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章
离开岁家老宅,驱车赶回公司时,岁余年忍不住回想方才母亲的问话——“你有什么喜欢的类型?”
喜欢的类型?
那个问题让岁余年陷入了思考之中。今天召他回去,是为接下来的相亲探底。岁家现在用不上联姻来稳固地位,家里人却始终热衷于让他早日结婚生个孩子给他们玩。对于此,他也没什么期待,也不会反对。
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是最为普通不过的流程罢了。
关于另一半的形象,岁余年一直没有什么概念。现在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好好思考一下。
什么类型?
首先要三观端正,婚姻是最紧密的契约关系,他不想留有地|雷。其次,……
他在心里列出一堆新时代五好青年的标准,冷不丁抬眼看见母亲隐约有些奇怪的表情。沉默片刻,他说:
“安静听话。”
对,安静听话,乖一点的。
岁余年从小是由爷爷抚养长大,人生观世界观、兴趣爱好之类,受到爷爷极大的影响。他虽然是个90后,却早早地过上了红枣枸杞保温杯,喝茶下棋每天新闻联|播的日子。
作为常年加班的总裁,工作已经太辛苦。下班回到家,他实在没有精力去面对另一半的闹腾,或是什么潮流。只想安安静静的,一起吃饭聊天看新闻……看星星也行。
贵妇人闻言,随即露出一副我懂得的模样,没有绷住,口快说道:“明白,不就是软糯乖巧小娇妻吗!霸总都喜欢这一款!”
岁余年:?
岁余年不知道母亲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直到出车祸陷入昏迷前一秒钟,那句“振聋发聩”的小娇妻还萦绕在他耳边。
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漆黑,耳畔全是鬼哭狼嚎。一瞬间,岁余年差点儿以为自己车祸当场去世,现在身处阴间。还好,作为无神论者,他当即否定了这一猜测。
岁余年纵横商场数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清晰地记得出车祸时的场景,按照常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病房里。然而,从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显然不能从常理来推断。
莫非是被绑架了?岁余年暗忖道。不对,如果是被绑架,绑匪也不会把他扔到这般嘈杂的地方。目前首要任务,应当是摸清楚目前所处环境。
只是可惜,二十七年来洁身自好,从未蹦过迪的岁余年,当然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推测出这具身体所在的位置。
无奈。
既然眼前一片漆黑,目不视物,那只能摸黑冒险。岁余年深吸了口气,准备站起来好好……
站起来?
站起来!
无论岁余年如何对肢体下达命令,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他甚至……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岁余年再次沉默,难道成了植物人?还是自己被困在了梦境中?
如果只是噩梦还好,只要是梦,就有醒过来的时刻。假使是植物人……岁余年眸光暗沉,开始回忆之前托付给律师的遗嘱,是否还有纰漏。
还没等他回忆清楚,便听到一道很近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喊——“北哥”。那些嘈杂声,他之前听起来若近若远,抓不住也听不真切,和背景音差不多。此刻的这声“北哥”,则是明晃晃的近在咫尺。虽也隔着几层薄纱,好歹近了很多不是?
不论如何,岁余年心下稍安。
又叫了几声“北哥”,声音愈发真切起来。尽管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身体,岁余年还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别烦!”
犹如惊雷在岁余年脑中炸响!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应当不到二十岁。但这般暴躁的语气,让岁余年皱眉。
随着这一声“别烦”,原本的一片漆黑的幕布,终于被徐徐拉开。在光线的照射下,当前所处的环境,顿时映入眼底。
然而……
灯光迷离、音乐嘈杂震耳、人群喧嚷,男人女人姿势挑|逗暧|昧?
中老年人·岁余年的精神世界受到剧烈撞击。
头疼。
向北醒来的时候,太阳穴突突的疼。他按了按,心中的烦躁还是始终挥之不去。余光看见调酒师黑黑子关切的眼神,强行遏制住暴躁,深吸了口气,“有事说事儿。”
“北哥,快到九点了。”黑黑子把腕上的手表翻转。向北虚眯着眼,上面时针分针的角度已经快接近直角。
“艹!”向北无意识地低骂了一声,显然对马上九点这个事实,非常抗拒。
见此,黑黑子娇羞一笑。笑声传到向北的耳朵里,惹得向北斜眼看他,怒道:“你笑什么!”
黑黑子右手兰花指点了点向北额上因为趴在吧台上睡,而弄出来的红印。同时左手把化妆的小镜子递给向北,在交接的时候,手指轻轻划过向北的手背。
向北也不在意黑黑子的小动作,接过镜子:一颗桃心烙在额头,还……怪可爱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
无聊。
向北切了一声,并不在意印子的事,只随手把镜子抛给黑黑子。吸了口浑浊的空气,然后搓了搓僵硬的脸,转身潇洒离去。
黑黑子呆呆地看着向北的背影,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冲动,冲着那背影又喊了声“北哥”。向北听到了,却没有停住脚步或是回头,只是举起臂膀朝他挥挥手。
随着向北的清醒,周围这一小片区域才像是活了过来,方才低声细语的人群顿时燥动了起来。有人冲着向北吹口哨,也有朝他伸出拇指食指和小指示爱,更有胆大的,直接上前和向北跳了几秒热|辣的贴面舞。
所有示好和暧昧,向北全都来者不拒,若即若离。他一路走来,看见的所有情景,全都习以为常,甚至……悄悄地打了个呵欠。
刚调整好心态,重塑完世界观的岁余年一出来,透过向北的眼睛,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头更疼了。
方才精神世界重塑的过程中,岁余年也逐渐明白了一些情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车祸之后意识出现在这个被称作“北哥”的陌生青年的脑海中,或者说灵魂附在了“北哥”的身上。
第一次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哪怕是岁余年,也有些束手无策。
他之前打算先在“北哥”的身上蛰伏一段时间,弄清楚具体情况,了解“北哥”这个人的品德性格之后,再想办法回去。
只是现在……
即便时间短暂,他也看得出来“北哥”这个人,恰好是他最恨不得避而远之的类型,完全是“乖巧安静”的反义词。
举止轻浮,行为暧|昧,吊儿郎当,阴晴不定。
岁余年头疼得厉害。
这厢岁余年头疼不已,那边向北舒展的身体却忽然一顿。他挑眉,高高扬起的眉梢里,满是兴味,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生动。
在紧密的人潮中,向北身形灵活,步伐轻盈。他宛若一只翩跹的蝴蝶,从人的身旁飘过,徒留下一抹不可触摸的色彩。
等岁余年重新调整心态,收束好不该有的情绪时,他刚回神,一张棱角分明略带青涩的面孔便赫然映入眼中。他很快意识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哥”!年龄不大,从骨龄上来看,大约是十七八的样子,分明是花骨朵的年纪。
尤其是和刚才那一堆妖魔鬼怪相比,从年龄上来看,调侃一句“小朋友”也不为过。
但岁余年听得分明,他们所有人都叫这朵花骨朵“北哥”。
镜中的“北哥”刚用冷水洗了把脸:狭长的眉毛,挺翘的鼻尖上还有水珠在逗留,不忍离去。他双手撑着洗漱台,盯着镜子,似笑非笑,好像有千言万语。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右眼眉骨边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疤痕约有一指宽,明晃晃地横斜在那里。
美人脸上的疤也是好看的。这道疤,并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为这人增添了几分莫名的性-吸引力。
这般景象,若是在刚才的酒吧大厅中,定然又是一片尖叫。
可惜,现在在这儿的,不是他们,而是岁余年。对此,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
不良少年。
岁余年忽的有些担心,“北哥”已满十六岁,已经到了可以承担刑事责任的年纪。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进了监|狱,那他岂不是?
岁余年陷入深深思考的时候,向北一直很安静,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盯着镜子,或者说,看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
瞳孔是漆黑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就像……小朋友得到了新玩具那样亮晶晶。
“小五,不说几句?”