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忍痛
晨光透过飞泉宫偏殿的窗纱洒在兰霜的眼上，长睫轻颤如蝶，日光下的眼眸如琥珀通透。她抬手揉揉眼，唤来青竹为自己梳洗。
起身推开窗扇，一阵清风柔柔袭来，也让她迷糊的神思逐渐清醒。端水进来的青竹说霆王已醒，她便催促着青竹赶紧为她更衣。
昨夜与秋棠青竹一时闲聊，直至夜半方才睡下，今日一早秋棠便已前往内廷司等候苏遥月和齐心进宫就任。
她与青竹进入正殿时兰霆已起身靠在床头歇息，宫中嬷嬷正在桌前布膳，兰霆见她进去便招呼她过来一起用早膳。
“难得见你对我如此上心，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兰霆身上有伤却也丝毫不影响他嘴上调侃。
兰霜走上前去毫不示弱回嘴：“您可好好珍惜吧，等你娶了王妃我这般悉心照料你可享受不到了。”
兰霆只笑：“说得也是，等你嫁出去了，我再见你一面都难。”
他伸手要兰霜扶他起身，兰霜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顿了一下，也许是她内心对嫁人这件事已有了根深蒂固的恐惧，只要听到与嫁娶相关的话语她的千百种情绪都只会变成一种抗拒。
“今日感觉如何？”她小心翼翼扶着兰霆在桌边坐下。
“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伤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好，且养着吧。”战场上的事态瞬息万变，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哪怕他百般小心，这些年也在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虽说此次伤势严重，但他也从未想过这与平常受伤有何不同，若非要说不同，那便是以往没有妹妹在身边照料。
而兰霜今日端茶送水为他捏肩捶腿的举动，似乎是颇得他的心意，一整个晨间，他这嘴角就没从耳根下来过。
早膳后，兰霜正好从门外端来一壶新茶，说是来自江南，他接过茶盏尝了一口，确实是好滋味。
昨日在丰都城外，他亲眼看见她将一直带在身边的玉佩送给了秦羿，至于他收没收他当时正被晚诚扶着上马车并未瞧见。
今日见她腰间空空荡荡，便问：“你的玉佩秦羿收下了？”
兰霜下意识低头看一眼，那玉佩她常年带在身边，突然腰间少了这份重量她还有些不适应。一想起这事她便没由来心烦，硬邦邦答了句“没有”。
“没有？”兰霆忍不住笑，“他还能拒绝你？”
兰霜动了动嘴，这有什么不好拒绝的？她想不明白。
“你知道他说啥吗？”
“嗯？”
兰霜学着秦羿那冷言冷语的模样道：“若是秦某收下公主的随身之物恐会累及公主清名，还请公主小心收好。”
学完她又一转脸色道：“怎么送个玉佩还搞得像是我玷污了他清白一样！这清名若是送个玉佩就被毁了，那我这十几年送出去的金银珠宝又算什么？我是不是该一头撞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大清早说这话多晦气。”兰霆瞪了她一眼，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严肃模样。
兰霜瘪了瘪嘴，不以为意。
“那你那玉佩呢？”
兰霜一摆手，“别提了，被晚诚给撞碎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那要不你把我的带着？”
“算了！”兰霜暗叹一口气，“这民间不是有说法说这玉碎实则是给佩戴之人挡灾吗？说不定，真有什么危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化解了。”
兰霆憋着笑：“你还信这些。”
兰霜耸耸肩，“不信也没办法让它复原了，就当安慰安慰自己吧，若是有缘，说不定我还能拥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那也不是原来的那一块了。”
“这本来也不是原来的那一块。”兰霜脱口而出，说完又惊觉不对劲，赶紧闭了嘴。
兰霆刚想开口问，殿外就传来秋棠的声音，兰霜闻声走了出去，却只见到了秋棠和苏遥月二人。
“齐心呢？”兰霜问。
秋棠迎上前去不悦道：“奴婢和苏大夫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未见齐大夫前来，想必是去赴真真小姐的约，乐不思蜀了吧！”
“别瞎说。”兰霜赶紧制止道：“齐大夫说不定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快去看看。”
“公主！”秋棠显然有些不情愿，扭捏着道：“您倒是高看齐大夫一眼，人家有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都是另说呢。”
兰霜秀眉一皱，往苏遥月站立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怎么还说这些让人笑话？赶紧去！”
眼见着兰霜生了几分不耐烦，秋棠这才拔腿往外跑去。兰霜唤过苏遥月进殿，两人刚一进门就听兰霆道：“是你？”
一同进来的二人皆是一愣，兰霜试探着反问：“你们认识？”
苏遥月赶紧俯身朝兰霆行礼，兰霆微微一颔首兰霜便让苏遥月起身，思索之余又听兰霆说道：“上渊城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这么巧？”兰霜往兰霆床边一坐，眼尖儿的她立马发现了兰霆稍有闪躲的眼神，直觉告诉她这两人有问题。
苏遥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在公主身边谋个职位，这就任第一日就得为他看伤。
虽说她早在来的路上已经听秋棠说了一遍，这心里也有了些许准备，但再一次见到他还是觉得自己略有失态。
察觉到兰霜的目光，她又柔声解释道：“遥月曾在上渊城得霆王相助，当时还未谢过霆王搭救之恩是遥月的不对。”
“不必谢了，你走吧。”兰霆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兰霜哪里愿意，“走？走哪儿去？”她又起身将苏遥月拉至兰霆床边，“这可是我费尽了心思才为你请来的医官，你想让她上哪儿去？！”
兰霆虽面无表情，但那眼神里写满了不愿意，“我偌大一个西梁，医术精湛的太医上百位，我需要她为我看伤吗？”
兰霜才不管他愿不愿意，今日齐心又没来，她一定得让苏遥月给他看伤，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开始上手扒他衣裳。
“兰霜你别闹！”兰霆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兰霆，你别闹！”兰霜不甘示弱反手就往他腰上拧了一把，又痛又痒的兰霆猛地往床边一缩，挥动的手臂立马将他还未愈合的伤口重新撕扯开来。
“嘶——”
兰霆的痛呼立马让兰霜傻了眼，月白的内衫瞬间被染红，眼看着鲜血直流，兰霜一时慌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苏遥月已经凑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兰霆却是大手一挥不让她近前，反倒是让兰霜另传太医。
“都这般情形了还传什么太医，你是想流血过多让我直接没了你这个哥哥是吗？！”兰霜又气又急又恼，一想起前世的那些过往她的双眼便止不住地发酸。
她面上沉着冷静，心中却是一阵狂风暴雨。她与兰霆自幼感情深厚，无论她做了什么错事闯了多少祸，兰霆都只会说，冲着他来。
她被兰霆宠得无法无天，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做过许多蠢事，她以前不以为意，如今因为自己的蠢，伤害到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她后悔不已。
“不对。”苏遥月陡然出声。
“怎么了？”兰霜也凑到了床边，苏遥月转头看她一眼，神色像是有几分凝重。
兰霆的伤口一直往外冒血，可这出血量明显不是已经开始恢复的伤口会有的量，兰霜又追问了一遍，苏遥月才道：“霆王的伤口并不是表面在出血。”
苏遥月没有多说，当务之急是要立马止血，若不是兰霜与他玩闹撕开了伤口，恐怕她也无法在这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下发现内部的出血点。
兰霜也十分懂事没有追问，只提过苏遥月的药箱专心为她打起了下手。
她绞了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哪怕苏遥月极力控制着手上的动作，眼前血肉模糊的狰狞画面仍旧是让兰霜心头一紧。
当苏遥月手中的小刀快速划过兰霆的伤口时，她下意识抓住了兰霆的手，两人视线相触，她清楚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会没事的。”她轻声说。
兰霆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捏着她的手，像是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抓住了参天古木伸出的树枝，一放手就是万丈深渊。
痛感猛然袭来，兰霜的五官都因兰霆碎骨般的力量痛苦扭曲，可她心里仍想着二哥此刻疼一定疼过她千倍百倍，所以她也跟着咬牙忍耐。
等到苏遥月确认了出血点，又仔细清理了伤口，再一点点敷上伤药，兰霜的手已经被他捏到发红变形。
等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兰霆却仍旧死拽着不放，兰霜心头那点仅存的心疼也在一阵一阵的痛感中演变成了咆哮：“你放手！”
“兰霆，你好狠的心呐！”兰霜望着自己又红又麻的左手心里直后悔，为什么要心疼男人？！
兰霆骤然失血，薄唇惨白，靠在床头虚弱道：“你我兄妹一场，自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兰霜又气又恼，甩着手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下辈子我一定当你姐姐！”
“不可能的，你永远是我妹妹，你下辈子也别想爬到我头上。”兰霆哪怕浑身无力也要回嘴，这是他们十几年来养成的，该死的默契。
苏遥月在一旁笑，两人的视线便同时转到了她身上，她的笑意迅速收敛，认真道：“霆王的伤口还需要观察，所以，暂时不能包扎。”
两人似懂非懂同时点了点头，青竹刚把几盆血水端出去，封氏就赶到了飞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