并不陌生，他一进来兰霜就已免去那些虚礼着急将他唤到了床边。
她一上来便问：“如今的边防营你能调得了几成兵力？”
谭俊义明显一愣，却也惶恐答道：“算上整个城防营，属下能调动的兵力约有三成。”
“三成？”兰霜有些不敢相信，她不清楚二哥走之前到底是做了什么安排，但仅靠这三成的兵力一定是无法与周伯源抗衡的，更何况他背后还有北齐。
谭俊义：“属下惶恐，不知公主所问兵力一事意欲何为？调兵可不是件小事。”
兰霜缓了缓神，决定将止水湖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谭俊义是二哥特地留下的，必定是二哥极为信赖的人，因此她也无需保留。
可听她说完谭俊义却对此表达了他的忧虑：“公主之所言，属下深信不疑，但周伯源驻守边境多年，军中追随他的士兵并不在少数。公主若是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证明周伯源通敌卖国，现下怕是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兰霜沉默，谭俊义说的不错，止水湖上的一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包括他口中的那个“北边的人”也只是她的猜测，她根本没有证据。
“可是公主遇袭一事是真，北齐人潜入西梁一事也是真，周伯源若是如公主所说所图甚大，那他在止水湖畔的所作所为暴露之后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要他有所行动，我们就能抓住他的把柄。”一旁的齐心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这番话这倒是给兰霜提了个醒，她又问谭俊义：“今日周伯源可曾出过兵？”
“不曾。”谭俊义答道。
“我知道了。”她道：“周伯源既有兵，又有钱，但他却按兵不动遮遮掩掩，他一定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可以一举拿下富林城直逼上渊的时机。既然他此刻不愿出手，那我们便给他加一把火，让他不得不出手。”
越听兰霜说话谭俊义的心里就越没底，难不成公主还想以少敌多？他不由说道：“可咱们手里兵力明显不足，正要交起手来，咱们没有胜算的。”
兰霜却是轻轻一笑，问道：“谭将军，你会希望打仗吗？”
“当然不。”他不假思索。
兰霜又道：“富林城的百姓常年受北齐骚扰，本就对此苦不堪言，而边防营的士兵与北齐交手多年，双方的仇恨早就根深蒂固。你不想打仗，百姓必然也不想打仗，那边防营中又有多少士兵是愿意打仗的？”
“公主说的对。”齐心接过话道：“边防营中精兵三万，周伯源不可能收买所有的士兵，只要我们能将他独占盐湖的事情散出去，他的军心自会不稳，而一个大肆敛财不顾民生的将军自然也得不到民心。届时，我们便能借机扭转局势。”
兰霜看了齐心一眼，面露赞赏。
谭俊义却是双眉紧锁，思索片刻后道：“话虽是这么说，可这盐湖一事又该如何才能散出去？散出去之后万一影响不到周伯源这不反倒将咱们的行动暴露了？若是到时候周伯源拼死一搏，受苦受难的还是富林城的百姓，此事还需慎重考虑啊公主。”
兰霜明白他心中的顾虑，但还是说道：“我知道你还对止水湖一事存疑，毕竟有那等骇人听闻的传言在先，突然间谈论起此事百姓也不会相信。但在北齐眼中，西梁王头风反复发作意味着政事不稳；霆王因伤卧床远离边境意味着军政不稳；公主失踪联姻一事毫无着落意味着外交不稳，而他们还在西梁军中有内应，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是北齐占下西梁最好的时机，我们一刻都不能等！”
她说完，换谭俊义陷入了沉默，兰霜看得出来他正在纠结取舍，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她非常能理解。
片刻后他突然跪在兰霜身前，拱手道：“公主心系天下百姓，谭俊义但凭公主吩咐。”
谭俊义此举却是兰霜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在宫中时连个太医都能对她指手画脚，如今一个守城大将跪在自己身前，她竟有些不知所措。迟钝片刻，她才赶紧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谭将军不必如此多礼。”
谭俊义起身后一改之前忧虑至深的脸色，眼巴巴望着她：“那我们现下该如何做？”
兰霜突然就想起了秦羿说过的那段话，“传言的背后往往藏着编造之人的别有用心，或是哗众取宠，或是危言耸听，或是图谋不轨，总有他的目的。”
既然周伯源可以利用传言让人们远离止水湖，那么她也可以利用传言撕去止水湖的神秘面纱。
所以她问：“谭将军，如今城防营中存盐量几何？富林城盐价又是几何？”
谭俊义：“富林城地处边境，因此盐价奇高，如今已达一两银子一斗。城防营中的盐是霆王走之前刚获玉城补给，现下存量可观，属下这便派人下去清点，稍后报上具体数额。”
“好。”兰霜朝齐心伸出手示意她扶自己起身，站定后方才道：“我还需要看富林城舆图。”
谭俊义一路领着她到了城防营主营，兰霜独自一人站在城舆图前。
边防营在北城门外，城防营在城西，城东街巷众多，酒家饭庄不计其数，选择城东卖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城东巡查严格，因此十分容易被人发现。而城南云集各地商贩，鱼龙混杂，街巷交错，便于藏身，他们行动起来或许会方便许多。
打定主意她便转身看着谭俊义道：“今夜还请谭将军能兵分三路，一路以五百文每斗的价格于城南富民巷卖盐，负责此事的士兵需透露此盐来自止水湖，并且止水湖上有重兵把守，不便进入。
一路快马加鞭前往流青城以均价购入盐，以此保证城防营存盐量不会被人发现骤然衰减。
另外一路直接去玉城，暗中联系霆王派兵驰援。
我们第一夜只需加以试探，若是顺利第二夜再逐步加大规模，此次卖盐所造成的亏空全部算在我的账上。”
谭俊义现在已经不会再对她的所作所为提出疑问，但兰霜心里竟然有些没底，这只是她对付周伯源的第一步她就已经隐隐出现了担忧，往后的每一步又如何能走得坚定？
她暗自做了几次深呼吸，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明白西梁的处境，她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